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入夜,李隽撤下良鸠殿附近的所有内务太监和宫女,引领着一行人前来。
冉凰此抬眼瞅着上头金色的鸟形徽饰,殿上的琉璃瓦,朱红的梁柱,虹纱绸,金黄色流苏,是金雀皇朝不变的颜色和形式,她总算明白,为何不管她怎么形容,亲亲丈夫都无法理解了。
因为全都很像,但只要见过,她一定会记得。
很可惜,宫殿上头的徽饰和她见到的是不同的。
不过,她还是很傻眼,不只是因为良鸠殿在极可怕的短时间内竣工,更因为,他信了。
不安地瞅向抱着自己的男人,他满怀希望期盼的眸闪动着妖异月华,格外迷人,但若事实未果,他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了,劝了他一个晚上,希望他改天再来看,他偏要在今晚就到良鸠殿探采。
原先,她只是想让他安心,所以随口说说,以为良鸠殿再快竣工,也要等到过完年后,岂料……天算不如人算。
现在,要她怎么承认,她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
“凰此,是这儿吗?”李凤雏淡声问。
“呃……我不太记得耶。”她呵呵干笑。
“皇叔、皇婶,往这边来。”李隽推开朱红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蓊郁阒静的园林,后头是前殿。
冉凰此看着里头的一草一木,有许多景致都保留了原本良鸠殿的原貌,让她忆起她甫入良鸠殿时的点点滴滴。
她想念鹂儿,好想念。
走过前殿,从两侧长廊通往后殿,中央竟是一座人工湖泊,上头架着十字桥……天啊,良鸠殿并没有这座十字桥的,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凰此,妳瞧,妳说的那座宫殿,是不是就像这样子?”李凤雏压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一头雾水。“呃,是、是啊,可是……”
“接下来要往哪走?”李凤雏不容她解释,强硬地问。
冉凰此瞅着他,很想告诉他真相,但面对他的期待,实在是说不出口。“往后殿右手边的房间。”
“这头吗?”李凤雏抱着她,快步过桥,踏上后殿,宽敞的厅堂两边皆是房间。“哪一间?”
“后头算来第二间。”
“这里?”他停在一扇门前。
冉凰此嗅着刚完工,空气中弥漫的木材味,瞅着那扇门,犹豫了好一下,总算鼓足勇气开口,“不是这里。”
“妳都还没打开,怎会知道不是这里?”他依旧笑着,软声哄。
“因为、因为……”
“妳太紧张了吗?我来开。”
“不是!就跟你说不是!殿前就不对了!里头更是下对,我瞧见的宫殿比良鸠殿还要大,而且湖泊也更大,外头有像山壁般的围墙,不是这里!”她埋在他颈边,无力嘶吼。“对不起……我骗你的,我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你竟然会这么相信,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该给了他希望,再让他彻底绝望,这滋味,她不是没尝过,她不该让他尝到一样的苦!
李凤雏没有太大反应,只是更加重力地道环抱住她。“妳没有骗我,当初,我们只是猜测而已。”他一字一句,再认真不过。
冉凰此抬眼,瞧他眸色软润,满是怜惜。
“你的意思是说……”
“我只是想,找不到地方,也许就如妳说的,时空交错之中,也许会出现什么契机,再没有契机,我们就自己制造,打造一座与妳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宫殿,说不定、说不定……”
话至此,他再也忍不住失望,把脸埋在她细白纤瘦的肩上,用她来安抚自己日积月累的恐慌。
这是个自欺欺人的作法,他知道,但,他已经无计可施了。
“凤雏……”冉凰此不禁哽咽,好心疼好不舍的轻抚他的发。
到底该要怎么做,才能真正抚去他的不安?
她还能做什么?
*
几日之后。
“娥常,太单薄了。”冉凰此抱怨。
“奴婢不单薄,是王妃太单薄了。”娥常笑道。
她眼一挑,“……妳在笑我吗?”
