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昊掀开深蓝色布帘,看到梦贤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而林晓荷则在旁边忙着“收拾残局”——
就是不断把桌上剩下的炸物、串烧与生鱼片往自己嘴里塞,偶尔还喝几口清酒,努力让食物吞下去,再继续吃。
徐昊好笑的月兑鞋进入小包厢,木质地板,散落几个深蓝花布坐垫的榻榻米,低矮的和式桌椅,墙上有浮世绘壁画,很有味道的一间居酒屋。
“怎么回事?”他在梦贤身边坐下,看着她熟睡的酡红小脸,他温柔的把她耳边的发丝拨到耳后,似笑非笑的牵动了一下嘴角。
好像喝了不少,秀眉还紧蹙着,看样子睡得并不安稳。
她从上海回来之后就一直郁郁寡欢,但却什么也不肯说,他直觉她的情绪跟韩峻晓有关,但到底是为什么?
“别提了,她好像存心要把自己灌醉,应该是有什么心烦的事吧!”林晓荷摇摇头。“她呀,这些年养成了这个坏习惯,只要有烦心的事就喝醉了自欺欺人,人家是一皮天下无难事,她是一醉天下无难事。”
“烦心的事?”他警觉了起来。“晓荷,你认识韩峻晓吗?”
“咳咳咳咳咳!什么?!”林晓荷酒喝到一半呛到,大惊失色的瞪着他。“你怎么会问起他?”
林晓荷那不寻常的反应让他皱起了眉心。“我们在上海过到他了,我觉得梦贤对他的态度很奇怪。”
看她的样子,难道梦贤真的跟韩峻晓有一段情?
“原来是遇到他了啊。”林晓荷叹了口气。“难怪她从上海回来之后就陷入了低气压。”
徐昊的心一沉,他紧紧盯着林晓荷。“所以,韩峻晓和梦贤真的有什么关系吗?是什么?”
他们过去是一对恋人吗?梦贤曾经是韩峻晓的女人?
老天!他现在才承认自己不能接受这个,想到梦贤曾经属于那个条件高人一等的男人,他的胸口就像被重物压着。
“唉!”林晓荷又是重重一叹。“我想这一辈子,梦贤都走不出那个阴影。”
“阴影?”他的心绪顿时大乱。“韩峻晓是不是伤害过她?他是不是为了跟门当户对的对象订婚,甩了梦贤?”
他曾分析过这个可能性,韩峻晓是香港人,梦贤又在香港工作了一段时间,他们可能是在那时认识的。
而对于感情,韩峻晓已经单方面结束了,她却还无法结束,才会再见到他时还想纠缠他,还在执着…
他不解的是,如果她对韩峻晓还余情未了,为什么肯跟他发生亲密关系,而且是在见到韩峻晓之后。
是因为赌气,所以跟他上床吗?因为韩峻晓对她极为冷淡,所以投入他的怀抱?所以事后跟他说要当没发生过?
因为不解,他越想越疑惑,越想越动摇,结论是自己在她心中或许根本没那么重要,是他把自己想得太重要,都那么多年过去了,当年分手时又是不欢而散,他凭什么还要她把他放在心底?
“不是那样啦。”林晓荷连忙解释。“梦贤跟韩峻蛲没有任何关系,是跟他的弟弟韩峻安。”
“韩峻安?”徐昊怔了怔,愕然的瞪着林晓荷,冒出这么一个意料之外的人令他大威意外。
梦贤跟韩峻安有一段情吗?这结果同样令他不能接受啊!
“梦贤到香港工作半年之后,认识了韩峻安,他一直默默的在身边守护她,她为了忘掉你,答应跟对方交往,后来发现还是无法忘掉你,就在她打算跟韩峻安说抱歉,不能继续跟他交往那天,他们一起出去,却发生了车祸,梦贤受了重伤,在医院躺了一个月,韩峻安却……却重伤不治。”
徐昊的背脊冒出了凉意,他的下巴绷紧了,视线迅速的移到了仍在熟睡中的梦贤脸上。看到她连睡着都蹙着眉心,蓦然间,他喉中好像有个硬块在滚动,胸口好像有块大石头压着。
“你说……韩峻安死了?”他震惊的问。
所以她才会在韩峻晓面前卑躬屈膝,所以她才会在他没搞清楚状况就把她拉走时气到不行。
在韩峻晓面前,她是个罪人,他却那么理直气壮的把她拉走,难怪她会生气了。
“他伤得很重,经过无数次手术和急救,韩家请了最好的医疗团队,甚至还从美国请了权威医师到香港为他开刀,但还是回天乏术。”林晓荷低叹着。“从此,本来就反对梦贤的韩家人对梦贤很不谅解,尤其是爱弟至深的韩峻晓,更是认为梦贤是害死他弟弟的凶手,梦贤好长一段时间都走不出来,一直活在自责里,现在虽然好一点了,但再见到韩峻晓,还是不免勾起她心底的痛……”
徐昊沉默着,他眼神复杂难解的看着身边沉睡的梦贤。
他该怎么弥补她?原来不只孩子,还有她备受有人因她而死的煎熬。
如果不是自己,梦贤也不会背负这么沉重的罪恶感,都是他,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是始作俑者……
“晓荷,你确定那个人叫韩峻安?是韩峻蛲的弟弟?”
