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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怀睡不暖 第8章(2)

瑀希的心情有说不出的好。

因为潇潇没有嫁给孙易安,因为他和潇潇的哥哥变成好朋友、彼此交心,也因为贺问晴亲口说:“如果你真的想追潇潇,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但前提是,你必须先摆平你爸爸。”

于是他走路时脚步不自觉轻盈起来,他随时随地都想唱歌,并且一个不受控,嘴角就会自己往上翻,他像情窦初开的少男。

走到爸爸办公室前,他压下满脸欢喜、换上一副清冷表情,轻敲两下门。

摆平爸爸的择媳标准吗?

对他而言,摆平爸爸从来都不是困难,只有妹妹脑子不好,才需要把一件简单的事弄得血流成河,想想吴卫向爸爸提亲那次……唉,脑子是人类很重要的工具,千万要好好使用,别把它摆到生锈。

“进来。”门里传来爸爸的声音。

瑀希揉揉自己的脸,确定所有的得意飞扬全数收敛,才转开门把走进办公室。“坐。”

郑鸿霆指着沙发,转身从冰箱里倒来两杯牛女乃。他是个好医生,坚持不喝含糖、含香料、含化学药品的饮料。

看一眼桌前的牛女乃,他二话不说拿起来喝了一口。

和瑀华的满脸嫌恶不同,和佩佩大声嚷嚷“我已经年满十八岁,早就过了断女乃期”不同,在这种小事上,他从不违逆爸爸的心意。

看见他脸上的满意,瑀希笑着把杯子放回桌面。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郑鸿霆开口问。

“不知道。”他心知肚明,听说,早上张叔叔又进院长办公室了。

“听说,你想要到非洲义诊?”

瞬间,瑀希沉下脸,平和的表情出现一抹哀愁,他停了片刻才回答,“对。”

“为什么?你觉得在这里,没办法施展抱负吗?!”

“……”他垂头,不发一语。

“如果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和爸爸沟通,我不是佩佩口中那个蛮不讲理的老头子。”是佩佩太叛逆,错不在长辈。

瑀希点点头、叹气,又过五秒钟他才抬起头望向爸爸,只不过这回,他眼眶泛起可疑的红痕。“爸,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去非洲吗?”

“想吓退钰湘?你不喜欢她?”

“不是,我想去那里医治爱滋病患者,我想研究爱滋病。”

“你是小儿科医生,为什么想要研究爱滋病?”

“因为……我想、我早晚会得到爱滋病……我不喜欢女人。”说完,眼里的红丝扩大,他垂下头,再不肯说话。

为了推翻爸爸的挟制,他甚至愿意亲口承认自己是同性恋。

他是医生,不对任何疾病抱持偏见,重点是,不管黑猫白猫、能抓老鼠的就是好猫。他不在乎自己的性别偏好,只要能让爸爸退让妥协,就是最好的计谋。他的逻辑异于常人?对,他举双手承认!

瑀希明白自己这号表情,会引发爸爸无数遐想,爸爸是医生,能够想像的空间只会更大。

拿着牛女乃的手微微抖着,郑鸿霆哑声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高中。我讨厌女人身上的气味、讨厌她们讲话的方式、讨厌她们的撒娇,她们所有会让男人喜欢的动作,都让我无法忍受,但那时我还不知道原因,只是认为自己受不了女人的愚蠢,直到……”

“直到什么?”

“大学二年级时,有个学妹想勾引我,她亲我、抱我,然后……”他顿了顿,拿起剩余的牛女乃,一口气喝光。

“然后怎样?”郑鸿霆心急。

“我逃跑了,我在男生宿舍后面大吐特吐,后来我慢慢了解自己,我喜欢男人胜过女人,我无法忍受和女人亲密,无法和她们有过度的肢体接触,比起女人、男人更能教我兴奋。

“但我自然清楚这样的感情会有什么后遗症,世人的偏见可能让我无法从医,所以我极力忍耐、极力控制,我把所有的精神全放在学业、工作上,有欲求的时候,我就跑到球场上消耗体力。”这番话说得够明白了,瑀希望向震惊不已的爸爸,看着他脸上的精彩表情,垂下眼睫,假作伤心。

许久,郑鸿霆回过神,反驳。“你交过女朋友的,那个Rose,你没有和她……吗?”

