一回到家,玄关处多了两双鞋,加上编辑的一共三双。
夏光桦皱了眉,这两个人又是谁?
她带着纳闷月兑了鞋、进到客厅,定眼看清楚之后,她倒抽了一口气,露出极度惊吓的表情。
“你们……”
“阿桦!”一对中年男女异口同声喊了。
很不幸的,那是她爸妈。
“哎呀呀,”夏母庄雪珠冲了过来,在她脸上又捏又搓的,“这么久没看到,都长这么大了。”
“长大?你是说长横的吗?”夏万财吐槽。
然后,他们注意到她身后那名大约六岁大的孩子。
“哦!这就是咱们的金孙吗?”夏家夫妻像是疯了一样朝着小翔奔了过去,“快来给阿公阿嬷看看!”
说时迟那时快,夏光桦一个箭步跨了过去,挡在男孩前面。
“等一下!”她几乎是用吼的,“哪来的金孙?!”
被她这一吼,一夥人愣住,屋里出现了短暂的静默。
“这是别人家的小孩,不要乱认亲行不行?”
“可是光榆说……”
丙然是那个疯女人回家乱造谣。
“怎么可能呀,稍微算一下也知道不可能好吗?”她指着小翔,“我二十五岁,他六岁,我十九岁就生了哦?我十九岁还在花莲跟你们住一起欸!”
夫妻俩面面相觑,突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所以这囡仔真的不是你生的?”
“不是!”她果断否认。
喂,那副失望的表情是怎么一回事?天下哪有父母这么希望女儿十九岁未婚生子的?
“唉,好!……”庄雪珠叹气。
“可惜什么啦?”莫名其妙。
“我想说你们两姊妹要嫁是不可能了——”
“等一下,”她对这句话有点意见,“什么叫作不可能,我才二十五岁,机会多的是好吗?”
“可是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庄雪珠暗示性地环视了这个猪窝,“不然你说说看,这样子有谁敢要?”
“吼,那个又不重要!”真爱是不会因为房间脏乱而被打败的……嗯,应该啦。
“还有你那个妹妹,整天只会关在房间里打电脑,也不会想说出去交个男朋友回来,唉……”
不会交个男朋友回来?夏光桦冷笑。这位太太,你女儿换男友的速度可是号称千人斩的,你居然说她交不到男友?真是笑掉她的大牙。
突然,有只小手拉了拉她的衣角。她回过神来,转头俯视。
“阿姨。”
“干么?”
“我肚子饿了,可不可以吃——”
“哦!肚子饿了吗?”夏万财突然冒了出来,硬是要表现,“杯杯煮饭给你吃好不好?不是我在盖,我煮的菜是全花莲最好吃的!”
“那我要吃巧克力蛋饼。”
“嘿系啥小?”
“爸!”夏光桦出言制止,“不要乱教脏话!”
“又没有关系,你小时候我也是这样。”
“这不是我们家的小孩。”
“灾啦灾啦……”夏万财暗啐了声,又转向了小翔,堆起一脸傻笑,“什么巧克力蛋饼,不要吃那个了,那个吃了会珞赛。我跟你说啦,刚下课就是要吃点营养的。”他一边说,一面走向厨房,碎念道:“想当初吼,光桦和光榆放学的时候,我都——”
打开冰箱,空的。
“没有东西?!”晴天霹雳,冰箱里居然连根青菜都没有。
“有啊,怎么会没有?”夏光桦立刻跳出来扞卫她的冰箱,“有布丁、果冻、土司、花生酱、起司片、火腿……”
“你去买点菜回来。”说完,夏万财塞了两张千元钞给她。
“为什么是我去?”
“啊不然我是知道路哦?”
好像也有道理。
于情于理都输了,她只好模模鼻子,拿着那两千元前往附近的超市,狠狠买了一千多元的食材,剩下的七百多块则收进自己的口袋当作跑腿费。
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家,夏老爹卷起袖子,准备一展身手。
不愧是经营餐厅二十几年的人,厨艺不是盖的,三两下就煮了五菜一汤出来见客。有炸鸡、糖醋鱼、炒青菜、煎豆腐、凉拌芦笋、葱花蛋……哦,她算错了,是六道菜。
小翔吃得好开心,彷佛这是他今年以来吃到最美味的一餐。
“鸡块好吃吗?”掌厨的人笑咪咪地问。
“好吃!”还扒了好几口饭。
“那鱼呢?”
