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她在他怀里醒来,任由他为自己梳发、更衣,夫妻俩的亲密在这间房内再现,阙穆沙在心里感谢老天爷。
“我得去把小蓉找回来了,虽然我也很喜欢做这些事,但你身边还是需要人服侍。”
他眼中闪动的暧昧令她的脸见又烧红起来。“小蓉是谁?”
“她是跟你情同姊妹的丫鬟,你出事后,她就离开了。你爹这三年来心情也渐渐平复,原本我安排他到一处别庄去养病,”他突然莞尔一笑,“但在去年时,他遇到了一个好女人,孤寂的心得到抚慰,两人结伴游山玩水,日子过得极快活,我已派人把你回来的消息送给他,只是他不知玩到哪去了,一时还回不来。”
“嗯。”她也好期待见到她爹,她想到时肯定可以想起很多事吧。
叩叩——敲门声后,一个明显哽咽的声音跟着响起。
“七爷醒了吗?早膳已备好,夫人——”
“进来吧,金总管。”
房门一开,一名两鬓斑白、略有老态的男子走了进来,一看到官紫熏,老眼就已泛着泪光,“真的是夫人,真的是夫人……太好了!昨晚太晚回来,奴才不敢打扰,但一夜未眠……”
见金滔真情流露,她眼泪也涌出眼眶,“对不起,金总管,我还没想起你,但我一定会努力想起来的。”
“不,一定要先想起我的事才成!”阙穆沙马上不满的更正,轻柔的拭去她的泪。
她粉脸羞红起来。其拿他没办法,连这种事也能跟金总管计较!
倒是金滔完全不介意,频频点头道:“是,理应如此。”
阙穆沙这才满意的笑看他,“昨天怎么样?”
他立即拱手,一脸正经的回复,“老爷要奴才劝七爷无论如何要把给肃王爷的生意抢回来,他说七爷定有能耐做到,和郡主的婚事也没完成,不需要——”
“行了,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你去休息吧。”
“是。”金滔拭去泪水,笑看官紫熏,“真好,夫人,欢迎你回来。”
“谢谢。”
既然回来了,一切也得慢慢回到正轨,她先向阙穆沙保证她不会消失,要他去商会做他该做的事,她则在金总管的带领下,将这座金碧辉煌得令人咋舌的府第好好走了一遍,甚至连书房里的密室金总管也带她去了。
“虽然夫人失忆,但这里是奴才跟夫人之间的秘密。”
“秘密?”她困惑的边问边打量这间布置精巧的密室,尤其是一片特殊墙面,
这怎么会有密密麻麻穿凿的小洞孔?更令她错愕的是,她竟能透过这些孔看到外面的人,也听得到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爷曾经跟夫人闹别扭……”金滔将苏旭伦引发小夫妻间失和的事简略道来,“奴才带着夫人进到这里了解一切缘由,后来夫人就跟七爷重修旧好了。”
她点点头,但脑海里并没有这样的记忆,她一边听着,突然注意到在木桌上放罩了一只小香炉、烛台及香,但木桌上却无任何东西。
“这里既是密室,还祭拜了什么吗?”她不解的问。
“这些东西奴才忘记一并拿去丢了。”金滔看着那些曾让他哽咽落泪的东西,再看看活生生站在自己身边的夫人,仍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夫人可知七爷的眼睛是为什么会受伤吗?”
辟紫熏点点头,“我问过他眼睛是怎么受伤的,可他只是简单的以树敌太多带过。”
想到那件事,金滔的老眼又湿润了,“其实不单单是这个原因而已……”
阙穆沙从商会回来后,一进冷渊阁就发现她眼睛红红的,明显哭过了。
“谁欺负你了?”他皱眉,语气冷冽的问。
“没有,没有,只是——”她眼眶发热,胸口泛疼,她伸手想模他戴着皮罩的右眼,他却有些狼狈的闪开了。
他直觉的打掉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抽气问:“你干什么?!”
“我想看你的眼睛,我是你的妻子,不是吗?”
他有些不自然的撇开头,脸色僵硬的说:“没什么好看的,我去书房了。”说完转身就走。
辟紫熏一楞,急急追上去,才要碰到他的手臂,他却又闪身避开,“穆沙?”
他陡地停下脚步,碎然转身看着她。
“为什么突然想要看我的眼睛?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说我只是一个残废?说我配不上你?”
