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一家堂打烊休息,巴珉玥牵着儿子的小手漫步在回家的路上。
入了夜后,没有太阳的照射,山上凉得快,又有微微山风徐徐吹来,因此慢慢的散步回家也不觉得燠热难当。
“桑堤亚,今天上课如何?开心吗?”
下了班,不在她工作的地方,现在是真正属于他们母子的时间,巴珉玥微笑问起儿子今天上课的状况。“你生日快到了,有没有想请来一起庆生的朋友?”
她不问儿子课业,不问考试成绩,她只想要桑堤亚过得开心。
沉默不多话的儿子一直有社交的问题,她很担心桑堤亚的交友状况,希望他有个朋友,会跟她吵着要去同学家玩,可桑堤亚懂事得令人心疼,从来不开口,下了课后便默默地坐在店内一隅,静静写作业,或者沉静的发呆。
桑堤亚小小的手牵着母亲,沉默地低头看着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并没有回答母亲的问题,而是说出了他写作业时,一直思索的问题。
“妈咪,你跟宝杰uncle分开,是因为我的关系吗?”
闻言,巴珉玥握着儿子的手不觉紧了紧。“桑堤亚……”
原来,儿子都看见了、听见了,并沉默的将心事压在心底,到了只剩他们母子两人的时候才开口。
“妈咪,带着我,你是不是得不到幸福?”
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早熟,巴珉玥一直觉得儿子体贴,但也沉默得过分,不像一般七岁的孩子那么活泼爱闹,可她没有想到桑堤亚会这么的悲观,认为是自己的错,害她不幸福。
巴珉玥停下脚步,蹲正面迎上桑堤亚的双眼。
在月光下,桑堤亚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流光璀璨,美得令人屏息,可他眼中盛满的自责让巴珉玥心疼不已。
“桑堤亚,你给我听清楚——你,就是我的幸福。”用力捏了捏儿子稍嫌干瘦的小手,巴珉玥压抑着想要哭泣的软弱。
巴珉玥才二十六岁,许多她这年龄的女孩才刚开始自己的人生,有一份工作、一点存款,即使单身,跟姊妹淘聚会也很轻松自在。
但她是单亲妈妈,她一个人扶养孩子要当妈妈又当爸爸,她不能软弱,得为了孩子坚强,她不能因为心疼而哭泣,流露出软弱的样子,不能像一个二十六岁的年轻女孩,想哭就哭,想软弱就软弱。
她不是一个人,她是妈妈。
哭泣不能解决问题,还会给孩子不好的影响,所以,她得为了儿子,坚强起来。
“你听见我跟宝杰uncle说话,每一个字都听见了?”巴珉玥用着坚定而且强势的语调询问七岁的儿子,一点也看不出来她的软弱以及甜美温柔。
桑堤亚流露出慌乱的神色,在她强势的眼神下不敢说谎,点了点头,承认他全部都听见了。
“妈咪告诉过你,到了店里要出声喊人,不可以默不作声的进来,偷听大人说话。”
“妈咪,sorry。”桑堤亚露出了做错事的神情。
“你的确该好好道歉——既然偷听了全部,为什么要把那些无聊的话放在心上?妈咪今天跟宝杰uncle说了,没有人比你重要,你没听见吗?我要你把这句话记牢——You'remyson,mymind,mymiracle.”
巴珉玥是移民第三代,习惯使用英文,虽然在台湾定居六年,中文口音不若六年前的生硬,充满了浓浓的ABC腔,可跟儿子独处时会不自觉的中、英文夹杂,尤其在激动的时候,巴珉玥会完全忘记要怎么说中文,直接说英文。
简单直接的用字、强烈的感情,让小小年纪的桑堤亚手足无措。
小男孩伸出手捂住母亲的唇,别扭地道:“妈咪,我知道了。”别再说了。
那副生怕妈妈再说出羞人话的别扭模样,让巴珉玥笑出来,这时才觉得儿子有小孩子的样子,她伸手揉了揉儿子柔软的鬈发,再牵着他的小手继续走回家。
“你吵死了,不要再啰唆了!”
就在母子俩到了租屋处楼下时,一对情侣站在公寓出入口争执,挡住了母子俩归家的路途。
“你不逃课我就不会啰唆,你在想什么?班导的课你也跷,你不想毕业了?”穿着高中制服的少女模样清纯,一副好学生的模样,劝着跟自己年龄相当的男友。
“他敢当我试看看,我叫我爸去找他!”高中男孩不可一世,一副不把学业和班导放在眼底的模样。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女孩见男友这副不上进的模样,担心的哭了。“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原本都考第一名的……”现在不说考试,连课也不上了。
“你哭屁啊,很吵耶。”叛逆少年粗声低吼着哭泣的同班女友,甚至动起手来。“你不要再哭了啦!”
