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三日,就要离开燕州了……林言姝总觉得像在作梦,可能吗?前一刻,还以为自己永远找不到理由说服师父,可是容哥哥突然来拜访师父,师父就宣布举家迁往京城。
她很想问师父为何改变心意,只是要离开燕州,他们有很多事要安排、处置,师徒两人各忙各的,至今连坐下来面对面说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她没法子弄清楚发生何事教师父转变态度,当然觉得很不踏实。
师父最重信用了,说一就不会是二,临行之前说不去了这种事应该不会发生,所以,她真的要去京城了。
林言姝越想越兴奋,实在没心情看书,索性睡觉了。
叩叩叩!窗上传来轻轻敲打声,林言姝惊吓的将手上的书册甩了出去。
半晌,她小心翼翼问:“是谁?”
外面的人没有回答,只是又轻轻敲了几下。
弯身拾起掉在地上的书册并放在枕边,林言姝拉开被子下床,蹑手蹑脚的靠近窗边,又问了一次,“是谁?”
外面的人还是没说话,她只好打开窗子。
“夜深了,为何还没安置?”卫容骏从暗处走出来。
林言姝又惊又喜,好一会儿才找到声音,“我睡了就见不到容哥哥了。”
“也好,我正担心信上没法子说清楚,盼着能当面与你说几句话。”林神医肯定不乐意他们两人见面,他只能挑三更半夜前来打扰,可是也不确定能不能说上话,便写了一封信。
“对了,容哥哥如何说服师父改变心意的?”
“你这丫头真是教人放心不下。”
卫容骏举起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她吃痛的低叫一声,双手连忙捂着额头。
他像在教训小孩子似的道:“你还不知道自个儿待在这儿有多危险吗?周子毓很可能为了逼你为妾,不惜将你掳进燕王府。”
“……不会吧。”容哥哥说周子毓看上她,她一直心存怀疑,当然,有时想想,他确实很喜欢纠缠她,其中若没有一点歪心思也说不通,不过,他是骄傲的人,若她拒绝当他的妾,他应该会甩头走人……好吧,燕王府财大气粗,也会仗势欺人,周子毓的确有可能根本不管她愿意与否,可是,不至于卑劣的掳人吧?
“周子毓被燕王妃宠坏了,性子霸道执拗,无法接受拒绝。”
反正她就要离开了,周子毓会不会强行掳她回去为妾已经不重要了。
“师父是为了我才决定举家迁到京城的吗?”
“不全是如此,燕王府早晚会跟朝廷对上,你们还是去京城比较安全。”
“燕王府和朝廷的关系很不好吗?”师父跟她分析过燕王府和朝廷的关系,看似君臣,却又存在着敌对关系。君臣之间难免互斗制衡,理论上,君王占有优势,臣子处在劣势,可是世上的事很难说,君王败在臣子手上的事也不是没有,而朝廷和燕王府如今算是处得相当平衡。总之,谁起谁落皆与他们无关,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当好老百姓,别卷入其中就对了。
“如今还谈不上不好,不过事先防备总不会错。”
事先防备?这是说两边的关系将会产生变化吗?林言姝忍不住道:“朝廷要对付燕王府了吗?”
怔楞了下,卫容骏伤脑筋道:“当今皇上不会随意将矛头对准自己人,还有,除了我,不可在其他人面前提起朝廷的事。”
林言姝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我会努力管住嘴巴。”
“我没法子陪你一起进京,不过都安排好了,进了京,先住在我的庄子,庄子上的管事姓常,庄子上的人都称他常庄头,你有什么需要就告诉他一声,他会帮你打点。”卫容骏接着取出一个荷包递给她,“出门在外,身上要多备些银子,记得藏好。”
林言姝吓了一跳,连忙推拒,“我有银子,上次在福恩寺,楚公子还分别给我和师弟一张银票。”永安侯世子在银子方面真的很大方。
“往后的日子还长得很,收着吧,有备无患。”他此去北辽也不知能否顺利,何时回京更不确定,按她师父的性子,只怕在庄子上住上一个月就想走人,可是在京城买间宅子不容易,还有一大家子的人要生活,身上最好多备点银子。
“容哥哥别担心,我们有银子,师父很精明的。”
师父说过,除非是靠自个儿的本事挣来的银子,可以收得心安理得,否则非亲非故的,不可以贪图别人的银子,免得着了人家的道,当然,容哥哥绝对没有其他目的,只是想帮助她,不过,这会让她忍不住胡思乱想,忘了去京城的目的只是为了解他体内的寒毒。
“你身上没有银子,我会挂心。听话,乖乖收着。”卫容骏的声音很轻很柔,却有着不容反抗的霸气。
略微一顿,林言姝收下荷包,担心的问:“容哥哥是不是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若非如此,为何要他们住在他的庄子上,还要担心她没有银子傍身?
