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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见前男友 第8章(2)

努力家不愧是努力家,连疑惑时都那么鞠躬尽瘁。小温先生失笑道:“果然呀,连本人都以为调部门是因为绩效不好、能力不足?”戴律师离开所长室以来,所内的闲言闲语他可没漏听。

自己联络的证人忽然反悔不出庭了,她前去当说客不但无功而返,还闹出大笑话,就算被炒鱿鱼,戴诗佳也不觉奇怪。那时所长只是将她调部门,多半是看在老爸的面子。“不是吗?”

“所长的形象有这么不近人情?他的确赏罚分明就是了。”小温先生很想大笑,“你被调部门是因为所长跟李助理担心你的人身安全,而你却一点自觉都没有,正巧我这边缺人,这样说够明白了吗?”调职是一个提醒,或甚至一种保护手段,并非所内传的降职。

戴诗佳下巴差点没掉下来。也就是说现在两个部门任她选?“但……学期就快结束,学生马上就要出发到纽约了……”

“戴律师的律师常识真是令人讶异。”小温先生自言自语着,换作所内任何一个律师,肯定二话不说立马打包搬回三十二楼,谁还会去管什么学生不学生的。要知道这些学生不一定每个最后都会成为律师,有心带后辈大可登录所内导师系统,去指导已经确认考上律师执照的青年才俊成为自己的助力,那才有投资的价值。看着她,他不禁好奇问道:“我听李助理说你刚进事务所时说过,希望能接触更多企业大案。现在还这么想吗?”

戴诗佳暂未回答。当年是听从老爸的安排进入事务所的,老爸是打刑案出身的律师,为了自家事务所将来的多元发展,将她放在所长身边目的是多见见世面,希望能多接触企业大案,这不是谎话。

然而调来社会责任部之后,虽然经过一段调适期,如今她投入的心力远远超过预期,有别于进入英盛后的战战兢兢,她第一次感到乐在其中。

乐在其中……她一直以为只有教剑时才会有的成就感与快乐,竟然也能在法律工作中找到。

戴诗佳垂了垂眼,毫无预警地又想起徐光磊。

上星期的早餐会活动她失控了,她不知道那晚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更别提是不是真的狠心把徐光磊丢在路边,她哭得像世界末日般伤心,老弟说她是恐慌症发作了,这些她都很模糊,可恶的是两年前关于徐光磊的记忆彷佛是以高清模式储存。从在早餐会重逢后,除去她一直逃避的分手过程,回忆里关于徐光磊的全都是快乐的事。

从前有一回跟小必深夜喝酒聊天,小必想帮她一起骂前男友,整夜里她把认识到交往的点点滴滴钜细靡遗地说了一遍,竟然没能让最会同仇敌忾又直爽的小必骂出一个脏字。小必说她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模式,只在无关紧要的地方打转,关键的领域不会让人触碰:好比一个完美主义者因为想将最珍贵的、不受打扰的时间留去思考、处理最重要的事,于是先着手处理琐碎的杂事,偏偏杂事一再冒出,于是最重要的那件事永远都在待办清单上头,被观望着。

如果……只是如果,她能正视分手一事,认真面对那段将她伤得极深的回忆,躲起来大哭一场也好,叫上小必去把徐光磊揍一顿也好,是不是就算完成对这段感情的哀悼,并且准备好从分手初段班毕业了?

坐在对面的下属心神不宁,小温先生只手撑在脸颊,将平时用在分辨客户说真话假话的推理能力观察她。以他对戴律师的粗浅了解,选部门的事该怎么做,她必须按照她爸的意思:至于她脸上极少出现的活力全失,大约是由上周的威士忌之夜之后开始的,八九不离十跟那位徐先生有关。影响她的两件事其实本质是类似的。“你知道你欠缺什么吗?”