她看得出来掩藏在他激动语气下的脆弱,觉得心好痛。“不是,当然不是。”
他知道大多数的人都怕他,尤其在他少了一只眼后,更加畏惧他,他曾听到有人私下谈论,指他更像“鬼眼”了,像是有着一只阴森残酷瞳眸的恶鬼,令人望而生畏。
他明明清楚她不是那种人,也知道她不可能会因此而嫌弃他或怕他,但仍是无法不担心她受到外面那些话影响,她那么美好,跟他这样声名狼藉的人在一起,其实是委屈她了……
少了一只眼睛的他,在纯洁无垢的她面前,多少是有些自卑的,只是之前他一直沉浸在她还活着的喜悦里,压根没想这么多,现在提到了这件事,他才开始担心她的想法。
但无论她是怎么想的,是后悔或觉得委屈,他都不想放手,更无法放手了啊!
她恒怔的看着他压抑痛楚的眼眸,“穆沙——”
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反应过度激动,害怕吓着她,他绕过她继续往书房走去。
“我还有事,你先回房休息。”
辟紫熏急急追上,“等等,穆沙,我真的有话想跟你说。”
他脚步再次一停,但未回首,“好,你想说什么?”
“我想看看你的眼睛。”
“不要,你会嫌恶、会害怕,请你也别再提起这件事。”他说完又脚步沉重的往前走。
她看着头也不回的他,那背对她的身躯散发着无形的紧绷与排斥,她可以感觉到他不想让任何人碰触到那道心痛的伤口。
不对,不对,她不能就这样算了!
她的脑海里想起今天上午金总管跟她说的话。
在以为她死了的那段日子,阙穆沙常常一人呆呆伫立在房间里,东西吃不下,晚上也不肯睡,有时太想她还会出现幻觉,房门一开,他便会以为是她回来了,笑着喊她的名。
后来,他似乎接受了她已死的事实,他不哭不笑,待人更为冷酷,更不要命的与一些恶名昭彰的奸商恶霸抢生意地盘,那些人当然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他们想了一个方法报复他,他们潜入关家祠堂,劫走她的骨灰坛,并留信要他到一个地方去换回骨灰坛。
他们嘲笑他的窝囊,在她活着时保护不了她,就连死了还连骨灰都留不住。
这是陷阱,那一天,有好多人埋伏,要置他于死地,而为了抢救从高处抛下来的骨灰坛,他用双手牢牢护着那个坛子,即使金总管跟多名侍卫拚命上前保护,但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危险中的阙穆沙,还是因此被刺伤了眼睛。
可即使眼睛受伤了,他也没有动,只是把骨灰体紧紧的抱在怀里,他的手被刺伤了也不放开,腿中了一刀,都跪地血流如注了,仍是弓着身子保护着骨灰晖,若不是侍卫们拚死替他挡了一刀又一刀,全身浴血的他早就死了。
一想到这里,官紫熏便无法克制的泪流满面,心痛不已。
看着阙穆沙的身影渐渐走远,她不顾一切的奔上前去,从他背后紧紧抱住他。
他没想到她会这么做,惊愕的回过头来,却见哭个不停的她又伸手要碰他右眼的皮罩,他立即扣住她的手,“我说了别碰。”
“可我想看。”
“不,你不会想看的。”他的黑眸中满是痛苦。
“不,我想,真的,我知道它是怎么受伤的”她踮起脚尖,泛着泪光,坚定拉开他的手,轻轻拉下他脸上的眼罩。
她温柔的手轻轻抚着他受伤的右眼,上面有一道丑陋的疤痕斜斜划过眼睛,结疤的眼皮跟眼角看来有些扭曲,显得狰狞。
在她仔细的打量下,他整个人紧绷不己,气息略微急促,额上青筋抽动,胸膛快速的上下起伏,他紧张而害怕,怕她嫌弃他、怕她同情他……
“很丑,这得委屈你忍受了。”他勉强说道,心中难过,因为无法给她一张完美的脸。
“不,一点都不丑。”她哽咽道。尽避那道疤看来触目惊心,但这是为她而受的伤,是为了保护她留下的印记……她知道这个男人她放不开了,即使她的记忆仍是一片空白,但听到他为她所做的付出,感受到他对她的深情,她无法不心疼他,无法忍住眼泪不哭泣。
他低头凝盼着她,却见她温热的唇瓣缓缓的朝他右眼靠近,但她太娇小了,只构得到他的脸颊。她温柔的唇印在他的脸上,眸中泪光闪动,他怔怔的看着她。
“不丑……真的……”
晶莹泪水潸然滑落,他的吻突然落下,封住她的红唇,充满饥渴与贪婪。他自卑的一面在她面前无所遁形,但她不在乎,她仍接受了他,主动的迎上他,包容他的一切,如此深爱着他……这一刻,他的心为之颤抖。
这一晚,他们有了更深切的缠绵,第二天阙穆沙才知道,金滔把他眼睛受伤的来龙去脉都向她说了,难怪她会突然想看他的右眼,难怪她会两眼哭得红肿。
但不管如何,晦气的假骨灰坛跟牌位都处理掉了,他的妻子重回了他的怀抱,这对他而言已是最幸福的事,老天爷终于开始眷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