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乍到,不太能适应的齐可祯其实有几分不安,可是她不能开口留他,因为从今日起她便是闻人家的媳妇,必须照着闻人家的规矩走,有些事别人做得她做不得。“嗯,你去吧,不许喝醉。”醉鬼没法好好交谈,他们还有很多事得谈,她不想做睁眼瞎子。
闻人璟好笑的一扬唇。“还没洞房就先当起贤妻,关心起夫君的身子,叫为夫大感宽慰。”
“闻人敬轩——”她分明不是那个意思,他非要扭曲了,她哪里是当贤妻的料,钹妇还差不多。
“喝!忽闻河东狮一吼,我吓得浑身的肉抖三抖……”瞧她恼怒的一瞪眼,他轻笑着走出新房,留下气红脸的娇妻。
闻人璟是何等人物,他的新房没人敢闹,什么小婶、妹子的,事先已被严令不准靠近,因此齐可祯嫁进来的第一夜非常安静,没有不相干的闲杂人等来打扰。
不过她也不是安分的人,闻人璟一走,她马上命人备水,阳春三月的气候还不热,可她坐在轿子里也闷出一身汗,浑身黏糊糊的,一层又一层的嫁衣也裏得令人难受。“小姐,奴婢帮你更衣。”
流紫上前,侍候自家主子梳洗擦身穿衣,一旁的流虹则撺着新里衣。
“你们咋儿个就先来了,这院子绕了一圈没?”她话声轻柔,细得像五月的桐花,轻飘飘。“很清静。”回话的是流虹。
“没人找你们麻烦?”哪个府里没一、两件糟糕事。“没有。”
“嗯,很好,咱们过自己的小日子,别和别人搅和了。”她对闻人府里的情势还不甚明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是。”
***
“……唔!好重,你下去,别压着我……”
等得累了的齐可祯先上床睡了,睡到一半忽觉鬼压床,一庞然大物压在身上,她推了推,推不开,就着高燃的烛火看了看是什么东西压得她快断气了,才看到双眼微闭的闻人環。
“祯儿、祯儿,我好开心,我娶到喜欢的人了,我……我没醉,我脑子很清楚,你是……嗝!祯儿,我的爱妻,我认得你……我的祯儿……”他重重地往她的红唇吻去。
一句“喜欢”让怒火中烧的齐可祯为之心软,本想说的话全咽了回去,神情复杂的推推酒气熏天的闻人璟,“你醉成这样我怎么跟你谈,你肯定是故意喝醉来气我。”
醉酒的男人眼中闪过笑意,对着妻子的娇颜落吻无数。“谁……谁说我醉了,没醉没醉,我还能洞房。”
“别想,你一身酒臭味休想碰我,而且事情没谈清楚前,我们各睡各的。”她挣扎着要起身,打算睡到外间丫头守夜的长榻,可是她才一动,整个人又被压回去,深陷被褥里。
“不臭、不臭,很香,祯儿全身是香的,好闻……我喜欢……”他呵呵的轻嗅着,双手上下游走,轻卸罗衣,轻易的化解抵抗,指如灵蛇,看不出一丝醉样。
“我净过身,当然是香的,臭的是你,臭酒鬼滚开,不许再月兑我的衣服……”
她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
“我不臭,是……是酒香,你闻闻……好多人敬我酒,他们一直叫我喝……”
闻人璟抬起上身,又拉又扯的扯掉红艳如火的喜服,露出精壮的胸膛。
在他们身子互换时,齐可祯看过无数回那结实肌理。爱干净的她一天起码要洗两次澡,但因为换了身子,她改两天一回,而且以湿巾擦身为多,尽量不去看令人羞臊的躯壳。
所以那时并未看全,闪闪躲躲的根本不敢细看,和此时赤/果/果的面对简直是两回事,她当下脸红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味的闪避他扑过来的手和嘴巴。
“……从了我吧!别再扭来拧去,你磨得我的火气更大了,待会吃苦的可是你。”他一手探向她下/身,指头灵活的寻到抖颤的花蕾,一揉一捻,微微地探入。
“不……不行,这和我们说的不一样……”异样的触动令她感觉身子一下子热起来了。
闻人璟轻笑着在她耳畔低语。“哪有成亲不洞房的,祯儿,闺房之乐这一课你还有得学……”
“你……你是真醉还是假醉?”他不会连这个也骗她吧!她对他的无赖有新的认知了,他根本不是君子!
