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
“欸?”
“我在这里下车。”
“不用送你回去吗?”
“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是喔。”车东元停车。“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哥?哥?!伞啊!”
只见崔胜威开了车门就跑,连伞都没拿。
他冲进便利商店,买了东西跑回工作室。
徐明静正要打烊,才刚要锁门就见崔胜威闯进来往地下室走。
“喂?你干么?已经下课了。”她跟着他下去。
崔胜威盯着柜台旁的布告栏,说明来意。
她听完,不敢置信地问道:“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你才是在开玩笑吧?这里!这个!”他敲了敲工作室的招生海报,用力指着其中一行字。“二十四小时开放练习室,这是你们‘九玖’音乐工作室的独家服务,难道是写来骗人的?”
“是这样没错,但是——你不是才刚上完课?有必要急着练习吗?”从来没有哪个学生勤劳到深夜闯进来练习。
“我好学。”
气死人,她胃痛想休息,他偏要这时候来找碴。“喂,你有那么大一间饭店,随便开一间用都是无敌练习室好吗?”
“趁手感还在我要练——”
“以你的资质,少练这会儿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勤能补拙,快让我练,不然我到消基会举报你广告不实。”
“好,你练,努力地练,你他妈的最好练到天荒地老我颁奖给你!”
徐明静拿了钥匙,气呼呼地打开教室。“离开时传LINE跟我说一声。”
说完她撇下他就走,谁知却被拉住。
“又怎么了?”
“拿去。”
她看着崔胜威塞进她怀里的苏打饼干,愣住了。
“吃这个可以缓和胃痛,要是疼得太厉害就去看医生。我去练习了。”说完他砰地关上门。
唉,他能期待什么?期待她看到饼干,会感动得热泪盈眶、激动道谢还是投怀送抱?都不可能,因为她徐明静就是很卢!反倒是自己,这样自作多情好尴尬。算了,不管了,他拿出吉他卯起来乱弹乱刷,发泄先。
我发神经我发神经,对。
我自作多情我自作多情,对啦对啦。
她不领情我还是忍不住放感情,就是就是。
我疯了吗我疯了!
唉,这逼疯人的矛盾心情可以写词了吧。
发泄完毕,他整理好心情,走出教室。
只见苏打饼干原封不动地躺在地上。
苏打饼干望着崔胜威,彷佛在嘲笑他——崔君你冒雨买我是为何?人家根本不屑吃。
他哀怨地捡起苏打饼干,打开包装。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幽然见南山。
这里多风雨,不如种田去。
他忽然能体会陶渊明弃世的心情,人类太讨厌了,他要回火星!
走道底部右边是徐明静的房间,她正躺在床上。她宁可胃痛死掉,也不接受崔胜威的好意。
因为他的温暖会让她越来越恐惧,原来他吵着要练习是藉口,他是因为关心她才冒雨折返,就为了给她苏打饼干?
他不知道,每当他靠近一些,她就紧张,缩得更紧,防御侵扰,只要意志稍软就会被感动,只要心动就会升起罪恶感。
她已经活得够内疚了,禁不起这份温柔。
忽然房门砰砰响。
“这家伙!”徐明静掀开被子,上前开门。“你‘番’够了没你——”
倏地嘴巴被堵住,身体被按到一旁的墙壁上,一双强健臂膀将她围困,她嚐到嘴里的咸味。
“徐明静,吃我一片饼干不会世界末日。”
一片苏打饼干堵在她嘴里,她睁大眼睛。崔胜威紧迫盯人的方式令她很慌,没想到他还倾身贴近她耳边说——“我要看着你把饼干吞下才走。”他将饼干推入她嘴里。
他太高大、太富侵略性了,她赶快胡乱嚼了吞下。
“很好。”他终于满意了,轻轻拨开她脸庞上的乱发,那炽热的视线教她惶恐。
“可以了吧?”徐明静握紧拳头,感觉心跳很快,身体亦不争气地发烫。
他浑身散发危险的讯息和力量,贴身的白衬衫刻划出他的肌肉线条,粗犷阳刚的气息让她晕眩。
他靠得太近了,她被他身体传来的热气烘着。
崔胜威还想说些什么,但她似乎很紧张。唉,胃痛的人不该再添压力。
他退开,挥挥手。“走了。”
徐明静一直瞪着地面,直到他走开才松了口气。她虚弱地靠上墙,听着屋外哗哗的暴雨声……
好极了,这雨也够大了。
暴雨冲击地面,漉起水花,一盏昏黄路灯挺立在雨中。
崔胜威站在门外,无奈地打电话叫计程车。他没有伞,小小屋檐挡不住雨势,暴雨漉湿他的衣衫。
他狼狈地拍去肩上的雨珠叹息,为自己多事而落到这处境感到悲哀。自从遇见她,他就不对劲了。
他往后靠着门,想避开不断飞漉过来的雨。忽然身后的门打开,他失衡往后跌,跌入一个温暖的胸怀。
徐明静?他从她左肩窝往上看,她不悦地低头瞪他。
“你怎么出来了?”其实他有点高兴,背后的身体好暖好舒服。
“还不站好吗?”是想蹭多久啊?
真是,小气。
崔胜威站直,看她哗地按开雨伞。
“借你,不过要还。”
“不要。”
“不要?”
