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雨晴觉得头痛得厉害,却全身无力,连眼睛都睁不开。
她吃力的想要抬起手,耳朵听到哭泣声,是为她哭泣吗?
这感觉可新鲜了,对她这个打小在育幼院长大,没有任何亲人的孤女而言,嘲弄的笑声听多了,倒从来没有人费心为她掉过一滴眼泪。
几年前,唯一关心她的院长过世,从那一刻起,她就真的彻底只剩一个人,要不是她那时太寂寞,或许她也不会遇上他,一个明明有老婆却来招惹她的男人,满心以为找到了此生的幸福,最后不过是闹剧一场,心中一股不甘令她猛然睁开眼。
只见眼前两个小萝卜头,长得挺可爱,哭得抽搐,不过那穿着……
“小表,你们是在演戏吗?”
原本哭得抽抽噎噎的孩子听到声音,先是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看她,同声惊呼,向她扑了过来。
“喂!”见状,她只能张开手接住他们,一到她的怀里,两人哭得更声嘶力竭,“拜托,先静静!我被你们哭得头都疼了,先跟我解释一下,你们在哭什么?”
他们的眼泪、鼻涕全往她的身上抹,她的衣服都——衣服再也顾不得其它,她将两个赖在身上的小表给推开,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青色襦裙,皱起眉头。样式奇怪也就算了,裙摆破裂,袖子还有补丁,有没有这么悲凉穷困啊?
她之前再穷,也没可怜到这步田地!
她陡地抬起头打量四周,“破旧”还真不足以形容这个地方,家徒四壁,墙面斑落,露出里头的黄土,屋内家具少得可怜,圆桌的漆已斑剥,木椅长短脚,她则躺在一块破草席上,下半身还盖着一块不吉利的白布。
呸、呸、呸!她火大的将身上的白布给甩在一旁。“小表,别哭了,快跟我解释清楚。”
“姊姊,”一个看来较大的孩子睁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有些恐惧的开口,“大夫说你死了,我跟小宝都好害怕!”
斑雨晴的眼睛骨碌碌的一转。死了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酒店的那场大火,她逃不出去,只能眼睁睁的等死,脑海里闪过众多画面,想她短暂的一生过得像场闹剧,不知想过几千万次,若能重活一次,她绝对会好好为自己而活……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真这么玄虽说世上无奇不有,借尸还魂的事也不是没听过,没想到现在竟然让她遇上,还连时代都变了!
看着阴暗的空间,这家人穷得连根蜡烛都没有。她看着上方,老天爷要让她借尸还魂还换了个朝代她是没意见,但为什么不换个富可敌国的人家?当不了公主,至少也当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
上一辈子很穷,这辈子更是穷得要被鬼抓走,竟还额外附送两个小萝卜头,她简直欲哭无泪,她已经苦了一辈子,压根不想穷酸可怜再过一世啊!
“你们两个家伙叫我姊姊?”她深吸了口气,想她高雨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她要自己冷静下来,看着两个孩子问:“所以说,我是你们的姊姊”
大宝楞了一下,忍不住大哭,“姊姊,你是怎么了,怎么变傻了?”
“傻?胡说八道!”高雨晴啐了一声,“本小姐智商就算没个一百八,也有一百五,我可是从小到大都拿第一。我告诉你,如果成绩不好,我就拿不到奖学金,没钱交学费,书也不用读了!小子,你还小,可能不懂,这世上,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口袋麦可、麦可才是真的!”
她中气十足的声音令两个小家伙忘了哭泣,只能张着嘴,楞楞的看着她。他们印象中的姊姊瘦弱而胆小,绝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斑雨晴拉开两个孩子,想要站起来,却发现没力气,她诅咒了一声,使尽吃女乃的力坐起来,身上的玉佩应声而落。
这块玉佩说来也不算陌生,是那场大火跟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落难男人身上掉下来的玉佩。
难不成她死之前还拿了人家的东西,直接穿梭时空一想到自己竟拿了死人的东西,她顿觉头皮发麻,不安的将白玉给紧握在掌心之中。那位不知名的大哥,她在心中默念着,她不是故意的,要怪就怪莫名其妙的老天爷,可别怪到她头上来。
“姊姊,”大宝怯生生的抱着弟弟开口。“你别吓我跟小宝!”