戴诗佳看着他。或许是错觉,可有那么一刻她以为这位上司说的不是公事。“你欠缺的是离开舒适圈的勇气。”按照前人的指示行事当然是安全选项,然而人生有趣的难道不是寻找答案的旅程吗?自以为是人生导师的话太恶心了说不出口,只能点到为止。

小温先生搔搔头,大概因为童秘书比他资深又总是独立作业,所以直到戴律师加入,他才真的有作为上司的实感:凭良心说是不错的体验。

等等,这么说来,去年的合伙人会议里有人指出某些部门主管头衔是装饰用的……所以老哥把戴律师调过来不仅是为了她,也是为了照应兄弟?

啧,他从来没要求要在英盛出头天啊,所内闲话他也当成连载小说自娱,老哥真是多此一举!人才的运用、授权的美感、运筹帷幄时快意,这些权力的游戏所长自己跟其他主管玩不就好了,拖他下水作啥?

可被老哥这么一弄,他又忽然觉得部门有戴律师才完整……可恶!这不是把他推下海跟戴律师一起两难吗?作上司的有必要连下属的心理层面都照顾吗?小温先生又啧了声,翻开一份资料夹,抽出当中的一张拍在桌上。“这是部门异动同意书,如果决定回去所长室,周五下班前签给我,下周三所长要回纽约总部一趟,你就跟着去。可如果社会责任部里还有你想做的事,我跟童秘书非常乐见你留下来……咦对了,迎新会都还没办呢……到时候看状况吧,要跟欢送会一起办也不是不行……”

戴诗佳接过同意书,注意到上头两位主管签名下方的日期押的正是几个月前她从所长室调到社会责任部那天。原来真如小温先生所说,她只是暂时被调离那个案子而已呀……她蒙着头自怨自艾,看不见所长跟小温先生的用心。

还有多少事她也是犯同样的错,埋头苦干却忽略周遭人释出的善意,变成一意孤行的死脑筋?

小温先生很想威胁利诱戴律师不要回去所长室,但逼得太过岂不是跟逼着女儿到事务所上班的戴大律师没两样了?他想清楚了,如果她留在部门,他希望是一个顺从内心的选择。

“无论如何,决定权在你。”

两年前——

在相约的阳光公园陆桥上,戴诗佳稍稍伸展有些酸软的双腿。

抬头,天已经暗了,桥上几盏灯点亮,桥下的一片花海却已没入黑暗中。“咦?”

几滴水滴点在颊上,下起了毛毛雨。她没带伞呢……

戴诗佳朝公车经过的马路那头探头,望得脖子都长了,还是只有几个夜间慢跑的路人经过。

终于,她忍不住掏出手机,按下通话键。

又重拨了一次,还是没人接听,她在进入语音信箱前收了线。

是不是跟叶子诚的谈话还持续着?她应该更有耐心等待的……戴诗佳将手机收起。

八点,八点半,八点四十五……毛毛雨渐密,她头发有些湿了,搓着双手时才发觉冷。但这没什么,刚开始交往时的那次约会,徐光磊也等过她很久,况且今天不是特别节日。“……阿磊。”

每一次都错看出现在桥另一头的人是他,直到那抹黑影缓缓走来,停在面前,戴诗佳才确认这次真的是他。

“阿磊,你来了。”戴诗佳连忙松开搓着的手,关心问:“子诚还好吗?聊了什么聊了这么久……该不会是上次跟老婆吵架的桥上的灯在他身后,他的表情在阴影下。

“还是我们先去吃饭好了,坐下再说,雨也越下越大了。”戴诗佳以为他的沉默与叶子诚有关,虽然先前大家一起去吃过饭,叶氏夫妻的争执内容她略知一二,但如果徐光磊不想谈论朋友的隐私,她不会问太多。“你也没带伞吧,呵呵,真是的,明明早上天气超好的,谁会想到一个下午就变天了呢。”

说着,她伸手想拨开他沾湿的前发,碰触的前一刻徐光磊别开脸,退了一步。光线照亮侧脸,她才看出他一脸阴沉。“怎么了……”

“你今天去了哪里?”

那声音里没有一点温度,开口一阵子才问出一句话,像包含了很多思考。戴诗佳心虚着,“怎么忽然——”

而他很快便失去耐心,道:“下午我去了升段考试的会场,正好家文上台领初段证书,他的综合分数是所有升一段的剑士中最高的,你知道吗?”

