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音若身边的双宁果然手巧,凌乱的发髻三下两下便挽好,再插上簪子,倒比原来梳的更漂亮。
双宁从前在王府的时候就是楚音若的心月复,现在跟着楚羃入主东宫,宫里至少有一半的人争相巴结讨好她,她亲自来为安夏梳髻,可见东宫对安夏的礼遇。
安夏对着镜子瞧了又瞧。
楚音若在一旁喝茶,见状笑问:“如何?还满意吗?”
她轻声道:“也不知熙淳如何了,心情平复了没有?”
楚音若道:“放心,有你皇长姊在偏殿陪着她,这会儿肯定早就破涕为笑,在把玩那些新调的胭脂呢。”
安夏不解地看着她,“我还以为皇嫂会劝我俩和好呢。”
楚音若浅笑着,“你们俩都在气头上,这个时候哪里真能和睦呢,我也不会强人所难。”
楚音若行为处事十分得宜,知道安夏和熙淳这矛盾一时间无法化解,入了东宫便将她俩隔开,一个去了偏殿,一个留在寝殿。闻遂也是个明白人,适时当了帮手,一场风波终于化为无形。
楚音若忽然吩咐道:“双宁,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要对她讲。”
双宁点点头,领着宫婢们离去。
寝殿的长门轻轻一关,四周顿时封闭如一个密室。
安夏猛地意识到楚音若或许是有什么极重要的事要与她密谈,忙问:“嫂嫂有什么吩咐?”
“夏和,你病了这一场,我本觉得你性子有些变了,”楚音若依旧如平常般微笑道:“不过方才你与熙淳剑拔弩张的模样,倒又像回到了从前。”
呵呵,好像是的,本来她以为自己只是一个胆小怕事的普通女孩,想不到竟也有跋扈张扬的一面。是假装公主装得久了,染上这刁蛮的习性,还是本来的夏和就有一部灵魂残留在她身上,渐渐与原本的她融合在一起?
楚音若突然问:“另一个你去了哪里呢?”
她的问题有些奇怪,安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到这里成为了夏和公主,那原来的她呢?去了哪里?”楚音若敛去笑容,凝视着她。
安夏心里顿时忐忑不安,这样僻静的所在,还有楚音若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让她莫名紧张。
“心形这个词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因为这个时代的人没见过心长什么样,或许有人知道,比如开膛破肚的刽子手,但绝对不会用这个词来形容漂亮的首饰。”楚音若定睛看着安夏,“夏和,你是不是跟我一样来自未来?”
虽然安夏早有心理准备,也早猜到了楚音若的真实身分,但这突如其来的坦白还是让她不知所措。
“嫂嫂……”她想说些什么,但喉间竟似被什么梗住,说不出话来。
“我在水沁庵清修的那段时日便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楚音若问:“你呢?是病了这一场之后吗?”
安夏抿唇,点了点头。
“那么从前的夏和呢?”她压低声音,“你把她的尸体……藏在哪里了?”
“什么?”安夏一脸茫然,“什么尸体?”
“难道你不是——”她楞怔两秒,随即领悟道:“原来你与我不同……”
“什么?什么不同?”安夏依旧没有听懂。
“你只是魂魄来到这里,借用了夏和的躯壳,对吧?”楚音若微微叹一口气,“原来如此,看来我俩还是不太一样……”
安夏疑惑地问道:“那……嫂嫂你是怎样呢?”
“说来话长,日后再告诉你吧。”楚音若苦笑道:“还是你这样好,省了许多麻烦。”
“可是我一直没有弄明白,原来夏和公主的魂魄去了哪里?是魂飞魄散了还是去了另一个时空?”安夏垂眸,“一想到这件事,我就愧疚得很。”
楚音若开解着,“何必愧疚呢?你不也是一样,现代的躯体里或许正住着别人。”
也对,一换一移其实很公平,她谁也不欠,只是从前那样平凡的她摇身变成了公主,好像是有点占便宜。
“自从玄华走后,我就没了同类,”楚音若轻轻拉住安夏的手,“还好你来了,就像是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夏和,你让我满心欢喜。”
玄华是谁?安夏本想问一问,不过那大概是另一假很长的故事,日后再慢慢问她吧,此时此刻她不愿多言。
这个世间渐渐变得不再陌生,安全感增加了一分又一分,熟悉的人和事越多,就越让她安心,何况现在多了皇嫂这个八面玲珑、手段高明的穿越人同伴,她好像找到了最最得力的依靠。
听说昨日永泽王的寿宴闹出了一场风波,具体是因为何事,宫中讳莫如深,不过杜阡陌已风闻那事跟他有些关系。
难怪今天下了早朝萧皇便传口谕说要见他,且传旨的太监说并不是去御书房,只在宫中一所水榭面圣,可见要谈的也并非政事。
杜阡陌授完御学堂的课就来到水榭,只见萧皇早已在赏荷饮茶。
他快步上前施礼,“给圣上请安。”
萧皇笑道:“嗯,你来得正好,这茶正泡得出味。来人,给杜少傅彻一杯。”
太监托着茶盘过来,杜阡陌端起茶盏,站立着浅饮了一口。
“坐吧,”萧皇瞧着他,“不必拘谨。”
“谢圣上。”杜阡陌就着一旁的椅子坐下,身子仍笔挺着。
萧皇笑道:“今日朕才瞧清你,果然是相貌清俊,怪不得夏和与熙淳都倾心于你。”
夏和与熙淳?他知道永泽王请萧皇赐婚一事,但是夏和公主……
杜阡陌蹙了蹙眉。
萧皇注意到他的神情,问道:“怎么,很意外吗?她们的心思你难道从不知晓?”
