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儒王府书房内,皇甫霁重拍桌案,怒道:“王妃确实是这么说的?”
站在书案前的小海-紧张的搓着手,面对着盛怒的主子,战战兢兢的回答道:“是的……王妃娘娘说了,草药园跟百草堂的生意太忙了,人手不够,还有最近有许多药材相继要采收,她必须……”
“她必须留下来监督照看,所以还不能回来?”皇甫霁怒气冲天的朝小海吼道,上一回也是这理由,这一次又是这理由。
当初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答应她回翠缇县照看草药园,结果现在一回去就像是放出笼的金丝雀一样,不知道要回来。
他已经派了小海马不停蹄上翠缇县催了她两次,她就是不肯回来,每次的理由都是一样的——分身乏术。
这三年来,百草堂的药材生意越做越大,在全国各地也开了不少分号,先不提每开一间药材铺又会为她赚进多少银两,他不在乎,他在意的是,每开一间铺子,对药材的需求量越大,瑜儿就越忙,忙到甚至比他这个王爷还要忙,有时甚至直接在铺子里歇息了。
三个月前翠缇县因融雪引发水患,草药园也受损了一部分,她一接到消息获得他首肯后,马不停蹄的赶回去照看。
结果到现在三个月过去了,她人还不回来,有当人妻子的抛夫这么久的吗?
也不想想这三个月来没有她在身边,他是连睡都睡不安稳,想亲上翠缇县将她逮回来,偏偏他公务繁忙,加上父皇不时给他什么新任务,他根本走不开脚。
小海心惊胆颤的看着皇甫霁,小心翼翼地把桌上险些被拍掉的纸镇往旁边挪了挪,“主子……王妃还让小海给您带回样东西。”
“东西呢?”
小海赶紧自衣襟里取出一包用包药材的药纸包着的东西,递到皇甫霁前面。
皇甫霁一把抢过,瞧了瞧这药包,疑惑的拆开,只看见一条丝帕包着一包药材,再打一看,里头有一块地黄、当归、守宫、太子参、知母跟附子,顿时,一管白烟从他头顶喷出。
她这是存心想气死他是吧!
他派小海给她送去的书信里放了朵合欢,隐喻鸳鸯不独宿,要她该冋来陪他了。
而她竟然让小海送回地黄跟当归,这两样东西无疑就是告诉他,她要金秋时节过后才会归来,还要等到秋天,这不存心把他气死吗?
不过怎么把丝帕也给一起附上了。看着这丝帕,一句“一方素帕寄相思”闪过脑海,皇甫霁的心软成一滩水,火气也没这么大了。
不过……另外这四种药材呢?知母、附子、守宫跟太子参是什么意思?
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最后只能作罢不想了,总不能让他拿着药材去问御医这什么意思吧,他只要知道他的瑜儿跟他一样思念着他便成。
“对了,王妃把这东西交给你时正在做什么?”他抚着这染着药香的丝帕问道。
“当时铺子里很多人,挤得水泄不通的,是各地来进货的盘商,王妃十分忙碌,只瞄了眼您让我给她送去的书信,看了里头的合欢花一眼后,便从身后药柜里抓出这几种药材,用她的丝帕包着,再随手用这药纸包了,让小海马上送回来给主子,说主子看了就会明白。”小海抓抓头,努力的回想当时的情景。
皇甫霁又想了想当时的情景,顿时是什么怨什么恼都没有了。
这时小海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事似的连忙道:“对了,主子,王妃当时好像有念着一句……什么她现在身子不方便,她想等主子带她重游旧地……”
“身子不方便,等我带她重游旧地?”皇甫霁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身子不方便,病了吗?不,应该不是,要是病了小海回来便会提起的,不可能瞒着不说,也许是指现在生意正好,她正忙着,不方便回来。
小海用力点头,“是的。”
皇甫霁自然知道妻子口中的旧地是指哪里,这下子什么恼啊怒啊都没了,只剩下对妻子的思念与令人怀念的回忆。
小海见主子心情好了,自己应该没什么事儿了,便道:“那个……主子,小的可以告退了吗?”
皇甫霁斜睨了他一眼,鄙视道:“又要回去带孩子了?”