“有,我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我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双性恋,于是我在别的女人身上测试,却没办法,我查遍医学期刊,都找不到这方面的记载,我很惶恐、不知道怎么办?

“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喜欢Rose,我和她只是上各取所需,爸爸希望我和她分手,我没有太大的挣扎,只是她离开的那一个多月……我渴望回到医院,渴望和卢医生、吕医生共事,我不断想像和他们在一起的画面,这些想像让我几乎发狂,于是我明白,我非常需要Rose。”

没说出口的潜台词是——你儿子是个成熟男人,生理构造让他必须发泄,虽然他强迫自己不找男人,但火山会爆发、洪水会爆涨,是男人都渴望宣泄管道。

因为你的期待,Rose拜拜了,眼下的他需要找到男伴一起玩游戏,即使必须冒着得到AIDS的危险。

郑鸿霆急了,心头一阵慌乱,难得地,他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办?他的儿子是个Gay,他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如果这件事传扬出去,谁还肯给他医病?不但他这辈子毁了,就是医院的名誉也会严重受损。

可那不是瑀希自愿的啊,从高中到现在,为家庭、为父母亲,他一忍再忍、已经忍过十几年,他想尽办法不去沾惹其他的男人,想尽办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自己是男人,知道这种事有多不容易,儿子这样孝顺、这样为家庭着想,试问,哪家的孩子可以做得比他更好?

心一路一路往下沉、沉入无底深渊,郑鸿霆是个理性的男人,没像其他儿子出柜的父母亲那样失去理智、又哭又闹,偏激地逼孩子看医生、走遍大江南北找各路神明来帮助,吞药、喝符水……逼着儿子把性向矫正回来。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这种事是无法矫正或医治的。

“钰湘真的不行吗?”

现在他们讨论的重点已经不是“张家是很好的联姻对象”而是“哪个正常的女人可以让你不再渴望男人’。

“我知道爸爸中意她,我努力试好几次,但她每次靠我太近,我胸口就会出现闷涨、疼痛的现象,她勾住我的手臂,我就忍不住全身起疙瘩,为了礼貌、为了爸爸的面子,每次我都强忍下来,但那次,她想把头靠在我肩膀……爸,对不起、我无法……如果有一点点的可能,我真的希望能够符合你的期望……”

这话说得动人心弦,为了崇拜且尊敬的爸爸,他明知道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知道自己受不了女人,却还是一试再试,连恶心胸痛都为爸爸的面子强忍下来,这天底下还能有比他更好的儿子吗?

郑鸿霆怜爱地望向瑀希,不公平啊,这么乖巧温顺的儿子为什么要吃这种苦?眼底,感动闪耀着。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邀钰湘到非洲?”

“我想那里环境不太好,也许没有那些保养品、香水,也许在恶劣的环境下生活,她身上不会有那些让人作嚼的味道。”

郑鸿霆苦笑,瑀希天分高、聪明无比,唯独对女人这方面不行。

那里的环境再恶劣,以张家的家境,寄几箱香水化妆品过去哪会办不到?那里的太阳大,说不定她会涂得更厚。

而且儿子的问题只是“味道”那么简单?他不认为。

钰湘上班的时候不化妆、不喷香水,他见过她素颜的模样比上妆的机率高。何况,那个Rose不是名模吗?他不信她不化妆。

因此问题不是出在味道,而是男女情人之间会互相吸引的费洛蒙,那种由体内散发出来的无形物质。

“你别想这个了,钰湘是张叔叔的独生女,他绝不可能让女儿去那里受苦。瑀希,你觉得Rose能回心转意吗?”