“呃,我——”

“评监、主考、几个馆长一致认为他的剑道型最好,平实里带稳健,没有分毫多余的动作,眼神、气势、中段、稽古皆是难得一见的好。你猜他准备这一刻准备那么久,得到那么多人肯定的时刻最想让谁见证?”

“他还以为你至少最后会赶来,不肯卸面、不肯收护具。”

戴诗佳说不出话。这些她不会知道,虽然她对家文有绝对的信心,但毕竟没有亲眼看见,当然无法得知他临场表现究竟多么令人引以为傲。徐光磊去了会场,替她亲身感受了这一切,他分享所见,可为什么听在耳里有如严厉的指控?她也很懊恼啊!

“考试结束后,我跟他们一起回道馆做耐力训练,馆长说这是庆功,也是告诫他们不能因此松懈下来。”

他跟他们一起回道馆?……难怪……难怪没有人接手机,练习时私物都是锁在置物柜里,当然不可能有人接。戴诗佳瞪着他。“初段只是入门”,考前馆长天天挂在嘴边的,她怎么就没想到他们会回道馆呢?

可……她还是瞪着他一直回避对视的双眼。

他去会场、去道馆为什么不跟她说一声?算算时间,刚才自己在这边干等的时候,他都在道场看学生训练?

为什么?

为什么她感觉他要说的根本不是缺席升段考试的事?“阿磊……”戴诗佳见他暂时没再说下去,从实道来:“我今天有去会场,可是只到门口,事务所就打电话来了,说有紧急的案子要我进去一趟。是一个所长亲自出马的美国的案子,平时不是我负责,可是负责的另一位同事赶不来,而我之前有参与过几次视讯会议,也做过背景资料准备,所以比较清楚进度……”她可以继续描述这个案子有多紧急、有多重要,她甚至可以把自己说成解救此案危机的关键人物、她做的档案与手册有如智者的锦囊,但这些只是再度重申她将工作放到了第一位。

而徐光磊已经不耐地闭闭眼。

对了……她根本不用解释去了哪里,如果他刚刚是从道馆来的,应该早就从馆长那边知道这些了。

她真的真的也很懊恼呀,她也很希望自己能想到两全其美的方法来处理这种分身乏术的情况呀,问题是她不够聪明!戴诗佳看着徐光磊冷硬的表情,顿时好委屈。

“我们分手吧。”

……什么?!

她没理由假装自己没听清楚或是不可置信,下意识只知道自己不想再多听那话一次。戴诗佳是错愕的,但没真的问出口,她想要的或许只是多一点时间多一点心理准备。

她有种感觉,徐光磊从刚才一路说着升段考试的事,其实只是为了要在最后说出这句话。一直以来,她内心深处也存有怀疑,尤其当她在徐光磊身边,太幸福太快乐时的不真实感,都令她隐隐不安。

——你分不清楚什么才最重要。

魔咒一般的话语窜进她脑海,时空倒转,她经历过类似的场景台词。

她为什么会重蹈覆辙?明明、明明就在心里打定主意这次会不同,而且她真的真的已经下定决心,会做出改变。她会为了他改变。

“其实……怎么能怪你呢。”

戴诗佳猛地抬头,视线紧锁他的,他忽软的语气又再度变得冷淡,道:“那回你说为了剑道和前男友闹得不愉快,我心里是很高兴的,高兴你愿意为了喜欢的事情排除万难,那么我也能排除万难成为你心里重要的人。可我却忘了情人节那次你为了工作而放下约会。原来三者的排序一开始就设定了,再怎么调换顺序,无论是自愿还是不可抗力,遇到抉择时你必定会以工作为先,是我没有看清而已。这样的你,只适合把感情当调剂品。”

他从头到尾都没看过她一眼,直到说完了,才缓缓看向她。戴诗佳屏住气息,纵然声音冷漠,表情冷漠,他双眼发红。

“就这样吧,小佳,希望你一切顺利。”

然后他缓缓转身,缓缓步离。

戴诗佳愣在原地。在家里、在事务所她都惯了当接受的一方,面对他的斩钉截铁,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徐光磊说得算是含蓄的,同样的分手缘由,初恋情人将她罪证一条条列出来数落,那些都挺过来了,现在她也能撑住。