他忽然想到孔品媛说的,她妹妹的好朋友正在和韩峻晓的弟弟交往,以及报告资料上写的——韩峻晓,香港美东集团的少东,有一个弟弟……
“我确定。”林晓荷说。
徐昊蹙着眉心。难道韩峻蛲不只一个弟弟吗?抑或是韩家的男主人还有别的私生子?这一切像个谜团,看来他要好好查一下了。
直到出门的前一刻,梦贤还想反悔,她很想告诉徐昊,自己突然身体不舒服,她不去了。
唉,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苏晋廷和庄胜安是徐昊的死党,她既然答应跟他复合,就没理由不见他们两个,也不可能永远不见。
可是,她真的、真的很不想见他们,尤其是苏晋廷。
她对凌珊还有心结,可不保证自己能笑着跟凌珊叙旧,因为对她而言,凌珊也是杀死她宝宝的帮凶之一,她不可能当作没事一样。
走出大楼,看到徐昊的车已经停在路边等,还降下车窗对着她微笑,她知道自己躲不过了,叹口气,认命上车。
“怎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她上车后,徐昊就温柔的替她扣上安全带。
“熬夜看韩剧,一个晚上看八集。”她夸张的打了个大呵欠,打死她也不会告诉他自己是因为要见到凌珊才这样。
他笑着轻揉她的头。“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电视剧又不会长脚跑掉,有必要一口气看完吗?”
“不知道结局我睡不着啊,没看完更难过。”她随手要把包包扔在后座,却在看到后座一个大玩偶之后整个人如遭电击,说不出话来。
老天!那不是——
“小梦梦?!”她又惊又喜的看着大熊玩偶,忍不住伸手去碰。“它怎么会在这里?!你又去买一个吗?”
小梦梦是徐昊送给她的大熊玩偶,名字虽然和玩偶一百公分的高大外表很不搭,但她却好喜欢这么叫它,它虽然没有生命,她却常跟它讲话。
可是,当她和徐昊分手之后,她却狠心叫晓荷把小梦梦丢掉,当天深夜她后悔不已的跑去宿舍的垃圾集中处找它,却遍寻不着它的踪影,让她一直很懊丧。
“这个是限量品,老早绝版了,现在也买不到。”徐昊微笑说道,一边开车上路。
“那么它是……”她微张着嘴,心跳加速了,有个想法一直在她脑中放大又放大——难道是他把小梦梦带走了?
“那天我一直没有走。”徐昊温柔的看了她一眼,语气轻缓的说:“我一直在你的宿舍外徘徊,看到晓荷拿着小梦梦出来,把它丢到垃圾集中处时,我没有多想就把它带回家了,多年来,它一直跟着我,就连到美国工作时,也带着它去,看到它,就让我想到你。”
梦贤这才恍然大悟。“难怪那天晚上我去垃圾集中处找它,却一直找不到,原来被你拿走了。”
“你有去找它?”徐昊不敢置信,眼眸更加深邃。
那天晚上,看到晓荷把小梦梦拿出来丢时,他的心都冷了,只是下意识机械化的把小梦梦捡回去,心中没有存着任何还能够挽回她的奢望。
“你以为我真的能狠心丢掉小梦梦吗?”梦贤没好气的说。
他竟然以为她真如外表所表现出来的洒月兑,真的能够说放就放吗?
他是她的初恋,又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她能忘掉他才奇怪,她能做的只有远离这个伤心地,避到看不见他的地方,自己慢慢舌忝舐伤口。
“梦贤……”看到她深锁着眉头,像是想到了过去,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我们不要再分开了,以后的日子,让我守护你。”
梦贤轻哼道:“如果这是求婚的话,我不接受,太随便了,哪有人在等红绿灯时求婚的。”
徐昊眉眼俱笑。“你想要怎么样的求婚,说说看,我会尽量让你满意。”
“你说的哦!”她可不会跟他客气!“当然首先要包下一艘豪华邮轮的等级,要有专属乐队演奏我爱听的歌,一千朵红玫瑰,烛光晚餐是基本的,鸽蛋大的钻戒,还要跪下来……”突然,她手机响了,暂时放过他,先接电话。“妈——”听到她叫对方妈,徐昊不禁正襟危坐了起来。
他都还没有机会见过她的家人,当年唯一的机会也被自己给搞砸了,让她全家人等他,他却失约了。
对于他这个让女儿伤心的家伙,她的家人不知道会用什么眼光看他,对他的评价应该是极差才对……
“相亲?!”梦贤下意识的看了徐昊一眼,蹙眉道:“我不是说过我不要相亲吗,为什么又乱答应啊……老爸答应的?他朋友的儿子,是大学教授?那不是很老……哦,是跳级天才啊,才三十五岁,有房有车有存款还有海外别墅,不必跟公婆一起住,要不要生小孩我决定……这样啊……”
徐昊越听脸色越是凝重,一等梦贤挂上电话,他马上说:“下个星期天,我们一起去拜访你父母,把我正式的介绍给他们!”
“不行。”梦贤微扬眉梢,一口回绝。
徐昊眉宇蹙拧。“为什么不行?”
难道她想去相亲?想去认识那个见鬼的三十五岁天才?
“我爸的朋友那天娶媳妇,他们要去喝喜酒,没空见你。”看他脸色凝重成那样,她在心里暗笑不已。
徐昊这才发现自己被耍了,他叹了口气,重新握住她的手,眉头打结的问:“你想吓死我?知不知道你说不行,我有多紧张?”
梦贤哼着,毫不同情的说:“你曾经有认识我家人的机会,是你自己不要的,现在我可不敢保证他们还会想见你。”
“我会带着最大的诚意去请罪。”只要她肯给他一次见她家人的机会,他一定会极力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来获得她父母的认同。
“请罪不如请客吧!”梦贤不置可否的轻笑着,“我那几个侄子侄女都很好吃,很好收买,请他们吃几顿大餐,他们可能就会喊你姑丈了。”
这几句话让他吃了定心丸,徐昊笑了,心情也转好了,一边开车,轻轻把她的手握在手中。
梦贤的心情可不轻松,一想到要见到凌珊,过去不好的回忆又被勾起了,如果凌珊还是像以前一样惹人厌,她保证转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