他反对艺人媳妇,可是比起男人媳妇,艺人不算什么,于是他打起“回锅”主意。

“我伤她太甚,她已经到大陆发展,网路上传言她有了更好的交往对象,是身价百亿的富二代。”

身价百亿?瑀希不过是个医生,哪有这等身价,就算把医院卖了他也比不过人家,怎么办?“没有别的女人了吗?!”

郑鸿霆的标准在最短的时间内一降再降,从医生到艺人再到“只要是女人皆可”,速度之快,云霄飞车都追不上。

应和爸爸的话,瑀希低下头,想得认真而仔细,表情和他小时候一样,就是个一百分的孝顺儿子。

老半天后,他抬起头,缓慢回答,“那天,贺肇带着一个女孩子,要求我帮他们做亲缘监定。那女孩子慌慌张张的、不知道在担心什么,她不小心被椅子绊倒,情况紧急,我扶她一把。那次,我没有恶心难受,也没有全身起鸡皮疙瘩,她身上没有让我害怕的味道。但是……爸,我不太确定。”

他表现得两人很“不熟”,不熟到对潇潇只能用“那个女孩子”来形容。

“你说贺肇?那个红透台湾香港和大陆的歌星?”

最近的新闻炒得沸沸扬扬,好像全世界都得知道贺肇如何找到妹妹,好像这将会纳入明年学测考题。

“对,就是那个贺肇。”

瑀希没有说得太多,因为爸爸对贺肇很清楚,前几天,瑀华还说爸妈想藉着“贺肇找妹妹”这件事,宣传他们家的亲缘监定检查,既快速又准确。

“他们来拿DNA监定报告了没?”

“已经拿走了,否则也不敢确定两人的血缘关系。”

“你有没有办法再和那女孩子碰一面,确定你对她的感觉,是不是像你对Rose那样。”

“可以,之前我和贺肇有过几面之缘,因此这次的亲缘监定,他才会找我帮忙。”

“好,我放你几天假,你尽快确定这件事,如果可以的话,尽快下手,别让那女孩跑掉了。”

“好。”瑀希用力点头。

认真的表情和小时候月考前他说“你要把题目看仔细,数学考卷一定要验算”时一样。乖儿子啊,他真是个好儿子,即使光阴似箭、岁月如梭,瑀希依然是当年那个听话温顺的好儿子。郑鸿霆心中一再感叹。

瑀希起身,脸上带着“使命必达”的真诚,转身走出爸爸的办公室,打开门,郑鸿霆喊住他的脚步。

“瑀希。”

他回头,望向爸爸,信任、崇敬的目光,一路走来、始终如一。

“别让那女孩子知道,你喜欢男人胜过女人。”

“好。”全然的信任、全然的服从,连问一句“为什么”都没有。

“你年纪不小了,如果可以定下来、就早点定下来吧。”

“好。”又是好,半点怀疑都不曾,即使这违反他喜欢男人的意愿。

“如果那个女孩子不好追,你把她带回家里,爸爸和妈妈会帮你一把的。”

瑀希笑了,扬起眉头,再次用力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听爸爸的话。”

“好,快去吧,爸爸等你的好消息。加油!”他握起拳头,给儿子打气。

“一有进度,我马上打电话给爸爸。”

门关上那刻,一朵笑花,掩也掩不住,天使的快乐灿烂而美妙。瑀希迈开长腿、昂首阔步,脑子里无限想像。

瑀华从他身边走过,怀疑地往后退两步,印象中他家大哥没有这样笑过。

“大哥,你开心什么?”

他扬眉、挑衅地觑瑀华一眼,说道:“爸爸放我几天假。”

瑀华倒抽气,才刚放完一个月,现在又放……他忍不住扬声,“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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