“色不迷人人自迷,酒不醉人人自醉,你说呢,祯儿。”他身一沉,深深埋入。
“痛……”齐可祯痛得双腿曲起。
“别咬紧,放松,一会儿就不痛了……”
“我没咬紧……”她痛得只想大口喘气。
“我指的是下面。”闻人璟往前一顶,滑入更深处,紧密结合的愉悦凌驾了一切。
“闻人敬轩,你这混帐……”
她的声音因猛然的撞击而中断,娇软的嗓音之后再也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嘤咛……
***
洞房花烛夜,红烛垂泪。
直到东方大白,鸟雀跃上枝头间啼叫,酣战方歇。
红帐里,鸳鸯交颈,一对新人都累翻了,迟迟不能起床,屋外的日头越升越高。等着新人敬茶的大厅,陆续有人到来。
“姑母,你看,那女人刚入门就不把你放在眼里,第一天敬茶就敢让你等,可见是个嚣张跋扈的,日后肯定不会是贤良淑德的媳妇,把你吃了都有可能。”说话的是一名穿着茜红色云绫长裙的女子,外表看来年岁已不小了,约二十出头,却梳着时下贵女盛行的姑娘头,表示是未嫁。
“是真的吗?应该不会吧!璟哥儿还算孝顺,怎会找个恶婆娘来忤逆我。”粘氏生性软弱,一听侄女的挑弄便心乱如麻,坐立难安的怀疑起媳妇的品性。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她使了什么狐媚手段把表哥迷得团团转,不然怎会京城这么多贵女他一个也看不上眼,却瞧上一个小户出身的丫头。”根本配不上她清逸伟岸的表哥。
双十年华的粘虹玉是粘氏的远亲,血绩已经很淡了,她父母早逝,吃百家饭长大,辗转流落到粘氏身边,粘氏看她身世可怜便收留了她,让她以表小姐的身分住进闻人府。
早年她曽说过一门亲事,粘氏也颇为看好,连嫁妆都准备了,却被她私底下派人搅黄了,因为她想嫁的是年少成名的闻人璟,认为以他的家世和身分才配得起她,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双,没有人比他们更匹配了。
如果府里只有耳根子软的粘氏,在粘虹玉的曲意讨好下,她的心愿说不定便成了,可偏偏有庄氏在。
粘氏是团扶不上墙的软泥,谁都能轻易拿捏她,因此当了二十几年的大夫人仍无法掌理中馈,没人敢放心交给她操持。
她自个也有自知之明,所以闻人府至今还由老太君管事,两个嫡子媳妇她一个也不放权。
也因为有了庄氏,粘虹玉才嫁不成闻人璟,她的意图只有粘氏这个胡涂虫看不清楚,其它人可是两眼雪亮,庄氏做主挑了出身扬州大家,其祖父乃江南当代大儒的柳氏给嫡长孙。
没能成为闻人家长媳的粘虹玉气得牙痒痒的,她用尽了心计却是空蹉跎了年华,连原本说好的那户人家也嫁不了。
没想到红颜薄命,柳氏因难产而亡,粘虹玉便当她的机会又来了,她把目标放在成为闻人璟的继室上头,宁可熬成大龄姑娘也不愿嫁,老是在粘氏身边跟进跟去,俨然有未来长媳之势,她也总把自己当成闻人府的大房主母。
但是,齐可祯来了,她的梦又碎了。
“不是说书香世家,家里头开了间书肆,以璟哥儿的眼光岂有人欺瞒得了他,你想太多了。”粘氏嘴上这么说,可心里七上八下的,因为粘虹玉的挑拨,还未见到新妇已先心生不喜,先入为主的认定齐可祯不是个安分的。
粘虹玉轻声一笑,眼露鄙夷。“不就是间小书肆,卖些文房四宝和杂书罢了,一年的收入还没姑母你在东城开的一间首饰铺子多呢!听着清贵,其实清贫,勉强过日子罢了。”
心大的粘虹玉看不起一、两千两的利润,这些年她跟在粘氏左右,看惯了大户人家出手阔绰,手上没短过月银的她也从粘氏手中拿了不少好处,认为一年赚不到万两银子的人家全是小门小户,根本懒得多看一眼。
她已经忘了自己过去的贫穷,以及被人踢来踢去、没人肯照料的生活,打她来到闻人府后,没有女儿的粘氏简直把她当亲生女宠着,这才宠出她好高骛远、目中无人的个性。
如果没有粘氏就不会有她,尽避她善于装好人,很会讨好各方人马,表现出亲和大度的一面,可乌鸦终究是乌鸦,飞上了枝头也成不了凤凰,她的本性注定她飞不高。
“真是这样吗?可我看齐家抬进府的妆奁是满满当当的,开了两个库房才装得下。”真是好亲家,挖空了家底也要让女儿嫁得风风光光,可怜天下父母心,怜惜儿女的心都一样。
粘虹玉故作忧心的拧起眉头。“姑母可要睁大眼睛看清楚,其中有不少嫁妆是表哥私底下送过去的,你瞧瞧这本事得有多大,还没过门就把男人拢在手里,以后还有姑母你的位置吗?”
“虹玉呀!你说姑母该怎么做?”媳妇太强势,她这婆婆不就成了摆饰?不行、不行,不能让媳妇压过一头。
粘虹玉做作的捂嘴一笑,眉眼带着寒意。“姑母定有主意,何必问我,我终究是个寄人篙下的外人,总不好端起架子给新媳妇下马威,让她知道这上头还有长辈在,不是她一人独大。”
柳氏能难产而亡,齐氏为何不能死于非命,表哥的正妻之位她是要定了,谁来挡路都不行。
“哎呀!你说得真对,要端起婆婆的架子先压一压她,尔后她行事就不敢太猖狂。”自以为想到好主意的粘氏没发现自己被心机深沉的粘虹玉牵着鼻子走,还洋洋得意。
“哪里是我说的,分明是姑母你有大智慧,我要多跟你学几年才赶得上你的一半。”
她这些吹撺人的话语让粘氏很受用,咯咯咯的笑得像闺阁中的姑娘,好不愉悦。
粘氏就是个没脑子的,不会分辨话的假,人家说什么话她都信,随便一句话就能拐得她上钩。
“唆唆!底下在喳喳呼呼个什么劲,是从哪飞进来的麻雀,想搅得我闻人府不得安宁吗?”
