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了没?”
午后,闻人璟面色沉童的走进寝房,重重的朝桌子拍了一掌,力道之大连桌子上的茶杯都弹跳了一下。
倚在榻上的齐可祯放下书,不解问:“听说什么?”没头没脑的,谁知道他在说什么。
“外头有流言说临哥儿不是我亲生的,柳氏给我戴了绿帽。”竟有人造这种谱,对他的名声伤害极大。“喔,我知道了。”原来是这件事。
看她反应冷淡,闻人璟脸色微沉。“你不意外吗?为什么是这种神态,好像事不关己。”
听他的语气略有责怪,齐可祯没好气的一睨目。“别往我身上发火,本来就是事不关己,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临哥儿简直长得和你一个模样,谁敢说他不是你的儿子,而且……”
“而且什么?”听妻子一说,他脸上顿时浮上愧色,恼意略消,夫妻一体,他不该胡乱猜忌妻子。
她水眸一横,“而且我早就知晓了,七天前就有下人在嚼舌,还有人说临哥儿长得像你一位远房堂哥。”
那人和闻人璟有六分相似,且和临哥儿一样沉默寡言。
“为什么你没告诉我,这事我会处理,绝不让流言四处流散。”此事侦关他闻人家的名声,不可宽宥。
“内宅之事告诉你有何用,你处理不了。”不是看轻他,而是他真的不适合出手,因为关系到长辈。
闻言,他剑眉一挑。“理由?”
齐可祯走上前,轻轻伸出藕臂环抱住他腰身。“你可知此事是何人所为?”
“你查出来了?”他目光一厉。
“查是不难,难在不好办。”她现在管着针线房和厨房,在刚柔并济的手段下,要透过他们打探消息如探囊取物。
闻人璟略微沉思的轻搂妻子。“把你查到的说出来,让我自行判断该怎么办,身为大理寺卿,岂能连家事也办不了。”
他几乎可以猜到有谁涉足其中,才会令妻子如此为难,可是他又希望自己猜措了,不是他所想的那般。
“是粘家表妹‘不经意’地说漏嘴,说柳氏有孕那一年你刚进入大理寺,为了办一件棘手的案件下江南三个月,那几个月柳氏频频到城外的观音庙上香,你一位远房堂哥借住庙中读书,两人往来密切。”
“她说的堂哥是不是闻人习?”两人并不亲近,只在宗祠上见过几次罢了。
“我让宴表哥去查了,那位堂哥的确叫闻人习,与你有几分像,柳氏怀孕后上了几次香还愿,求了平安符保佑肚里孩子,族中兄长借住庙中她理应去见礼,当时有婆子、嬷嬷在场,还有一位带路的小沙弥,可是话从有心人口中传出,就变了味……”想毀了一个人很容易,只需要几句闲言闲语。
然而稚子何辜,为了长辈们的利益冲突而被说得不堪,待他懂事后是否会有怨?他这样被人指指点点的能不难受吗?