“孩子才初生,还小着呢,有许多事情要小的张罗……”小海抓抓头,尴尬的笑道。
“都能走了,还初生!”皇甫霁把桌上那一团作画画坏的纸团拿起甩过去,“滚!”说起生孩子,他身边的手下一个个能力比他强,两年前,他作主让零一娶了他自己的青梅竹马,零二娶了指月复为婚的未婚妻,零三娶了水芙蓉,小海则娶了府里他暗恋许久的一个丫鬟。
这些比他晚成亲的,一个个却比他这主子还厉害,没多久,每个人的妻子肚皮全部传出好消息,孩子是轮流的一个接着一个生,有的甚至已经怀上第二胎。
只有他,至今仍未传出好消息,真是叫他颜面无光。
“是,小的告退。”能够气倒主子的也只有孩子这一点,小海美滋滋地走了。
看着只剩下他一人的书房,皇甫霁有满月复说不出的郁闷。
托腮看着桌案上的丝帕陷入沉思,难道他真的要在府里等到秋天过后?旧地,两人定情的地方他也是挺怀念的,想了又想,终于作出了一个决定——
向皇帝请病假。
相思病。
约莫半个月后——
皇甫霁一身寻常人家的打扮出现在翠缇县的街上,这里比当年还要繁荣上数倍,他知道,这全是因为药材生意带动起来的荣景。
因为地理环境与气候的关系,此处十分适合栽种药材,吸引着许多药商纷纷到这里投资——或是开设药材铺,或是种植药材——几年光景下来,翠缇县俨然成为药材集散地了。
街上随处可见一车一车的药材,药商站在街上相互寒暄讨论,自己这一回准备采购多少药材回去,或是讨论哪一家药材铺药材便宜、质量更好等等。
“主子,王妃的百草堂就在前方。”身后牵着两匹马的零一,指着前头远处,外头排着一队长长马车的铺子,这些马车应该都是来载货的吧。
“走吧。”皇甫霁点了点头,拉过他的坐骑翻身上马,朝百草堂奔驰而去。
不一会儿便到了百草堂门口,下马后,他将坐骑交给随后跟上的零一,撩起衣袍拾级而上走进大门,却被里头黑压压一片人头的景象给吓了一跳。
整个前院满满是前来采购药材的商人,或是药堂的掌柜、大夫,还有一堆一堆的药材,铺子里的伙计忙着点货、捆货。
连想要进入大厅的那条走道也被人占据用来点货,皇甫霁左弯右绕的,好不容易才到达大厅,大厅里头也是黑压压一片,人满为患。
皇甫霁站在门口往内望去,满屋子的人,可里面就是没有那个他熟悉的人儿,他那心心念念了快四个月的小妻子呢,上哪儿去了?
“主子,看来王妃真的很忙-瞧这满满的人潮,难怪她走不开身。”零一由衷的说着。“不能再让王妃这么累,得再找个能干的来帮王妃打理生意。发消息回去问问零二,那人找得如何?”
“是的,一会儿属下即刻飞鸽传讯,问零二事情办得如何。”
皇甫霁在门口站了半天,心里不由得开始狐疑,“小海不是说瑜儿很忙的吗?忙得脚不沾地,怎么本王在门口处站了大半晌的也不见她的踪影?”
“属下找个人问问。”
零一随即拉过一名伙计,那伙计却说不清楚,东家已经好些天没到铺子来了,详细情况要问大管事刀豆才知道,说着就帮他们去请刀豆出来。
就在皇甫霁心里的纳闷像涟漪一样慢慢扩大之时,刀豆|听见有人要找东家,说叫什么零一的,连忙抛下手中事务赶到前头。
一看见站在门口的果真是皇甫霁,他兴奋得眼泪差点就要掉下来,也赶忙要行大礼,却被零二记冷咳给骇住。
他一头雾水的看着零一,零一指指他们身上的衣裳,这才恍然明白,原来王爷是私下出京,未惊动任何人的。
刀豆连忙改口行礼,“刀豆见过三爷。”
“刀豆,夫人呢?”皇甫霁劈头就问。
“三爷您快回去,夫人这几天身子不舒爽,看到您来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夫人病了?”一听到瑜儿病了,皇甫霁整颗心瞬间纠结成一团。
“欸……这其实也不算病,不过已经好几个月了,总之三爷您快回去探望夫人,您来了说不定夫人身子就爽利了。”刀豆催促道。
皇甫霁闻言一刻也不多作停留,策马奔驰回到裴府,这看门的小厮还未来得及向前询问他找谁、哪儿来的,便被他一把推开,大步流星地往裴子瑜的院子前去。
这小厮从未见过皇甫霁,一路高声喊叫有人擅闯,让护院赶紧出来拦人,“管事快来人啊,有人硬闯!”