“好吃好吃!”
“这个呢?这个好吃耶,吃看看好不好?”夹了根芦笋到孩子的碗里。
“嗯!好吃、通通超好吃!”
老人家简直乐坏了,拚命夹菜到小翔的碗里,搞得好像真的是自己的金孙一样,看得夏光桦是哭笑不得。
她其实不太饿,于是坐在桌前,慵懒地托着腮,侧头凝视着小翔的每一个表情。无来由地,她突然冒出了一个荒谬的念头——如果她向父亲讨教几手、学会烧得几道好菜,是不是也可以让小翔露出同样的笑容?
可是这念头很快就被她抹去了。
她想,让小翔开心的大概不只是食物吧?也许他喜欢的,是有这么多人陪他一起吃饭的气氛。
“你有客人?”
看着玄关处一堆鞋,孙时郁脑海中闪过合理的推断。
“也不算客人啦,就我爸、我妈,还有编辑而已。”
“你爸妈?”
“是啊,突然从花莲跑上来,也不通知一下。”
他露出了浅笑,道:“大概是你太久没回老家,他们想女儿了。”随后月兑下鞋子进了门。
“他们才不是想女儿咧,”夏光桦苦笑,否决了对方的美好想像,“还不是因为我那个妹妹回去乱放话,害他们以为小翔是我在外面跟男人偷生的——”她打住话。
糟糕,她好像不小心说了很害羞的话?她脑袋一转,连忙岔开了话题。“对了,你肚子饿不饿?我爸煮了很多菜,很好吃哦!你要不要也吃一点?我帮你热一下菜。”
这话题还转得真硬。他忍不住暗笑在心。
“都可以。”他耸耸肩,没意见。
于是她进了厨房,他则坐在客厅里发愣;然而,说是发愣,其实他的脑袋大多还是绕着案情转。
不得不承认,刑警是一个永远没有下班时间的工作,即使回到家中,心思却不见得能够跟着肉身一起回到家里。
我嫁的只是一副空壳子。
前妻递上离婚协议书的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我只是一个替你生小孩、替你把屋子打点妥当的女人而已。
既然小孩你已经得到了,那么你要的不是妻子,而是女佣……哦,对了,最好这个女佣还要能够满足你的生理需求。
那些不堪的指控言犹在耳,他甚至连为自己平反的机会都没有,前妻走得像是一阵旋风,三年的婚姻她却三天就让它终结。
“你在放空吗?”
突然,一句话传入他的耳里,将他自回忆里拉回了当下。
是夏光桦,她说饭菜都已经热好了,全在餐桌上,于是两人移到饭厅里,面对面坐了下来。
他发现她只准备一副碗筷,不禁问:“你不吃点吗?”
她摇摇头,苦笑道:“不了,我吃很撑,现在连一粒米都吞不下去。”
早在两个小时前,她被赋予了“把剩菜吃完”的重责大任,她很努力吃,任务却还是失败,只好把任务交接给眼前这个家伙。
“小翔呢?睡了吗?”
“可能睡了吧。刚才他跟我爸妈三人玩疯了,都什么年纪了还在互丢枕头……害我的耳朵被凌虐了好几个小时。”
他仅是挂着微笑,聆听她说着过去五小时所发生的趣事,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桌上的菜。
“对了,”她突然好奇,“小翔没让爷爷女乃女乃带过吗?”
孙时郁沉默了几秒才道:“我爸跟我一样是刑警。只是他在我大一的时候就殉职了。”
她一听,脑袋当机,舌头打结,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表情难堪,“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件事,不是刻意要勾起你那些不愉快的回忆……”
“没关系,都这么多年了,哪有什么愉不愉快的。”他摆摆手,示意他毫不在乎,“而且又是自己的爸爸,还走同一行,我每天看镜子就像是看到他,其实也说不上勾起了什么回忆。”
他的话不无道理,她却因此而生怯,连他母亲的事情也不敢随便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