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正东原本一直在等待她生气的。
对他有多失望、一个人怀孕有多辛苦、养育孩子有多么不容易……总觉得如果她可以把对自己的不满都发泄出来,他若要再和她有进一步的发展,会容易得多,可没想到,她连生气的情绪都没有。
也是,如果自己的妹妹有这样的遭遇,他也绝对会跟她说,不要再为这男人生气,不值得。
她不是那个总是对他微笑的汪天妮了,可是,她还是那个他想要的汪天妮。
他希望她能再回到他身边,跟孩子无关,只跟她有关。
分别多年,她的心墙比他想的还要高上许多,可是没关系,至少他已经知道她在哪里上班,他会想到一个重新打动她的方法。
男人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回到办公桌后方,把早就开好的支票装在信封里交给她。
女人接过,信封鼓鼓的,好似还装了其他东西,倒出来一看,是枚戒指,跟他手上的是同样设计的女款,好像还是她的戒围……
天妮有点懵了。这是哪招?
“当时原本要买给你的,可你后来人就不见了。”
“当时?”
“你问有没有想要结婚那时候。”
所以现在是把当年来不及送出的礼物送她的意思吗?
女人的眉心不由自主的聚拢。都已婚的人乱送什么戒指,还跟自己的样式设计相同,老婆看到不气死?她可不想哪天上班时,突然有人上门抓她头发、骂她是狐狸精,从此以后连吃饭都要被指指点点。
这男人脑子进水了,该送的时候支支吾吾说还是单身好,不该送的时候倒是给得很干脆,凭什么啊!
“当时的事情就留在当时吧,这种东西你自己留着,我不需要。”
天妮把戒指还给他,没想到男人却顺势拉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我还没结婚。”
她被他那样的眼神看得心跳漏拍,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那你戴着婚戒干嘛?”不对,她要说的不是这个,为了表示语气加强,她故意提高声音,“你不用跟我说原因。”
“我要告诉你,我还没结婚。”男人又重复了一遍,“我戴着婚戒只是为了图个清静,我认定的人,只有你。”
我认定的人,只有你……我认定的人,只有你……我认定的人,只有你……
“我知道那个时候让你失望了,可是我也不好受,那个夏天我想了又想,虽然对结婚生活有点畏惧,但是更不想失去你,所以我买了戒指,想跟你说,我们结婚吧,可是你却换电话了,我以为你只是在生气,想说好,没关系,那等开学,开学总会遇见你,可是没想到,你休学了。”
听到他这么说,她并不觉得感动,毕竟当初问他如果她怀孕了怎么办时,他明明就沉默以对,现在凭什么说“我认定的人只有你”,她都已经做好决定了,他才做了决定。
太晚了。
他们的人生从那天开始,就已经朝不同的方向前进。
“我当时觉得你很糟,可是现在回头想想,你并没有错,我们的恋爱过程虽然很顺利,可是,爱情终究不是只要两个人好就好,你没有见过我的家人,我也没有见过你的家人,如果当时草率的结了婚,恐怕也得不到祝福,难免走上小斑他们的后路,彼此指责,然后分手,再来责怪对方耽误了自己,现在这样反而好,你看起来很好,而我对自己的生活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就现实来说,你那时没有答应我,是对的。”
“不对,一点都不对!我们有感情基础,不会像小斑他们那样。”
~不管会不会,真的都不重要了。”
“怎么会不重要?如果两人有感情,会彼此包容、会携手克服眼前的困境,而不是什么都没做就先逃避。”
天妮定定的看着他,心想,那不就是他对她做的事情吗?当她鼓起勇气的时候,他却退缩了。
所以那跟感情有什么关系,而是跟面临困境才有关吧。
当困境太大的时候,感情就算不了什么了。
“天妮,我一直很后悔,这么多年来,我总是会想,如果我当时能有担当一点,或者觉悟得早一点,那就好了。”
“我相信。”
男人并没有因为这样而欣喜,因为他看得出来,女人的眼神完全没有高兴的样子,于是耐着性子,等她把话说完。
“如果我现在只有二十一岁,我应该会很感动,可惜我已经二十九了,我什么感觉也没有,你认定我也好、不认定我也好,都不关我的事了。”天妮顿了顿,“苏正东,如果你对我还有一点点的歉意、觉得从前不应该伤害我的话,那么,请不要再来打扰我了,我对于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也很感谢,其他的,我什么也不需要。”
“你干嘛死鸭子嘴硬啊!”心心难掩气愤。
“哎呦,心心你别骂天妮了啦,你看她都这么难过了。”
“但这不就是她自己造成的吗?”