一怔,卫容骏笑了,因为她很纯真善良,他总是不自觉就将她当成没长大的孩子,忘了她敏锐的观察力,还有她的见识不同于一般女子。
“不是,只是不确定何时回京,难免多想多计较,深怕你有急需,到了京城毕竟人生地不熟,求助无门。”
这倒是,可是,她依然觉得很不安,“容哥哥真的没事?”
“没事,你在庄子上等我,我会尽快回去。”
林言姝还是不放心,可是又不能跟着他,只能道:“我给容哥哥拿样东西,容哥哥在这儿等我一下。”
她转身跑到床边,从床头上的柜子取了一个小葫芦瓶,再跑回窗边,将手上的小葫芦瓶递给卫容骏。“容哥哥出门在外,不方便食用我先前给的养生方子,而你的身体又不宜过度疲惫,这药丸方便食用,每日早晨放在温水里化开喝下,可以增强身体抵抗力。虽然这不能抑制寒毒发作,但是可以增强身体抵抗力,不至于寒毒一发作你就无力招架。”
“谢谢姝妹妹。”
“容哥哥记住,无论何事,都没有自个儿的身子重要。”
卫容骏点了点头,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走进夜色之中,不过一转眼,就不见人影了,可是,林言姝的双脚好像粘住了,就是走不开。
“丫头,你是不是忘了自个儿是姑娘,不是猴儿?”林雨兰苦恼的看着依依不舍伫立在窗前的林言姝。
师父怎么还没睡呢?林言姝缩了缩脖子,望向林雨兰,嘿嘿一笑,“我怎么会忘了自个儿是姑娘?猴儿可没有我如此讨人喜欢。”
林雨兰的眼神变得更锐利,显然要她牢记为师的立场,“我是答应举家迁往京城,但不同意你跟他搅和在一起。”
“我还要帮容哥……容先生解毒。”
“我没有阻止你为他解毒,但是别跟他牵扯太深了,免得你傻乎乎的绕着他团团转,他说往东,你就往东。”
其实,她觉得这丫头已经管不住自个儿的心,可是她不能挑明了说,这丫头还不如保持现状,否则一旦看明白,真会煞不住脚。
“我不会,我可是很有主意的人。”
林雨兰唇角一抽,冷冷的看着她还握在手上的荷包。
林言姝显然也想到了,顿时僵住不动,可是这会儿将荷包藏起来也来不及了。
林雨兰语重心长的叹了声气,“丫头,人一定要守住自个儿的界线,这是一个人该有的骨气,懂吗?”
林言姝乖巧的点点头,“我知道,师父放心,骨气我还是有的。”
林雨兰疼爱的模了模她的头,“好啦,荷包收好,去睡觉了。”
林言姝回以一笑,道了声晚安,将窗子关上,模着荷包,满怀幸福的上床睡觉。
挥别自幼生长的陈家村,林言姝自是依依不舍,可是师父说了,将来想回来,随时可以回来,毕竟这儿离京城也不是多远,最慢一个月就到得了……师父说的一个月未免太简单了,好像无须长途跋涉,不过自家庄子还留着,他们确实想回来就可以回来,这种感觉总是好受一点。
除了护送他们前往京城的侍卫,他们一家子分坐两辆马车,一辆由张叔和苏云牧轮流驾驶,一辆由卫容骏派来的侍卫驾驶。
“丫头,若是半路遇到拦截,你记住我们去京城只是为了给人治病,治好病,我们就会回来,至于给谁治病,师父没告诉你们。”
林言姝不明白师父何来此言,直到他们马车快驶离燕州边界,一阵杂沓的马蹄声传来,他们的马车被迫停下来。
“没想到真被那家伙说中了。”林雨兰原本不想麻烦卫容骏请来的护卫队,这太劳师动众了,可是他很坚持,还提醒她可能会发生的状况,应该如何应付,避免双方发生战火。
林言姝不解的看着林雨兰,同时掀开车帘,可是从她这儿什么也看不见。
林雨兰叹了声气,“丫头,这事只怕要你出面解决了,记住好好说话,别惹火那家伙,他是一个会豁出去一切以达到目的的人,你要离开这儿,他肯定受不了。”
林言姝还来不及问清楚那家伙是谁,护卫队队长的声音隔着车窗传来——
“小林大夫,燕王府的四公子想见你一面。”
“我知道了。”林言姝恍然大悟,整理了一下衣服,在迎夏的伺候下下了马车。
林言姝连周子毓人在哪儿都没瞧见,他已经窜至她面前了。
“我没说你可以离开,你敢走?”周子毓真的气炸了,若非昨日听说林神医前些天突然跑去福恩寺义诊,说是要离开燕州一段日子,今日他跑去陈家村想确认此事,他可能还不知道他们一家子要去京城。
林言姝忍不住皱眉,“脚长在我身上,我想上哪儿就上哪儿。”
“我不允许,你跟我走。”
周子毓伸手要抓她,还好她反应灵敏,顺利闪过了。
“四公子别闹了,我们是要去给人治病的。”
“若是给人治病,为何一家大小都要带走?”
