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馔宾酒店,并不是连锁型态的大型酒店,一开始只是一家中型餐馆,随着手艺与口碑而日益壮大,最后还因为名气响亮,吸引国际间的美食评论家来品尝,因此声势更上一层楼,渐渐发展成大型的餐饮酒店,更被评为六星级的酒店。
杭其洋,杭在锡的父亲,将原本的餐馆发扬光大,玉馔宾可以说是他毕生的心血。
为了精益求精,杭其洋年年都会发表一次新菜色,三至五道菜色不等,回馈旧顾客,也希望能吸引新顾客,因此,虽然身为董事长的杭其洋已经退出厨房多年,但这个惯例被留了下来,成为玉馔宾酒店的年度重要盛事。
然而其它各大知名饭店、酒店、连锁餐饮业,为了不让他们专美于前,也纷纷选在每年十月筹办这样的盛事,于是渐渐地这已经不仅仅是为了回馈旧客户的手段,而是发展成各家饭店、酒店一别苗头的活动,内行人都戏称这是一年一度的“名厨之战”。
本来玉馔宾的新菜色均是由大厨研发,但就在两个月前,杭其洋要求从未参与过新菜色研发的杭在锡加入,并希望他代表玉馔宾的二厨,加入团队协助主厨,期望料理能有新的变化,继续得到顾客的喜爱。
当他听见父亲的要求时,第一时间是不愿接受的,因为他有自己的骨气,虽然人人羡慕他是玉馔宾的少东,但是他期望大家看见的是他的努力,而不是先天上的身分背景,也是因为这样,所以这些年他坚持不加入玉馔宾的经营团队或是厨房,而选择自己开一家小餐馆。
有一个家喻户晓的厨师父亲,从小又生活在口碑好的餐馆,长大后又天天窝在六星级的厨房中,杭在锡当然要这么厉害——从小到大,他听见的都是这种似褒若眨的恭维声,每个人看见的是他背后的条件,却不是他本身的努力与能力。
他不愿意再被这么说。
可是,当杭在锡理所当然地拒绝父亲的要求时,他没听见父亲如往常般的埋怨怒斥,他只听见无奈的叹息声与一句“我知道了,你有你的坚持,我不应该将期望压在你身上”然后他看见父亲疲惫的脸色,与不知从何时起逐渐花白的头发。
杭在锡惊觉,他的父亲,他永远生气勃勃、玉树临风的父亲已经年老了。
“爸,你该知道,我只是不希望外人说我只是运气好出生在好人家,我希望大家看见我的努力与自身的能力。”
“难道你为了你的自尊,就永远不回来帮我?”自从杭在锡独立在外开餐馆之后,他们总是为了这件事争执,当父亲的气儿子太在乎别人的闲言闲语,做儿子的气父亲不了解自己的傲气。
“等大家认同我的能力,到我必须接手玉馔宾的那一天时,我相信也不会有人会说我不够资格。”
“算了,我不想跟你争执同一个问题。”杭其洋叹了口气,觉得儿子的自尊心太强,但又欣慰自己的儿子有力争上游的心,而不是整天闲晃等着接班的阿斗。
“如果就这一次呢,我希望你这一次能回来帮我们一起研发新菜色,就这一次,下不为例,你还是不愿意答应吗?”
“爸,我……”他其实非常愿意,因为主厨之战,更能让他一展长才,只是主厨和厨房的师傅们能接受他的空降吗?
杭其洋办公室的门响了两声敲门声,一进门的就是玉馔宾的主厨,柳正,当他一看见杭在锡,脸上出现讶异还有惊喜。
“在锡,你愿意跟我们一起研发新菜色了是吗?”柳正走上前,开心的拍拍杭在锡的肩膀。
“阿正,先别开心,这小子还没答应。”杭其洋摇头苦笑。
“在锡,有些话,我们私下说一说就好。最近我们酒店的生意有下滑的趋势,虽然目前还不是很严重,但是最近客人吃剩的食物比往常多了一倍,下个月的假日桌次还有空桌,在锡,你应该了解这是个严重的警讯。唉,也许是我老了、手艺钝了,口味偏了都不知道,才会让餐厅的生意下滑,我叫厨房那些小伙子试吃,他们也试吃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我们想利用这一次的新菜发表,挽回顾客的心。”
“柳叔,怎么会……”手艺或是舌头因为老化而钝了,对厨师来说,就像是日夜被人凌迟。
“在锡啊,你爸爸跟我提过请你回来帮忙,我认为这样很好,我跟你爸爸都老了,正是需要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时候啊,回来吧,就算只帮这一次的新菜发表会也好。”柳正语重心长地劝着。
看着自己从小到大追随的两个伟岸身影,都渐渐年老疲惫,令杭在锡心里有说不出来的心酸。
“我知道了,爸、柳叔,我会参加这一次的新菜发表,但先说好,这不代表我要放下我的餐馆回玉馔宾,至少不是现在。”
“知道、知道、我知道,你这个臭小子!有必要这么认真地明说吗?”杭其洋心中大石放下,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他笑骂儿子。“我们先过这一关吧,以后的事我们以后再慢慢讨论。”
这一关?杭在锡听了内心虽然觉得有疑惑,但看见父亲和柳叔开心的表情,当下他并没有多想,只知道,自己必须努力不负众望。
可是,他却在半个月后得了流感,而且严重到只能在家休养,柳叔虽然无奈,但也安慰他说不急,新菜发表还有四个多月的时间,要他安心休养,新菜研发他们会继续进行。
只是,当他病好了,他的嗅觉与味觉也莫名消失了,他吓坏了,他做了很多检查,最后医生只说,应该是病毒入侵神经,所以才会造成他闻不到,也吃不出味道,什么时候会康复也不知道。
丧失味觉的他要怎么参与新菜的研发?
