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逸夫依然等在吧台前。没有她的允许,他并没有自作主张进入她的领地,和窗边那个男人一样,他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店内的一切,也看着她。
这女人,有如一道流动的风景,优雅娴静又令人心动。
他看她拿出一组爱尔兰咖啡杯和杯架,俊眉不由挑了挑,接着她在杯内加了少许的威士忌和糖,再将特制的爱尔兰咖啡杯放在专用杯架上烤,以等速旋转使杯子平均受热。
当威士忌与糖融合且即将燃烧时,将酒精灯盖熄,再将刚煮好的咖啡倒入咖啡杯中,最后加上女乃泡,然后把它推到他面前。
Irishcoffee,爱尔兰咖啡,他最爱喝的咖啡。
它是制作过程繁杂的咖啡,有专门的咖啡杯与杯架,且需要烤杯带出酒香,所以必须使用特定的玻璃杯才不会碎裂,而爱尔兰咖啡杯有两条金线表示酒与咖啡的比例,威士忌与咖啡的比例约为一比五。
醇厚的威士忌与咖啡融合,带着迷茫的醉与酸涩的苦,象征着长久思念的释放……
店内的空气彷佛停止了流动,时间静静地停在这一秒。
他看着她,像是看见自己等了一辈子的女人,逸入鼻尖的是威士忌和曼特宁咖啡混合之后特有的气味,尚未入口,味蕾就已蠢动……甚至感觉到那沾染着酒与咖啡的舌尖,和另一朵一样气味的舌尖曾经亲昵地交融着……
他望住眼前那片唇,感觉滚动在喉间的炽热与干渴。
面对那炽热逼人的视线,慕黎欢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悔了,悔不该自作主张替他煮了一杯他深爱许久的爱尔兰咖啡,她竟忘了过去无数次他喝着爱尔兰咖啡时会对她做的事,甚至因此吸引住他所有的目光……她悔了,悔不该吸引了他的目光又勾引住他的味蕾,在七年后的第一次相遇时,让他可能对她念念不忘……
她究竟在做什么?在一个根本不认识自己的男人面前,如此热切地展现自己对他的了如指掌?是因为不甘心他忘了她,想让他再记起她?还是笨傻到忘了他跟她早就已成过去?
真是疯了!一遇见这男人,她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蛋了吗?
懊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她却情不自禁地想对他好……
七年了,他却好像从没离开过吗?她以为自己忘了,却清晰有如昨日呵。
“我们认识吗?”他眯起黑眸,定定地望着她瞬间的慌乱失措。
“为什么这么问?”她佯装镇定。
他指指咖啡。“这是我的最爱。”
为何她会如此恰巧地送上一杯他最爱的爱尔兰咖啡?为何她一见到他就像是被吓掉了魂,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为何她盯着他瞧的模样,充满着浓浓的眷恋与哀伤?太多的为什么,让他不得不这么问。
慕黎欢学他挑眉。“恰巧而已,因为它刚好也是我的最爱,你算是捡到现成便宜。”淡淡带过,略过他那过于热烈探索的视线。
“是吗?”
不然是什么?”她幽幽地抬眸。
气氛,有些凝滞。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男人面前佯装的镇定可以保持几分钟还是几秒钟,但上帝显然是眷顾她的——一个人如狂风般扫进,打破了两人带点紧张与暧昧的氛围。
“黎欢,给我一杯热热的拿铁,今天天气好冷!”身穿一身白,把自己裹得像白熊的女人,推开店门搓着手进来,年轻活泼又热力四射的她边笑边说着,却在目光对上康逸夫时瞬间敛去笑容,换上小女儿的娇羞。“康老师?你怎么也在这儿?”
进门的是烟岚国中校长的独生女马又芸,二十五岁,留美归国,现在在烟岚国中当英文老师,是镇上着名的美女,若说在男人眼中慕黎欢是美丽带刺的玫瑰,那马又芸就是热情奔放的向日葵。
慕黎欢意外的不是马又芸认得康逸夫,而是她刚刚那声叫唤——
她,叫他康……老师?
难道康逸夫就是最近人家在传的,寒假过后即将上任的新老师?那个又高又帅又迷人,根本就像是国际巨星的康老师?
懊死的……这究竟是什么状况?这男人怎会没事跑到这个小小的镇上来当老师?
慕黎欢愕然望住康逸夫,康逸夫适巧也看了她一眼,不过很快便把目光转到马又芸笑得热情的脸上。
“来咖啡馆当然是想喝咖啡。”他唇边带笑地答,很直接地无视她。
“才初来小镇,这么快就听闻这里有世上最好喝的咖啡啦?还是为慕老板的美丽而来?那可迟了一步,她可是名花有主了喔。”
“喔?你说这位美丽的老板名花有主了?”语气中着实一副惋惜的调调,唇角微勾,是不会让人当真的那种调调。
马又芸有点被这男人的笑给电到了。这出处神秘的康老师,明明全身上下散发着尊贵和优雅,偶尔却会流露出吊儿郎当的痞味,两种风格混杂在这男人身上,竟有股独特的男人味。
她甩甩头,笑道:“是啊,是半年前才搬来我们镇上的花美男医生魏一风,魏医生不仅医术超群,个性超好,笑起来温柔迷人,对人又体贴入微,一搬到镇上就迷倒所有女人,大家明里暗里厮杀半天。谁知人家魏医生眼底只有一枝花,那花虽美却野,虽迷人却神秘,一点也没有贤妻良母的特质,偏偏人家喜欢——”
“你的拿铁是想用嘴喝?还是被泼在你那好看的白色绒毛外套上?”一道温柔的嗓音插了进来,正是马又芸话中的女主角慕黎欢,她面带微笑,话中却充满着不善的意味。
马又芸夸张地倒抽一口冷气,笑眯眯地转向慕黎欢。“当然是用嘴喝,你煮的咖啡这么好喝,倒掉多可惜?”
“那就给我闭上你的嘴。胡说八道什么呢?”
“是,慕姊姊。”马又芸卖乖,软软地叫了声,却对康逸夫眨眨眼,用气音小声道:“就说是个野的吧?别看她美丽,她可是一点都不温柔可爱,全身都是刺,嫁医生适合,医生被刺受伤可以自己医——”
慕黎欢重重把咖啡杯“砰”的一声放在马又芸面前,笑靥如花。“快喝吧,芸妹妹,小心烫到嘴,说不出话来,嗯?”
马又芸偷偷瞄了她一眼,很慎重地用双手捧住咖啡杯,也跟着她笑眯眯。“是,慕姊姊,我会好好喝的。”
“费用加倍!”
嗄?马又芸张大嘴,一会儿才想到形象,赶紧把小嘴闭上,小声嘀咕道:“就说最毒妇人心,果真没错……”
慕黎欢耳尖,只是笑。“你不是女人?是男人?”
马又芸被顶得一张小脸全都红。“噢,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种牙尖嘴利的女人?我要叫花美男医生去配副眼镜,他一定视力不佳才会看上你。”
两个女人看似斗嘴却显示出彼此的好情谊,让一旁的康逸夫闻之莞尔。
咖啡,真的很香很好喝,可马又芸口中不时吐出的那位花美男医生……真是眼前这个女人的男人?
一个有男人的女人,前一刻看见他居然可以看得把咖啡杯摔落到地上?一个喜欢着别的男人的女人,可以望着他发呆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若真爱那花美男医生,那么,她之前的行为代表什么?
康逸夫眯起眼,品着咖啡也品着这女人,一个充满神秘又令人不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