“我们至少要在那儿待上一年,当然要一家大小都去啊。”
“为何要在那儿待上一年?”
“师父说要待上一年,当然有她的道理。”
“给人治病的是你师父,你干啥跟去凑热闹?你留下来。”
林言姝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义正词严的道:“四公子会不会太瞧不起人了?虽然我的医术不好,但也是我师父的好助手,再说了,大夫就是应该多看多学,我去那儿不是凑热闹,是盼着医术能更上一层楼。”
“你的医术无须更上一层楼,将来我不会让你行医。”
林言姝怔楞了下,“我要不要行医应该与你无关吧。”
“待你明年及笄,我娶你……我说要娶你就会娶,别担心,谁也别想拦阻。”
林言姝终于相信了,周子毓真的看上她,不过,最严重的问题不在这儿,在于最后一句话——谁也别想拦阻……这个谁是也包括她吗?
迎夏从后面轻拉了一下林言姝,深怕她管不住嘴巴,出言刺激周子毓,那他们真的出不了燕州了。
这会儿林言姝知道麻烦了,不敢再口无遮拦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明年才及笄,明年的事明年再说,如今我只想跟着师父好好学习。”
周子毓的眼神转为锐利,“你去了京城就不会回来了,是吗?”
“我们去京城是给人治病,怎么可能不回来?除了简单的衣物,我们什么也没带走,不信,你可以到我们的庄子上看看。”林言姝一副理直气壮。若是他们没有回来的意思,那些最珍贵的医书就不会留在庄子上了——
若她知道林雨兰已经得到卫容骏的保证,会派人陆陆续续将医书送到京城,她就说不出这些话了。
周子毓深深看了林言姝一眼,知道她没有说谎,可是,总觉得就此放她离开,他就会永远失去她……
他左右瞄了一眼护送他们的侍卫,以人数来说,两方势均力敌,若是交手,他不见得赢得了,但若只是掳走林言姝,他绝对有胜算。
林言姝感觉到危险逼近,不自觉地往后退几步,抓住迎夏的手。
空气中仿佛出现了一股肃杀之气,就在这时,护卫队的队长走过来,对着周子毓行礼道:“周四公子,在下是安宁长公主府侍卫队队长张凛,奉长公主之命护送林神医一家人进京为世子爷治病,还望您别为难我。”
周子毓的眼神一闪,“安宁长公主?”
张凛取出安宁长公主府的令牌,证明自个儿身分,又道:“长公主收到永安侯世子送回去的消息,得知林神医医术精湛,就是燕王也夸赞林神医的医术无人能及,便派在下前来恳请林神医前去京城为世子爷治病。世子爷的病众大夫束手无策,林神医可能要费点心思,因此跟林神医约定一年,林神医才会带上一家大小上京。”
周子毓恨恨的咬牙切齿,安宁长公主府的侍卫皆是身经百战,可以一敌十,他的人根本对付不了。若非父亲昨日已经出城了,他无法借调王府的侍卫队,否则他绝对能够从他们手上将人抢过来。
衡量双方形势之后,周子毓不得不选择退让,转头看着林言姝,语带威胁的说:“一年后若是见不到你,我会去京城找你。”
林言姝硬逼自个儿挤出笑容,“四公子保重,我告辞了。”
周子毓不甘心的握紧拳头,目送她走上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