杜阡陌多少还是猜到了一些,然而猜测并不等于证实,当答案真的出现,就像天上的流云落了地,还是会让人诧异。他答道:“臣不知。”
“是不知还是不敢?”萧皇依旧打量着他,“朕发现你很沉着啊,虽然神情微动,但大体波澜不惊,很是难得。”
杜阡陌回答得十分谨慎,“不知,也不敢。两位公主何等尊贵,微臣岂敢多思。”
萧皇又问:“她们俩都是性子外放之人,从前在御学堂没向你表露过什么?”
杜阡陌轻声道:“两位公主虽然性子外放,但毕竟是皇家公主,凡事也知收敛,微臣也很少在意这些儿女情长之事。”
萧皇点头,“朕知道你一向勤恳,心思肯定不会放在风花雪月之上,就此来说,朕对你还是有几分欣赏,愿意把公主嫁给你。”
“圣上……”杜阡陌一怔,连忙起身道:“臣惶恐……”
“你先不必多言,听朕把话说完,”萧皇道:“朕知道你家境不太好,从前还有一个犯过事的姨母,不过朕挑驸马倒不在意这些,只要人长得端正,行为也端正,朕就觉得够了,关键在于公主喜欢你。”
杜阡陌沉默着。假如萧皇获知他的真实身分,还会不会这样宽容地看他?定会视他为洪水猛兽吧……
萧皇征询着他的意见,“你呢?给朕一句话实话,夏和与熙淳,你更属意谁?”
这问题如此坦白,杜阡陌不好再敷衍搪塞,只好道:“两位公主都是可爱之人,在微臣眼中都只是把她们当学生、当孩子。”
“当孩子?”萧皇不由得笑了,“你也不见得比她们大多少。”
“微臣一日为师,便知为师之责,心里自然而然把她们都当成孩子。”
“看来你还真是个不解风情的,”萧皇叹了一口气,“你好歹是七尺男儿,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怎么还这么不开窍?朕再问你,难道你从来没想过未来的妻子该是何模样吗?”
“微臣……”说真的,他确实没有想过,“微臣一边忙着学堂里的事,一边还要照顾母亲,实在无暇多虑。”
“真是块木头!换了别人,遇到这样天大的喜事,还不早就乐翻天了,你却一脸愁苦之色。”萧皇似乎觉得有趣,又笑起来,“好,你先多跟她们相处相处,婚事日后再议。”
闻言,杜阡陌道:“微臣不日就调任礼部,怕是没有机会再与两位公主相处了。”
萧皇不以为意,“朕又没让你们在御学堂相处。”
杜阡陌困惑。
萧皇内心已有决定,“朕特准让两位公主分别到宫外与你见面,直到你确定自己喜欢的是谁,便娶谁。”
杜阡陌听完十分错愕,“不……圣上,微臣何幸,胆敢如此?”
“在御学堂里,你把她们当学生;在宫里,你把她们当公主,恐怕也只有在外边你才能察觉到自己的真心。”萧皇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圣上何以如此垂青微臣?”他大为不解,“此事关系公主们的清誉,岂能任由微臣在宫外与她们见面?”
萧皇沉默片刻,肃然道:“朕最疼爱夏和,此次她与熙淳相争,中间还要顾及永泽王的面子,朕实在头疼。
如果这样能帮朕妥善解决此事,两位公主之中又有一人能嫁给她心仪的男子,岂不是很好吗?朕觉得不必拘泥于小节。”
都说萧皇行事残酷,但杜阡陌发现那凌厉的外表下却也有一颗慈爱之心,而且这番说辞情理倶在,足见他的心胸与深谋远虑。作为一国之君,萧皇果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杜阡陌一直对萧皇有偏见,此刻倒是生出一丝敬佩来,虽然他还没有想过该如何与两位公主相处,以及要不要做这个仿佛“喜从天降”的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