“拜托!我才被吓死了,你们……”高雨晴的话声隐去,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虽然衣服破烂,小脸蛋脏兮兮,但圆滚滚的大眼睛还挺可爱的,她突然说不清此刻的心情。
从小无父无母、无所依靠的她,现在竟然平空冒出了两个弟弟,弟弟她有家人了,这感觉挺温暖的。
不自觉,她放柔语调,“小家伙,你们俩叫我姊姊,所以说是我的弟弟喽,跟姊姊说说,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沐云,弟弟叫沐月,爹娘叫我大宝,叫他小宝,”大葆拉着小宝,担忧的看着她,“姊姊,你到底怎么了,怎么病了一场醒来,就不认得大宝和小宝了吗?”
斑雨晴确实不认得他们,不过为了避免他们才止住的泪水又继续泛滥,她搔了搔头,很快的决定,“我可能病胡涂了!沐云、沐月,名字挺好听的,我呢?我叫什么?”
两个男孩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沐晴儿!”
“沐晴儿……”她嘴角勾出一个弧度,名字还不错,只是不知长相。“大宝,去拿个镜子给姊姊。”
大宝立刻去拿了块已经有些破损的铜镜给她。这沐家姊弟的日子真的不好过,连面象样的镜子都没有。
斑雨晴打量着镜中的自己,虽然看得有些模糊,但可以肯定沐晴儿有副好皮相,纵使瘦了一点,看起来有些苍白,但是瓜子脸上有双圆圆的大眼睛,长相柔弱,让人忍不住想要疼惜。
视线停在额头上,上头一片光滑,她看得眼眶微红,原本她脸上那块醒目的胎记不见了。以前她总是用头发遮掩,虽然头发遮去了胎记,却遮不掉心中的自卑,她小时候还曾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怀疑,是不是因为这个胎记,她亲生父母才把她丢到育幼院不要她。
没想到经历酒店的那场大火,她不但没死,还让她换了个容貌,而且还是她梦寐以求的倾城之姿。这长相别说在古代,就算在现代也肯定能迷死一票人。
她现在是个大美人,她的眼底闪过一丝难掩的得意。有这么漂亮的脸蛋,穷就穷吧,她勉强接受。
就在她忙着欣赏自己的美貌时,门口传来一声尖叫,她不解的看了过去。
发出声音的是个头发已经半白的老妪,发丝有些凌乱,上头还插了根看来不值几个钱的木头发簪,她手中少得可怜的纸钱撒落一地,跌跌撞撞的冲进来。
“小姐,我的好小姐……”
斑雨晴拧着眉打量激动的老妪。穷成这副德行还有人冲着她叫小姐,这老太太又是谁?
“女乃娘,姊姊没有死!”小葆拉着老妪,也是一脸的激动,“大夫骗人!可是姊姊变成了傻蛋。”
“小少爷别胡说,”老妪颤抖的手抚着高雨晴的脸颊,“小姐没事就好,不然老身拖着这副破身子,还真不知道能照顾两位少爷多少时日。”
看老妪哭得伤心,高雨晴也忍不住鼻酸。
虽然对现况仍是一头雾水,但她可以感觉眼前这三个人是发自真心为她担忧,这是前世身为孤儿的她,从来没有享受过的温情。
避他三七二十一,她本来就活得不快乐,换副身子重新过日子也不错。
她伸出手,抱住了老妪,温暖盈满她的心窝,一时之间,破草屋里满是哭声。
“小姐叫沐晴儿,世居北宁,沐家是书香世家,老爷无意仕途,开了间私塾,日子虽称不上富贵,却也吃穿无虑,老爷、夫人恩爱,把小姐像珍宝似的捧着,只可惜夫人福薄,生了小少爷之后,一场风寒夺走了夫人的命,老爷伤心欲绝,身子大不如前,偏在那时,城北的胡家看上了老爷的祖业。
“那也不过是几块农田,老爷慈悲,把那些农田由穷苦的农户耕作。农户每年收成总会送上几石稻谷答谢。对那些贫穷的农户来说,那些农地是他们的命,老爷自然不肯将田地出卖,谁知惹恼了胡家,他们将老爷打了一顿,老爷是个读书人,那受得了这种折磨,没几天就跟着夫人去了!”