但他依然不放弃,可是又不能到处寻医就诊,这样他的秘密会被大众知道,所幸,让他找到一个值得信赖的医生,可是他说的话,跟先前替他诊疗过的两位医生说的都一样,先吃药、再观察……
所以最后,他只能以忙碌为由说自己无法天天到玉馔宾报到,但他会负责五道新菜色中的一道,在自家餐馆自行研发成功之后,再让父亲和柳叔品尝。
现在愁云惨雾中终见一道曙光,就是眼前这个正坐在自家厨房等着吃的女人,米可莳。
“这太酸了吧,而且舌头没有辣的余味,只有呛感。”米可莳才夹一口鱼片入口,咬了几下马上蹙眉。“这个我不喜欢。”然后非常自然地就将整盘酸辣鱼片都推到陶陶面前,赏给她。
“不能吃,陶陶!”杭在锡像个父亲一样的不准陶陶吃这么重口味的料理,尤其她的母亲才刚嫌弃过,他怎么可能再让陶陶吃呢!
“可是杭叔叔,我不怕辣耶。”陶陶虽然一脸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但内心激动地不断叫嚣着她想吃啊?
“但是你妈妈说不好吃,既然不好吃,我当然不可以给你吃啊。”杭在锡模模陶陶的头,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慈爱。
“没关系啦,小孩子就贪吃呀,她想吃就给她吃嘛,难道你想让她饿肚子吗?”杭在锡不懂陶陶内心的嘶吼,但米可莳懂,她笑着说。
“她刚刚才吃过午饭。”杭在锡看着米可莳,脸上的温柔消失了一大半,有着对她的浓浓不满,但不是记恨她说自己的料理不好吃,而是她对陶陶的教育方式与态度,让他心生不满。
“虽然小孩子不挑食是好事,但你不能什么都给她吃啊,你当母亲的人,要懂得筛选营养的食物,还有也要控制她的食量,难道你不怕将她养得太胖将来不但会嫁不出去,还可能会有一身的疾病?!”
这一个礼拜他推掉所有能推的通告,既然有现成的刁舌头可以用,他当然要把握时间天天在家研发新菜色,但是他也观察了一个礼拜,他实在不能认同这个女人的教育方式,太无厘头也太随便了!
她没有规定陶陶固定的睡觉时间,让陶陶想睡就睡,不想睡就算熬夜也无所谓……她这个大人可以熬夜,但是陶陶正处于成长阶段,需要良好的睡眠,当他劝陶陶去房间睡,别跟她妈妈挤在沙发上看电影,她只回他,她想跟妈咪在一起,她不要一个人去房间睡。
这非常明显,就是陶陶一个人会害怕,所以想要妈妈陪伴啊!
但她的妈妈却只顾着看电影看得津津有味,看见这样的场景,让他当下还真想对看电视看得入迷的米可莳破口大骂!
陶陶非常黏妈妈,这一点杭在锡看的出来,所以更心疼陶陶,因为她的妈妈是个少根筋的笨蛋,而且还是没良心的那一种!
昨天一大早,他突然兴起,带着她们一起去菜市场买菜,路上有一只大野狗挡在那儿,米可莳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将自己六岁的女儿推出去,而陶陶居然还有模有样地对着野狗吼叫……让他看了瞬间心脏都快停了,若不是他及时护在陶陶面前,并将野狗赶走,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当场他忍不住就在马路边破口大骂,直到有人对他指指点点,他才快速带这对天兵母女离开。
但是,问题最大的是吃东西这件事。
他发现,陶陶的食欲非常好,但身体却不见长肉,也许是消化太快,或是身体代谢比较好,但就算如此,也不能无时无刻都在吃啊!而这个问题也同样出现在米可莳的身上,因为她无时无刻都想吃东西,而且都是不同种类的食物。
小孩子看见妈妈吃东西,就算不饿也会贪心想吃,也许,陶陶的食欲好,就是这样训练出来的。
只是,这个女人是把女儿当小狈或是厨余桶在养吗?她总是将自己吃剩的东西给陶陶吃,而且没有一次例外!
所有的食物,都是她先吃第一口,之后她把剩下的给陶陶吃,而陶陶居然也能通通吃进肚子里,看得他担心害怕,就担心她肚子会不会因为太撑而炸开送医!
“有那么严重吗?”米可莳眨巴着眼睛,傻愣愣的看着杭在锡。
“总之,你不可以再这样不知节制地让陶陶吃个不停,会危害她的健康。”
陶陶眼睁睁看着那一盘红通通的鱼片从眼前被拿走,眼睛哀怨又恶毒狠瞪着杭在锡的背影。
米可莳无法反驳杭在锡的言论,因为此刻,她们就是“随时随地”都会生病的人类,而陶陶就是一个六岁的“小孩子”,更何况,她才不想讨骂哩!
一想到昨天早上在路边,他劈哩啪啦的轰炸她的耳朵,到现在她身边都有种余音回荡的错觉耶,所以喽,她只能安慰的拍拍陶陶的头。
为娘的,喔,不对,要说当妈咪的,真的无能为力啊,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