“我不喜欢家里放别人的东西。”他学她。
“送你、送你行了吧?”
“不能拿你的伞,这会不吉利。你不知道吗?‘伞’代表‘散’,如果担心我淋雨就送我回家,油钱我付——”
“不要就算了。”她把伞扔地上,转身进去,砰地关上门。
“喂?你这女人脾气怎么这么坏?都不能开玩笑啊?”他赶紧捡起伞,冲着门嚷。“不然可以陪我等计程车啊?喂?蚊子很多,点个蚊香也好啊,喂?走了?坏女人——”
门后,徐明静笑了出来,发现自己被逗笑又愣住了,怔忡着,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
她没离开,背抵着门,默默陪他等车,听他在外面幼稚的碎念。
他们隔着一扇门,他撑着伞甭伶伶地等车,不知道徐明静就在另一头靠着门陪他。
他在这里,让她温暖又恍惚。好像在黑路走着走着,忽然身旁多了个人陪着走。他霸道莽撞,硬是闯进她走着的黑路。
现在她的胃不疼了,心却揪着,该怎么办?
直到听见计程车驶来,她才下楼回到地下室。
这一夜暴雨,彼端的高金霞也不平静。
她强忍着激动的心情,面对深夜来访的儿子。
他来看她时总会挑在夜深时候,怕被人发现他们的关系。
能见到儿子,高金霞很高兴,只是每次都证明了他来只有一个目的——要钱。
斑金霞翻阅摊在桌面上的留学资料。“为什么要送敏儿到英国念书?英国那么远。”
“这是我们夫妻的决定,我们是有计划地栽培她,希望敏儿在那边留学能住好一点,学费和住宿加起来,一年大概要五百万。”
王皓将存摺放在她面前。“这是敏儿的户头,她是你的孙女,要出多少你自己看着办。”
她看着办吗?高金霞笑了。“要我赞助?那么至少让我和被赞助者吃顿饭聊一聊吧?”
王皓脸一沉。“敏儿不需要知道你这个女乃女乃,那只会令她痛苦。”
这什么话?一旁候着的满姨怒看向他。
斑金霞点点头,明白了。“八月二十是我八十大寿,会在恒星饭店举办生曰宴,你们可以带敏儿来让我看看吗?我不会跟她讲话,只希望在她出国前能见见她。如果你愿意,她的留学费我全付”
王皓冷笑,颇伤心地愤恨道:“说到底这是在跟我交换条件吧?”
“就这么点要求,一年五百万我得付五年,不值吗?”
“你他妈的就是有钱!”王皓暴怒,拿起存摺起身骂。“我一出生就把我送养,既然有本事拋弃儿子,那么至少去干点像样的事啊。当酒女、去贩毒,最后连高利贷都干,暴力讨债还坐牢三年,活得这样‘风光’,还指望我去参加你的庆生会?你是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我王教授是你的儿子吗?”
“坐下,不用这么激动。”
“不了,跟你待在同一个地方让我作呕。”王皓气冲冲地离开。
满姨收拾着资料。端上来的茶他一口都没喝就凉了,备上的点心也没动一口,枉费一听他要来,老夫人是怎样雀跃地要她备上这些。
她为老夫人不平。“这孩子真不懂事,您还不是为了养他才——他以为他念书的钱是哪来的?是谁供给他的?才不是他那个爸妈。您干么不跟他说呢?说他养父母老是从你这儿要钱?他有今天的成就都是谁在背后出钱?要了那么多钱还在他面前说您的不是——”
必于老夫人不光彩的事,他的养父全说给那孩子听,挑拨离间又假惺惺扮好人,真是可恶。
斑金霞拿来纸笔,写了一组号码交给管家。“让张秘书往这里打钱,三千万。”方才一瞥,她已经记住孙女的帐号。
“给她干么?您连抱都没抱过一次!”
“唉,念书是好事啊。”
“不要给,人老了只剩提款机的功能吗?”
“都是命……命啦。”
这时手机闪烁,保镖传来崔胜威的影像。
传来的正好,她正憋屈呢。高金霞看完影像,呵呵笑。“看来狗崽子今晚过得很精彩呢,好像恋爱了。”
昂责跟踪的人传回照片和录下的影像,看在高金霞世故的眼中,了然于胸。
她从没见狗崽子这样惶惶不安的行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像个傻子往返工作室,最后又愣在人家的工作室外。先前还嚷嚷着不上电吉他课,现在去得真殷勤。
斑金霞点燃香烟,在沙发上躺下。“阿满,你知道那些欠高利贷的人最怕什么吗……最怕被他们重视的人知道,那样最难堪也最难受。要糟蹋一个人,最棒的方法是什么?”
阿满摇头。
斑金霞吐出烟圈。“就是在他最喜欢的人面前,践踏他的自尊。”
这儿受的气,自有他处发泄。人间没有公平,她没办法从儿子那儿得到的尊重,只能从恣意对待狗崽子那儿讨回平衡。
“老夫人……”阿满忐忑。“您又想对崔总裁啟什么了?老实说,我觉得那孩子才命苦,也很了不起,他都这么努力了,我们不要再——”
“啰嗦,我困了。”高金霞打呵欠,今晚会睡得很甜,因为她找到踩狗崽子尾巴的办法。
唉,这世上若没了狗崽子,这日子该有多憋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