上首传来严肃的冷声,语带刻薄。
“老太君……”听出含沙射影的讽刺,心里恨极的粘虹玉装出柔弱害怕的神情,嘴唇轻颤。“都给我安分点,今天是新媳妇进门的第一天,谁敢使心眼就是跟我老婆子过不去,我心口不舒坦了,你们一个个也别想好过。”她还没老眼昏花,镇得住这群魑魅魍魉。“是。”
下头小辈一致应和,但是二老爷闻人凤就显得比大老爷闻人杰神清气爽,弥勒佛似的笑脸始终挂在脸上,眼神温和得就像亲切的邻家大叔。
而坐在闻人凤身边的是他的妻子林氏,为人精明干练,行事圆滑,在府中、官夫人圈里都颇有声名。
林氏后头站着的是二老爷的妾室和通房,金姨娘生有一子闻人河,青楼出身的水姨娘肓有一子闻人海,通房翠儿的儿子叫闻人江,庶子身分的他们畏首畏尾的站在闻人胜身后。
林氏还有一女闻人莹,今年十四。
而大房的粘氏生有两子闻人璟、闻人钰,其余皆为庶生子女,分别是闻人雁、闻人悦、闻人秋,三人当中只有闻人悦是庶女,其它皆为庶子,他们规规矩矩地等着见大嫂。“来了,来了,大爷和新媳妇来了。”门□的婆子高声喊着,她一喊完,一只装着银锦子的苘包被塞到她手中,她顿时乐得见牙不见目艮的笑着,殷勤不已的上前开道。
“还好尚未过午,赶得上用午膳。”林氏满脸堆笑的滑出一句,让人知晓新媳妇来迟了。
“太君,爹,娘,二叔,二婶,以及各位长辈和族亲,劳你们久候了,是祯儿的不是,望请见读。”走得缓慢的齐可祯未语先笑,给人亲和的好印象,随即乖巧的一福身。
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都自言有错了,在座的长辈还好意思摆脸色吗?自是被她恭顺的态度给说服了。
“瞧瞧这张小嘴多会说话,那黄莺似的娇嗓软得酥人心,连婶子听了都麻麻酥酥的,无怪乎璟哥儿这般看童。”打定主意要把水搅诨的林氏笑得花枝乱颤,发上赤金镶红珊瑚步揺跟着揺晃。
她这话说得像在撺人,其实是在损人,暗指齐可祯是红颜祸水,新婚头一日就厚颜无耻的缠着夫婧不放,连敬茶都迟了,日后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令家宅不宁的事儿来。
她也是在挑拨粘氏,意思是大嫂呀,这样能言善道的媳妇你敢要吗?看人家落落大方,仪态万千,你被人甩到十条街外,婆婆不如媳妇,传出去会笑死人的。
齐可祯也不恼,话中有话她也会,笑咪咪的开口,“这位是……二婶吧?!你还没喝口侄媳茶,就夸赞侄媳这么多。你别急,总得敬着长辈来,等侄媳先向太君、爹娘敬完茶后,自是少不了二婶的那碗认亲茶。”意思是太君都没开口呢!你算老几。
林氏像是脸上被打了一巴掌,讪讪一笑。“说得真好,有人就是没有脸皮,分不清长幼尊卑,我们闻人家就是要有个懂事的来掌事,才不会有那么多动小心思的人。”
老太君一句话掮了很多人的脸,不少人面色一宭。
“太君年纪大了,别操太多心,让我们敬茶吧!”不想妻子遭人攻讦的闻人璟淡淡启唇,看向爱妻时神情却如冰雪初融。
“呵呵……是老了,有些撑不住了。上茶了,喝了长孙媳妇孝敬的这碗茶,老婆子我还能多活几十年。”
庄氏特意强调了“长孙”二字,让原本笑得有点僵的林氏为之色变。
她这句话是在警告二房不要在中馈上多费心思,将来闻人家还是由大房长子嫡孙来掌,没二房的事。
“太君喝茶。”齐可祯双膝落地,双手高举过头,撺了一只云白瓷碗,青花图样衬出瓷白的清透。
“好,好,孙媳妇的茶我喝着就是香,余味幽长,有如我们闻人家世世相代的香火,我彷佛看到枝叶繁盛的大树上结满一粒粒的黄金果实……”
闻弦歌而知雅意,她羞红脸的点头。“祯儿一定遵循太君之意,早日为闻人家开枝散叶,给您老抱童孙。”
“好!好孩子,快起来,你真是聪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