这个小厮太吵,尾随而来的零一随便几下便将小厮还有拿棍带棒准备赶人的护院抓住,随手一甩,堆成一个一个的迭罗汉,无法动弹。
这时送张大夫出来的小青正巧与皇甫霁碰上,小青先是惊喜,接着连忙行礼,“见过王爷。”
“老朽见过王爷。”张大夫赶忙放下手中药箱,抱拳作揖。
听见他们两人喊这擅闯府邸的人为王爷,那群护院跟看门小厮浑身哆嗦,赶紧求饶,“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请王爷饶命……”
皇甫霁现在根本没心情理会这一群不长眼的人,拉过张大夫焦急的问道:“快别多礼了,瑜儿她怎么了,本王听刀豆说她病了许久,究竟是什么病?”
张大夫迟疑了下,想起了裴子瑜的交代,便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王爷,王妃目前已无大碍,请放心。”
可这回答让他怎么能放心,松开张大夫便急匆匆的往屋里去了。
当他一踏进门坎,便听见小红的惊呼,“欸,小姐,您要做什么?您快躺下,您要什么我来,我来,您别乱动,您的身子不能随意移动啊,您忘了张大夫再三嘱咐您,一定要卧床好好休息吗?最起码这一个月不能乱动……”
这一声惊呼让皇甫霁震惊得一颗心差点从喉咙跳了出来,火速撩开珠帘进入内室,见到的是躺在床榻上、脸色十分苍白的裴子瑜。
才正想稍微撑高身子,在腰间放个小靠枕让自己舒服些的裴子瑜,不敢置信,惊喜的看着那个风尘仆仆赶来的人,瞪大双眼捂着唇道:“霁三,你来了……”
她真没意料到他会这么快思索出另外四种药材的隐喻,才半个月时间便出现在她面前,太让她意外了。
他的出现也让小红吓了一跳,连忙向皇甫霁行礼,之后便识相的出去了,将内室留给久别重逢的夫妻俩。
皇甫霁激动地走向前,心疼的模着爱妻的脸,怎么才近四个月不见而已,她整个人就瘦了一圈,脸色还这般苍白,她这模样让他心慌不已。
生怕她有什么意外,他忐忑地问着,“他们说你人不舒服,是怎么了?为夫马上飞鸽传书让御医过来看你。”
他这么一说,裴子瑜愣住了,看着他担忧的神情,她瞬间明白皇甫霁根本没有猜出来那四样药材里向他透露的讯息。
她摇头,轻笑了声,“我没事,你别担心。”
“什么叫没事?你瞧你脸色这么难看,张大夫如果无法医治,我们马上起程回京,相信御医们会有办法的。”他气急败坏的低喝。
“不行啊,我现在走不了。”她摇头,故意逗弄他。
“你为了这药材铺都累出病来了,还不跟为夫回京吗?”他在她耳边怒吼一声,一听到她拒绝跟他回京,简直快把他给气炸了。
她皱紧眉头,牵着他的大掌往被子下模去,柔声的抗议,“霁三,你这么大声这么凶,是想把我们的孩子吓坏吗?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又将他保下的。”
手心上传来的奇异圆弧触感,让皇甫霁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这……这……”
“快六个月了。”
“什么,六个月?!”皇甫霁脸上很快的出现各种表情,一开始是错愕,再来是惊喜,然后是愤怒,他大喘了两口气后,用力的消化了这个讯息,生气的拧着她的粉颊质问——
“为什么六个月了你现在才跟为夫说这个消息,为夫要是没有赶到翠缇县来,你是不是永远就不说了?”
“我跟你说了啊!”
“你何时跟为夫说的,你连提笔写封信告知为夫你有身孕了都没有,何时说的?”
“你上次派小海来,我让他带了太子参回去跟你问安了。”
“太子参?你不是让小海带回来给为夫补身的吗?”
“什么补身,太子参的意思是孩儿给父王请安。”裴子瑜好笑的看着他,敢情这家伙把他孩儿给“进补”了。
“为夫怎么会知道这太子参还有这种隐喻,要是为夫知道,当下就赶来了,怎么会放你在这里!”皇甫霁的表情一阵青一阵白,为自己辩解道:“那守宫跟知母和附子呢?”