“奴婢不敢。”
“妳最好是不敢。”冉凰此学她那口子,坏坏地冷哼。“快快快,他们应该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今晚是除夕夜,隽儿以太过疲累为由离开永雀殿,带着则影来到后宫,陪她那口子喝喝酒解解闷。
她趁空拉着娥常溜进房内,不为什么,就只是为了要讨她那口子欢心。
娥常很为难。“可是,王妃瘦太多了,马甲绑不住啊。”
“要不,再拿点棉絮来?”
“……奴婢已经塞了不少了。”
“……”瞪着她,冉凰此很哀怨很哀怨。
“不然奴婢再去拿一点?”
“不用了。”她赌气。
反正她那口子也说了,从不嫌弃她的。
“记好舞步了吗?”出房门之前.娥常忍不住再多拿件帔子替她披上。
“差不多吧。”她偏着螓首回想。
不是她自夸,她记忆力真的还不错。
“太困难的,就别做了。”
“娥常,妳真的是把我看得太扁了。”虽说,她近来体虚得很,但这么一支柔弱无波的舞,哪来的高难度?
娥常叹了口气,“不是娥常把王妃瞧扁了,而是怕您伤着了,奴婢万死也难辞其咎。”
“可不可以别说得那么严重啊?”她没好气地回答。
好像她掉了一根头发,就得要娥常死个一千遍来弥补似的。
“那咱们走吧。”一出房门,娥常二话不说地抱起她。
“喂,不是说好用走的吗?怎么妳又抱着我了?”厚,有没有那么神,居然抱得这么轻松?
“不成,王爷交代过,非得要抱着不可。”
“……”依这阵仗,她不残废,都被逼到残废了。
不过冉凰此也很安份的不再开口,反正不管她说什么也没人要听,还是省点力气,专心想舞步的好。
听说,在金雀皇朝里,男追女,要跳八德舞,而女方若是允了对方,照礼俗,应该要回跳凤舞。
那日听娥常那么一说,她立即撇下羞耻,努力学习。
她不善舞,但踏出第一步之后,后头似乎就没那么难了,更何况,她是为了他而跳。
来到前殿,火盆烧得劈哩啪啦响,光是一个前殿就不知道搁了几个火盆,殿里头暖烘烘的,教人难以置信外头飞雪肆虐。
李凤雏一身朱红绫罗,腰束玉带,头戴金冠,倚在屏榻扶手独饮着酒,李隽和则影早已离去。
他瞅着殿外飞雪,夜色冷魅的眼,沉蕴慑人光痕。
冉凰此见状,心头发疼,赶紧轻拍娥常的手,示意她将她放下。
“凤雏。”她唤,缓步走向他。
李凤雏缓缓抬眼,微勾笑的唇在见到她时,微地一愣。
只见她一头长发仅以一只金钗固定,身穿金黄色绣红边马甲,下头着宽口裤,腰间系了条缀满金玉锁片的束带,细女敕纤白的肩上只着了件软帔,白发仅以一金钗固定,乍看之下,像是雪中妖精似的,教他看得目不转睛。
“好看吗?”她羞赧地问。
“……不冷吗?”
“我问你好不好看啦!”讨厌,顾左右而言他,瞧他要起身,她赶紧阻止。“别起来。”
“好看,但不冷吗?”他哑道。
“那,我要跳舞喽。”
“跳舞?”
“嗯,仔细看喔,我没跳完之前都不能靠近我。”说完,冉凰此深吸一口气,微欠了欠身,十指捻起成鸟嘴,藕臂微弯,心里算着拍子,有些笨拙地跳了起来。
其实凤舞和她瞧过的孔雀舞很相似,最主要的是要跳得出神韵,转圈圈时,得要像孔雀开屏般华丽,就不知道凤凰会不会开屏?
她没瞧过,只是试着去做出那舞蹈的华丽感。
反正就是八拍嘛~一、二、三、四,转,五、六、七、八,转~哇,会不会转太多次了一点?头很晕耶~好晕……
下一瞬间,她脚下一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