“李心心。”天妮的声音都快分岔了,“我都已经快驼背了,你还这样讲。”
笔作坚强了一个中午,回到柜上时早就扛不住了,幸好她今天是早班,下午五点就可以走人,于是马上约了心心跟元薇在外面吃晚饭。
她们在勤勤最爱的麦当劳聚餐,小朋友在游乐区玩得开心,三个大人则坐在邻近的桌边,既可以说话,又可以看照小朋友,每当小朋友回头,就可以看到妈妈跟两个阿姨对他挥手,又安心的继续玩乐。
心心看着游乐区内笑得开心的勤勤,心想,遗传还真不公平,天妮怀胎十月,但这小家伙却跟苏正东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眼睛、鼻子、嘴巴,一点像天妮的地方都没有,就连个性也像足了苏正东。
“天妮,他说的关于戒指的事情,你觉得是真的吗?”元薇这个浪漫派,第一口个想到的就是这个。
“应该是。”
心心哦的一声,明显来了点兴致,“可有证据?”
“他放在支票信封里的那枚戒指,是八年前白金玫瑰的夏季限量款式,买家几乎都是自用或者收藏,现在市面上已经买不到了,只有图鉴上能看得到,所以戒指应该是那个夏天买的没错。”
心心的表情显得更有趣了,“简单来说,他虽然拒绝你的求婚,但后来想想,还是买了戒指,没想到买了戒指之后,求婚的对象却不见了,于是他一直戴着那个戒指,等待奇迹出现?”
“好像是这样……”
元薇立刻心软了,“他这么有心,既然有意思求和,你为什么不答应他?”
“我为什么要答应他?”
元薇被问倒了,想了想,“你心里还有他啊!而且,勤勤虽然不问,但总会想知道爸爸的事情吧。”
心心白了元薇一眼,心想,勤勤对“爸爸”一点兴趣都没有好吗?
有次天妮柜上一颗小果钻不见,所有人开始拿着放大镜,跪在地毯上模索,无法下班,她去幼儿园帮忙接孩子,刚好有对夫妻也来接女儿,就见那爸爸一把将女儿抱起来,坐在自己的肩膀上,小女孩嘻嘻哈哈,十分开心,她原本以为勤勤会触景伤情,却没想到小朋友连瞟一眼都没有。
她蹲下,平视勤勤的脸,一大一小互看超过三分钟,都没有说些什么。
最后,她的结论是,勤勤这孩子已经是个小大人了。
他不羡慕,正确的说法是,不希罕。
元薇所担心的“总会想知道爸爸的事情”并不存在,勤勤是个懂事又惜福的好孩子,一路看着母亲辛苦走来,所以全心全意只爱着自己的妈妈,而不想那个不曾出现过的爸爸。
“元薇,你不要试图用小孩子影响天妮。”
“你们听了那个戒指的事情都不感动吗?这么长的时间等着天妮,而且苏正东条件这么好,明明就可以三不五时换女友,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记不记得我们最赞赏老布的一个画面?”
元薇说的,是老布在电影里的一个桥段,跟妻子分居、但是还爱着妻子的他,并没有摘下婚戒,酒吧里如果有女人想搭讪,老布就会举起手,动动手指,让对方看到婚戒,知难而退。
她们三人爱死这画面了,不管重看几次,都会大喊老布好帅,高兴起来还会加码我想嫁给他之类的宣言。
“我们当时都一直说,前妻干嘛不跟他复合,他又不花心,还一直想着她欸,天妮也说过想嫁给他啊。”
“你也说过,那你怎么没马上嫁给孙霁?”
元薇被心心问倒了,支吾了一下才说:“那又不一样。”
“这不就结了,因为情况不一样。”心心想了想,“为了避免天妮死不瞑目,我还是跟你们说好了,苏正东的说法虽然小靶人,但是他没有说实话,毕业前我偶尔还看过他几次,他有时会回学校找学弟妹或老师,至少在我最后一次看到他时,他手上没有戴戒指,他总不可能跟天妮分手两年后才发现没有她不行吧,所以这中间一定有什么事情他没老实告诉你,而且会有这么大的改变,不会是小事。”
元薇睁大眼睛,“你怎么会注意到他有没有戒指?”
“有戒指,等于有新欢,如果他有新欢,我就可以在见面时稍微当他一下,可是在那两年,我都没那机会。”
天妮知道心心当时是想帮自己出口气,才会一直注意着苏正东,于是笑了笑,“谢谢。”
“所以心心你是投反对票?”元薇问。
“我不投赞成票,也不投反对票,这是天妮的人生,只有她自己知道怎么启才是对的,还爱就答应,不爱就拒绝,有点犹豫的话就多考虑,反正才刚开始而已,又不急,这么重要的事情,总得想清楚才好。”
“那你当时为什么一直要我跟孙霁复合?”元薇又追问。
“你要听实话?”
“嗯。”
心心叹了口气,“因为你是猪脑袋,怎么想都想不清楚,身为你的朋友,我觉得应该在尽可能的范围内帮你做正确的决定,但天妮不是,所以应该让她自己想清楚。”
元薇傻眼,天妮则是噗的一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