说到这里,女乃娘叹了口气,不禁擦了擦泪。
看着女乃娘落泪,高雨晴——此后她就是沐晴儿,忍不住心中的怒气,“我爹就这么死了,难道没王法可以讨回公道”
“小姐,你还真是病胡涂了,”女乃娘叹息,“在这北方,谁敢惹北宁的土皇族!”
土皇族沐晴儿轻挑了下眉,陪着女乃娘坐在闹市的入口,面前还摆了个破碗,这几天她在破屋子里养身子,吃的伙食极差,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们几个都是靠着女乃娘辛苦上街乞讨才有饭吃。
她替这个忠心的老奴不舍,所以身子才好一些,就不顾女乃娘的反对,跟着出门要饭。
“女乃娘,我确实是病胡涂了,”沐晴儿席地而坐,好奇的眼光看着四周,一边问道:“土皇族指的是什么?”
“土皇族指的是胡、阮两大家族。提起这两大家族可不简单,胡氏先祖建国有功,封地于宁县,世袭王位,他们仗着财大气粗,所以才敢强抢农地,没人敢得罪他们。至于阮家,向来忠义传家,但行事作风低调,是北宁最大的富豪,当朝的丽妃娘娘正是阮夫人的亲妹妹,三皇子跟阮家的两位少爷是表兄弟。
“阮家大少爷继承家业,做得有声有色。二少爷则小小年纪便被送进宫去,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个大将军,据说他在战场上杀人如麻,英勇过人,北宁上下谈起他,无不竖起大拇指称赞。正因为如此,私底下人们都说,他们两家人才是咱们北方的皇族,就算是真正的皇帝都惹不起。”
权势压人,不论任何时代皆然,看着破碗里的几个铜钱,这悲凉的样子令沐晴儿想哭。
女乃娘有情有义,在沐家没落之后没将他们姊弟三人抛下,就算乞讨,也依然尽心尽力的照料他们。只是看着她花白的头发,一脸的苍桑,该过好日子才对。
她的手亲密的勾着女乃娘的手,或许外表她是个娇弱的小泵娘,但骨子里,她是向来不服输的高雨晴。
从小到大,她把吃苦当吃补,只要有她在,绝不让她的亲人们受到分毫的伤害,她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们得以温饱。
女乃娘看着她的笑脸,柔柔一笑,“小姐长大了也懂事了,只是老爷和夫人走了之后地被抢了,女乃娘老了,就连要卖身做仆人都没人要,只能靠着乞讨过日子,委屈了小姐和少爷。”
“女乃娘,你说这什么话,是我们拖累了你!”
“怎么会,小姐你快别……”一听到前头的喝声,女乃娘吓了一跳,话语突然消失不见,头一低,连忙拉着沐晴儿,“小姐,咱们今天还是早点回去吧!”
“为什么,我们才来一会儿。”沐晴儿一脸不解,她还打算等会自己跑去附近晃晃,多看看这个新奇的地方。
“小姐别问了,快跟我走!”女乃娘急急忙忙的将沐晴儿拉起,往阴暗的小巷子走。
“女乃娘,到底怎么了?”沐晴儿把女乃娘的惊慌全看进眼里。
“小姐,”紧拉着沐晴儿,女乃娘压低自己的声音,“你之前会受这些罪,差点一命呜呼,全是那走过来的胡少爷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