她不能接受大人的纠葛牵扯上孩子,他们为名为利可以不择手段,但是临哥儿才五岁,将利剑指向他太过残忍。
闻人璟沉吟着说:“柳氏做不出私通这种事,她一向行己有方。”
他与柳氏在一起时,除却她刚入门的前三个月两人较为亲近,之后便是相敬如宾,她性子温软,却不是他理想中的妻子。
他们夫妻之间并不亲近,也甚少说话,加上有孕在身后她变得敏感易怒,把原本就不耐烦安抚女子的他推得更远。
不可否认的,他当时太年轻气盛,因为妻子是族中安排的,并非他自己看中便有雨分不悦,而当时又正要施展手脚、大有作为,对她自是轻忽了,一出门办差往往!天半个月,连知会一声也没有的将人丢下就走。
难怪她会心生不安而求助神佛,对后宅女子而言,丈夫等同她们的天,拉住丈夫的心才是她们立身的根本。
“我没说怀疑,你想到哪里去了,光看你这张吓死人的阎王面,谁敢背着你做些逾矩的事,手眼通天的大理寺可是无所不能,谁犯了过失还怕女敕不出来。”
“祯儿——”他嗓音压低,表示不快。
齐可祯笑笑地拉起他大手,玩着他修长手指。“好了,我不打趣你,其实这事做得很粗糙,一查就查到了,我想背后还有一只黑手在推波助谰,怂恿没脑子的粘家表妹。”“你认为是二房?”为了族长一位,二叔近日动作频繁,不断地放话说大房式微,挑动另立族长的杂音。
因为被拔官的因素,闻人杰因此一蹶不振,郁郁寡欢日渐消痩,一辈子在官场上打滚的人最受不了无官在身,受人鄙夷的轻视,闻人杰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老得很快,背都有点駆了。
为了让父亲宽心,原本对族长之位看得很轻的闻人璟只能加入角逐,这是名誉问题,他势在必得,长房的责任不能任由二房取而代之。
“这我不敢肯定。”一分证据说一句话,她从不妄下断言,不过……“粘虹玉只是影射柳氏私通,你知道谁说临哥儿有可能不是你亲生子吗?是你娘,她当着一群饶舌的仆妇面前埋怨临哥儿和她一点也不亲,越看越不像他父亲,愚笨不聪敏,连本书也背不好,和你小时候差太多了,简直不是闻人家的孩子。”
“我娘?!”他震惊的身子一晃,脸色为之一变。齐可祯同情的拍拍他手背。“被亲生母亲拉后腿的感觉不好受吧!你娘大概把她的聪明才智都生到你身上了。”
粘氏的没主见和耳根软令她成了旁人手中的刀,从她这处动手脚简单多了,她从不会去想说出去的话会不会伤到人,人云亦云,她或许是无心的,但受伤害的人却是她的骨肉至亲。
何况新族长之争越檳越烈,已是一触即发,大房不能再有一丝恶名,否则偏向二房的族老会越来越多,最后奸佞得逞,改写邪不胜正的道理,令小人得意。
闻人璟反手抱紧妻子,将头枕在她肩头,幽黑的深瞳中流露片刻的脆弱。“祯儿,有你真好。”
“这不就是你娶我的目的吗?帮你打理后宅琐事。”闻人府的水真的很深,为了模透,她连最爱的戏文也写得断断续续,有些天没去听书看戏了。
“胡扯,你就是想逼我说真话,妖精。”他气笑地往她鼻头一咬,被妻子一闹,他沉童的心情略微轻松了许多。
“真话是什么?”她娇笑着眨眨盈盈水眸。
他手拢紧,眼中有无限爱怜。“因为我喜欢你,我想要你在我身边,我要你这辈子只能当我的妻子。”
“我也喜欢你,虽然有你这样的夫婧对我是一大考验。一开始我十分恼你算计我,不过我发现我们是天生一对,唯有你懂我,给我极大的包容,夫子,你教会了我夫妻一课,让我不知不觉对你倾心,你是贼,把我的心偷走了。”
齐可祯说着怨言,可越说双瞳越晶亮,彷佛一对琉璃珠子,在黑暗中发光,叫人越想靠近。
“祯儿,你真淘气。”他动容得眼眶湿了。
“说爱你也不行,那我收回……”她调皮的眨着眼,那灵动模样彷佛清晨置身在霎色蒙蒙的林中谪仙,令人移不开目光,深深着迷。
“不许收回,这是你一生的承诺。”他的祯儿,他的妻子……
不等齐可祯说话,向来沉稳自持的闻人璟失控了,他急切的俯,吻住妻子娇软芳唇。
许久许久,彼此气息有点喘的分开了。
随后,两人相视一笑,更深的情意在眼底蔓延,夫妻俩没有为这件事生分,反而感情越加浓厚。