斑了女孩一个头的男孩,用非常粗鲁的方式钳住女孩,吼着要她不要哭,叫她闭嘴,甚至将她压在摩托车椅背上,粗鲁的动作弄痛了她。
女孩被吓坏了,哭得更伤心悲切,慌乱的挣扎。
“好痛,你不要这样,呜呜呜……”
巴珉玥见状皱眉,下意识地挡在儿子面前,不想让他看见这一幕。
她讨厌暴力行为,尤其是男人对女性使用暴力,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
巴珉玥仗着自己年长,出声制止男孩对少女施以暴力。“你们——”
“男人欺负女人,你很厉害嘛。”
巴珉玥还没说完,一个高壮的男人从夜色中出现,还来不及看清他样貌,就见那道高大的黑影欺向男孩,二话不说将男孩拎起来掼在地上,将男孩双手反剪在身后,痛得男孩惨叫。
“啊——”男孩痛声尖叫。“你敢碰我,你死定了,我爸一定会告你!版死你!”
那高壮的男人理都不理会男孩的叫嚣,轻轻松松的钳制住男孩,转头询问被吓坏的少女。
“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女孩被这情况吓得不轻,仍哭泣着,但也不忘帮男友求情。“我没事,这位大哥,能不能放过他?他以前是模范生,他不是故意这样对我的……”少女恳切地替男友求情。
“报警!我要告你!喂,你快叫我爸来!”可惜那少年还在叫嚣,不知道自己的错。“你死定了,你敢这样对我!你死定了!”
男人听见少年仍在叫嚣,不知死活,也没跟他客气,手下轻轻一扭,男孩就因为手腕传来剧痛,再也没有力气威胁人,只知道惨叫痛呼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我没听清楚。”
男人轻松的语调和他直接粗暴的动作,极不协调,巴珉玥看着皱起了眉头,她讨厌暴力,讨厌以暴制暴,她满脸的不喜难以掩藏。
“桑堤亚,别看。”巴珉玥低头,发现桑堤亚困惑又好奇的望着家门口发生的事,叮嘱他别好奇。“我们回家。”牵着儿子小手,走向没人阻挡的公寓大门。
她不让儿子看,自己倒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看清了门边的三人。
斑中生情侣她有印象,是住在小区的孩子,至于那名突然冒出来的男人非常陌生,她对这男人没有印象。
他是谁?怎会这么晚了还在小区里?她心中一紧,防备心骤起。
牵着儿子掠过那三人,开了公寓大门走向二楼租屋处,耳边听见远方传来的警笛声,她不去理会,更不愿意儿子去理会。
她紧锁大门,不愿意令外头的事件侵扰他们的小小世界。
“桑堤亚,去洗澡,准你洗完澡后玩半小时电动,然后你就得上床睡觉了。”叮嘱完儿子洗澡休息,家中的电话便响了起来。
巴珉玥去接电话,是房东打来的。
“郑姊,这么晚了还没睡呀?”巴珉玥跟房东打招呼,轻笑闲聊。
在这里住了六年,郑姊从来没有涨过房租,知道她一个人带着儿子生活,也不催租,在房租上很好说话,宽限几天不成问题,她很感激,也将郑姊的房子顾得好好的。
“刚才小区管理员打电话来,说蔺先生去警局啦,我这才想起来我忘了跟你说,楼下店面我上星期租出去了,是蔺先生租走的,签了五年约,他要开道馆教小朋友练练身体什么的。明天要开始装潢,进出可能会有点不便,你忍耐两周,蔺先生说两周左右,道馆装潢就差不多了,真是有效率。”
巴珉玥听着房东太太说着楼下空置了一年多的店面,租给了一个开道馆的男人,那男人,姓蔺。
她想了想,刚才在楼下被吵架情侣搞得进不了门,有个男人突然冒出来将男孩掼倒在地,这才空出走道让他们母子得以进家门——仔细回想,那男人不就是从楼下那空了一年多的店面走出来吗?
“道馆?教些什么?”巴珉玥状似不经心地提问。“跆拳?空手道?”
“不是呢,蔺先生说他教格斗技,摔角、散打、拳击……”
巴珉玥脑中闪过电视上那些流血的摔角比赛、打得鼻青脸肿的拳击比赛画面……她嘴上温柔的应和着,心中却打定了主意,绝对要跟楼下那暴力的新邻居蔺先生,保持距离,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