他说的每句话她都无法辩驳,也深深反省,可……可这真的是分手的理由吗?他气她为了工作没去升段考场,所以就要跟她分手?这逻辑不对,他连翻旧帐的说词都牵强。

“等等、等等!”戴诗佳追了上去,挤出笑容道.?“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谈谈好吗?这两天发生很多事,如果有处理不好的地方,我愿意改,但你得给我机会。”

他步伐停了停。

戴诗佳稍稍松了口气,才发觉,心口一直紧揪着。但她必须将自己的情绪压下,因为……因为比起自己,徐光磊更重要。

对,她就是笨,领悟力差又死脑筋,她想把事情弄清楚、想挽回,虽然老弟从有恋爱经验以来就告诫她有朝一日男友提分手的话千万不能死缠烂打、追根究柢,要哭要闹要撂人开扁都可以事后再说,切忌在当下失去冷静。可她不要哭闹或揍人,她只希望两人之间好好的。

她需要他们之间好好的。

毕竟、毕竟今天早上他还那么深情缱绻,她不相信徐光磊是会瞬间变脸的人,不信他可以对她狠心,不信不信。“阿磊,我们不要这样,好吗?”

戴诗佳几乎听见自己声音里的委曲求全,心中百味杂陈。害怕失去以及无论如何也要事情按自己所想地去发展的涌现,是一种任性与自私。“阿磊……”伸手拉拉他衣角。

徐光磊手一僵,却在下一秒抽开,从她身边绕开。

“等等——”戴诗佳再度追上,直接挡在他面前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要跟我分手?是不是发生什么事,还是因为我爸的简讯?告诉我好不好??”“该说的我刚刚已经说完了。”徐光磊眉间轻拧。

“我不信。”细雨打在眼前,她摇摇头,再摇摇头,拒绝相信那蹩脚的分手理由。

与她对视良久,徐光磊失笑,以嘲弄的方式。他双手收放两侧口袋中,冷道:“戴律师,要什么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才能让你受理?”“我……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因为我不高兴你把工作当圣旨,因为我发现我们的感情最好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也可能我的前女友回来找我而我三心——意,或者我单纯地顿悟我们都值得更好的对象,晚分不如早分,”他问道:“如果一个人想要跟你分手,真正的理由是什么,很重要吗?”

真正的理由?

他的意思是为何提分手无所谓,重点的是他已没有跟她一起走下去的意愿?就算没有丰富的恋爱经验,她却是十分明白的,爱情不是支撑一段关系的拱心石,想要走得长远,耐心、包容、观念、喜好这些热恋时不一定会去注意的琐碎累积起来才真不可或缺。老爸从前跟妈妈,现在跟赵姨的相伴便是如此:老弟从没跟同一个女生交往超过一年也是一种反面证明。

也就是说徐光磊确实想过他们的将来?只是思考过后的结论是他们可以灿烂一时,继续下去却是耽误彼此时间?

顿时像被人掐住了心口,疼得她呼吸困难。

雨变大了,四周却好静好静。

戴诗佳想起乡土剧里的傻女人,苦苦追求,哭着求着那个负心汉回头看一眼,好像只要把最脆弱、最不惜一切的心思掏心掏肺摆出来,他就会回心转意。

但徐光磊直挺的背影没有迟疑,眨眼已消失。

狈血的剧情无限延伸,倾盆大雨降下,冰冷的雨水有如他的话语,一直浇在头顶,看她何时才愿清醒过来。

而她饰演等不到导演喊卡的失神傻子,就这么立在原处,眼前一片黑,或一片白,总之看不真切地朦胧着。

响了停、停了又响的手机铃声终于引她回神,盯着来电显示,努力专注。“阿任。”

大概响了第三通了,戴诗佳才抖着手按下通话键,也同时按下了眼泪开关。“阿任……”她哇的一声大哭失声,溃堤般嘶吼着只有自己听得懂的求救。“阿任,你来接我好不好,你来接我好不好……你来接我……不要放我一个人,不要放我一个人好不好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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