“这事我既然知情了,接下来由我接手。”抚着妻子油亮青丝的闻人璟蓦地目光一沉,锋利如刀。
她没反对的点头。“外头的事由你处置,捉几个带头的狠惩一番,告诫他们身后的主子及时收手,而我在府里也会压下那些裴长流短,约束好下人,让他们不再嚼舌根。”
“难为你了。”嫁给他并不轻松,成了小人的眼中钉。
齐可祯笑道:“谁家没几件糟心事,我和我娘还会斗嘴呢!不妨事,你别往心里搁。”
“愿儿……”他是想宠她、怜她、护她,没想到却累得她与人斗智,在内宅中不得安宁。
纤纤葱指往他唇上一放,她媚眼如丝,吐气如兰,贴在他身前道:“其实这件事源于太君的交权,二婶不甘心我接管针线房和厨房,她这是跟我闹呢!想给我找些事做。”“你就这么放过她?”以她人若欺到她头上必定加以反撃的性格,铁定有后手。
她嘴角令人发毛的一扬。“我让宴表哥在书院里痛揍了闻人胜一顿,他被盖上麻布袋,不知是何人所为。”
闻人宴、元秋泉、顾延昱三人受闻人胜欺压甚久,齐可祯此计一出甚合他们之意,他们一下课便聚在一起,先引开闻人胜身边的人,然后一人躲在树后,趁他走过时闷棍一打,而后另两人则合力将麻布袋往他头上一套。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闻人胜根本没看见打人的人,书院中被他欺负过的学生不计其数,每个都有可能对他下狠手,他一身是伤却找不到人出气,哼哼着被仆从抬回府。
“然后呢?”他眼里有了笑意。
“我在闻人莹的房里放烟。”木柴闷烧的浓烟。
“放烟?”他不解其意。
“别当我是心狠手辣的蛇蝎女好吗,放火一不小心烧死人怎么办,我是有良心的嫂嫂,残害小泵的事决计做不出来,我只是吓吓二房。”她顿了下,又补一句,“这次是虛惊一场,下回可不一定了,把人逼急了,我也大度不了。”
“做得好。”他不责备反而加以鼓励,眼中布满柔情,简洁有力的反击才有震撼效果。
齐可祯得意的扬唇。“二婶不服气我接掌一部分府内事务,因此她提出让我筹办太君的六十大寿,你帮我叮着点,我怕她会在寿宴上搞出点事来,好让我放弃掌家。”
被贼盯上了真是防不胜防,林氏还能堂而皇之的对付,可是一对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粘氏姑侄,会出什么事都无法预料,只能见招拆招。
她们是被人当刀使的蠢鸟,自以为聪明,做得万无一失,殊不知早在别人的算计之中,她们蠢得不拿来利用是对不起自己。
看她抚着发上的羊脂白玉钗,已知晓他当日诳她的是托词,闻人璟笑意更浓。
“你担心吗?”“说不担心是假的,可没人千日防贼的,老是有根刺在背后扎着,叫人怎么也舒坦不起来。”要想个釜底抽薪的办法,将其一网打尽。
“你想把粘虹玉送走?”就怕他娘头一个不肯,她这些年太依赖粘虹玉了,简直当主心骨看待。
“人不找死就不会死,我们要成全她,若她安分守己不出乱子,我还能容她在府里多待一段时日,可是吃里机外的和二房狼狈为奸,就别怪我无情。”
升米恩,斗米仇。有些人本性就是忘恩负义,不管别人对他多好,一旦和他的利益相抵触,便翻脸如翻书,将恩人如仇人般毒害。
“你要做得隐密些,别让娘怪在你头上。”他这个娘不能不要,可有时真叫人无言以对。
她笑笑的睞他。“知道“,我像是不知分寸的人吗?婆媳之间的分寸我拿得住,不会让你难做,不过太君寿宴那天我想跟你借人,要有武功底子的,能飞檐走壁……”“你说的是江湖人士,我手底下的全是官差。”会武功,但飞檐走壁,难度太高了。
“不管,把最能干的调给我,我有用处。”她使起令男人招架不住的小性子,又娇又软的缠磨。
“我有什么好处?”闻人璟语含暗示。
“好处?”她抛了个媚眼,素白小手往他腰带模去,扯了两下又往下一滑……
“祯儿,时辰还早,我们歇一会……”他嗓音沙哑的哄诱,炽热的瞳眸中满是情意。
可是这时候齐可祯却一把推开他。“啊!我忘了要念书给临哥儿听,他想必等急了。”
说完,她笑着走开,笑声调皮得叫人生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