“这几样药材暗示又更明显了啊!”裴子瑜翻着白眼,“守宫隐喻的是十月怀胎,知母跟附子就是告知你确诊有孕……”
这么简单的暗示自己竟然没有想出来,皇甫霁脸是黑得不能再黑,泄气得不行。
裴子瑜模模他的脸,有些不安的看着他,“我有身孕了,你不开心吗?”
“开心,怎么会不开心,为夫只是觉得自己太失职了,竟然没有猜到你给为夫的暗示。”
他以额抵着她的俏鼻,与她相互摩挲,“什么时候知道有身孕的?”
现在一想到她有了身孕,竟然还千里迢迢地来到翠缇县,他不禁感到后怕。
“赶往翠缇县时一路上都不舒服,一到翠缇县便马上请张大夫来诊脉,那时才得知刚有了两个月身孕,由于一路上舟车劳顿,张大夫让我必须好好安胎,不许再这样赶路,在胎儿未稳定之前更不许回京,因此才决定先住下来安胎。”
“既然知道月复中胎儿不稳,为何还到铺子里去?”他食指戳着她的额头指责。
“那几天刀豆正巧受伤,铺子里不能没有人主持大局,我询问过张大夫,那时我的状况还不错,这才过去帮忙,并不是一直在铺子里忙的。”她赶忙解释,生怕他会误解自己爱银子胜过月复中胎儿。
“而且张大夫说我只是累着,加上孩子大了些,没事的,你别担心。”他们成亲三年,她肚皮一直没有动静,要是一般人家早就为他抬个小妾回来了,但皇甫霁一直未给她压力,从未责备过她说她肚皮不争气。
虽说皇上承诺过他,不会赐女人给他,然而没有子嗣,还是受到太后和帝后两人不时的关切,这些压力他都为她挡了,也不知他是怎么跟他们说的,太后和皇帝皇后并未在她面前说过一句关于生孩子的话。
所以,她怎么可能会为了赚银子而轻忽了他得来不易的子嗣。
“现在为夫来了,不许再操烦铺子里的事情,你就安心养胎,给为夫生个健康小世子,知道吗?”他放心的松口气,揉揉她的头,不放心的交代。
“霁三,我想给你生个‘好’字,可是我想先生女儿再生儿子,人家都说先生女儿好,会带弟弟,弟弟会听话的。”她软软的跟他撒娇,说着自己的期望。“你说好不好?”
“好,都好,都依你,先生小郡主,给为夫生个跟瑜儿一样惹人疼爱的小女儿,总之不管是小世子还是小郡主,只要是你为为夫生的,为夫都疼都爱。”
他抬起她的脸,热切吮吻着她粉女敕的唇瓣。从稍早的惊慌恐惧到后来的震惊惊喜,这才一盏茶时间,他便经历了这么多的情绪转折,让他的心到现在还是激动不已,不抱着她狠狠的吻着感受她,似乎无法平复心头的激动。
他如此热切久违的激情,让她无力招架,只能仰颈承受着他不断灌注的热情……
只是,皇甫霁交代归交代,这铺子里的生意正忙得热火朝天,裴子瑜也根本坐不住,一直想要到铺子里帮忙,两夫妻常上演偷跑与上铺子抓人的戏码。
裴子瑜的肚皮在怀孕中后期大得很快,张大夫断言有可能是双生子,联想到岳母三年前生产时的凶险,皇甫霁是又喜又愁。
直到零二终于将个能干的管事找来,交接完所有事情后,皇甫霁直接抱着妻子,领着张大夫,跳上回京城的马车。再待在翠缇县,他真怕妻子到临盆那天都还在铺子里忙,届时直接在铺子里生了。
彼虑着裴子瑜有身孕,因此回京的路上他们一点也不赶,不到一个月的路程走了快三个。
回到京城后的第三天,天刚微微敞亮,一句“王妃羊水破了”的呼喊声传出。
整个儒王府瞬间惊天动地起来,张大夫还有御医、产婆,马上被人从被窝里拉了出来。产房外站着一群焦急等待的人,频频望向不时发出痛苦尖叫声的产房。
直到日正当中,产房里传来一记声嘶力竭的痛苦哀嚎声后,一道不大不小、清脆的哭声响起,几乎没间隔多久,又传来另一道哭声,这回的哭声响亮,十分有精神。
产婆匆匆出来报喜,“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妃给王爷您生了个好字,一男一女的龙凤胎!”
如了裴子瑜的心愿,一口气为皇甫霁生下一男一女,成就了一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