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晴并不死心,她连续几天都到访,但依旧被警卫给挡下来。
这天,天空灰蒙蒙的下着雨,气温偏凉,管晴特地早起前往温家禾所住的公寓停车场出入口守株待兔,她已经无计可施,只好用最笨的方式,说她傻也好,不肯死心也罢,她必须见他一面。
她只想问他还要不要她,只要他一句话,她会离开的,但她深信他不会如此狠心将她推开。
守株待兔的笨方法得到了最好的结果。
早上七点五十分左右,管晴看见温家禾的车子从车道里头缓缓出现,准备左转。
她眼明手快的跑过去,挡在车子前面,眼看车头即将撞上她,她紧张的闭上眼——
车内的温家禾紧急踩下煞车,才没撞上这突然跑出来的女人。
他打开车门下了车,冷峻着面容来到管晴面前。“你这是做什么?”
避晴睁开眼睛,激动得上下打量他,他一如记忆中意气风发,意外似乎没有造成他身体上的伤害,真是万幸。
她眨去眼里瞬间浮上的泪雾,乖乖自首。“对不起,我知道这方法很笨又很危险,但我已经没有办法,只好出此下策。”她口气里带着一丝情人间对话才有的娇嗔。
温家禾却皱起眉头,语气疏离又清冷。“我车子的行车记录器清楚拍下整个过程,倘若你打算以此要胁我付出任何赔偿金额,恐怕得让你彻底失望了,我是律师,你想打官司的话,我很乐意奉陪。”
她一怔,嘴角刚刚扬起的笑容瞬间凝滞,清楚看见他眼里的冷漠。
“怕了?那就马上让开别挡住我的去路,这件事我不会予以追究。”说着,他转身走回车上。
避晴追过去,抓住他的西装袖子。“家禾,你——”
“你认识我?你是谁?”
这句疑问宛如一道巨雷,劈得管晴头昏眼花。
“你究竟是谁?”他的音嗓冷酷得让人发颤。
她盯着他再认真不过的冷漠表情,花了一些时间才找回说话的能力。“我、我是管晴……家禾,你别跟我开玩笑,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
“管晴?”他反复琢磨这个名字,眉头蓦地一松。“我想起来你是谁了。”
闻言,她眼里浮上的并非是惊喜,望着他那益发深沉冷漠的眸瞳,她背脊发凉,一颗心逐渐往下沉……
“正好,我今天也有事要找你,我们找地方好好谈一谈。”他示意她上车。
她机械似的绕过车头,打开另一个车门上了车。这是她熟悉的位子,但车内的气氛却不再是熟悉的暧昧热络,而是冰一般的清冷。
是今天的气温又下降了吗?为何她感觉冷意从脚底往上蔓延,将她整个人团团笼罩住,挥之不去。
温家禾瞥了管晴一眼,想着先前发生的事。
他出院后,只花了半天的时间便说服父亲和大哥让他重新回到工作岗位。
他恢复状况良好,头也不再疼痛,至于失去的那一小段记忆,所有人都告诉他只是小事,没必要特别在意,既然如此,他认为自己已经可以重返工作。
爆明洋说不过他,便将先前收回去的几个案子重新交到他手中,其中包括北区A8这块土地都更计划。
爆俊生则提出与SA集团联姻的看法,他认为必须把握机会,既然他跟周悦舞是旧识,彼此相处上十分融洽,加上周家有意愿结亲,周悦舞又对他一往情深,宫俊生对这件婚事乐观其成。
温家禾是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但他清楚记得自己对Michelle纯粹是好朋友情谊,他欣赏她的才华,她开朗热情的个性让两人得以自在相处,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感情成分,至少他对Michelle并没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赞同什么商业联姻。
几天前,就在他收拾公事包即将下班时,大哥突然拿了一份资料给他,是有关北区A8这块土地的都更计划。
他拿到资料迅速翻阅,很快了解到这块土地为何没有继续进行下去的原因。“我花了半年却没完成,还建议公司改变都更计划?为什么?”他不解的询问大哥。
爆明洋耸耸肩。“我也不清楚,总之你自己看着办,你要怎么做我没意见,但我希望你能抽空见见管晴小姐,跟她……好好谈一谈。”
“嗯,我会尽快找她谈,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搞定其他三户。”
短短三天之内,温家禾已经迅速谈好其他三户,三个老人家都签下愿意搬迁的合约书,并同意出售房子和土地。
眼前,只剩管晴这个钉子户。
今天,他原定早上要去拜访管晴,没想到她自己找上门来。
抵达目的地,温家禾将车子停好,示意她跟着下车,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附近的一间咖啡厅。
早上八点钟,咖啡厅里只有少少几桌客人,温家禾走往角落一张圆桌坐下来,管晴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也跟着入座。
服务生拿了菜单过来,温家禾看也不看,直接点了一杯热美式,管晴则点了一杯热可可,她现在浑身发冷,非常需要热饮暖身。
服务生动作迅速的将两人的咖啡和可可送上来,管晴赶紧拿起马克杯喝了一大口。
温家禾面无表情地从随身公事包取出一份厚厚的资料递给她。“这是土地都更合约书,丘淑美女士、花陈阿娇女士和张开福先生都已经签下房产土地出售同意书,现下只剩管小姐你这一户没有进展。请恕我冒昧,管小姐一直不肯签约是想要拉高出售价格吗?那实在很抱歉,本集团开出的价码已经高于周围土地一倍,不可能再往上加价,还是请管小姐死了这条心吧。”
彻底的律师嘴脸,神色严肃深沉,眼神无一丝温度,说话音调更是冷酷到让人心口发颤。
避晴听着他清晰的表达立场,望着他冷漠没有一丝感情的目光,刚刚才暖了几分的身子瞬间又整个冷透。
想起周悦舞说过的话,还有他异常冷漠的态度,一个念头在她脑袋瓜里成形。“你是不是忘了……”头部受到撞击后,他将她给忘了?!
“嗯,我的确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他接着又从公事包掏出一份文件。“三位老人家年事已高,余生需仰赖医疗和照护,那些钱绝对够他们舒服过日子,不过据我了解,他们身边并没有亲友能适时予以协助,为了不落人口实,我特地安排他们住进力石集团投资的疗养院,商请有经验的看护照料。
“可这个安排有其条件,必须是在管小姐同意出售房产下才得以进行,倘若管小姐坚持继续守着那间破房子和土地造成都更计划延宕,那么三位老人家将不会受到集团的任何协助与照料,在月底的最后搬迁日期过后,他们得面临独自安排生活的窘况,我想这对老人家而言会是颇大的挑战,更何况他们身体状况并不理想,这一折腾不仅对他们的身子,连精神上也会造成极大的压力……”
他平铺直述,不带任何感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让管晴眼眶一阵酸涩,即便心里不愿接受,却也不得不承认,如同周悦舞所说,他已经将她从记忆中彻底抹去。
她眼神空洞的望着他淡漠的面容,听见心逐渐碎裂的声音,难过的眼泪夺眶而出。
温家禾冷冷地盯着她,却发现她每掉一滴眼泪,他的心就抽痛一下。
为什么看见她掉眼泪,他的心会一阵痛?他尝试着忽略胸口传来的闷痛感,逼自己继续说下去。
“这并非是威胁,管小姐必须清楚知道,这只是必要的手段,比起其他对这块地虎视眈眈的企业,我的作法并不卑劣,只是一种权宜,我安排老人家到疗养院接受完善的照顾和治疗,绝对比继续住在破旧到随时可能会倒塌的老房子里来得安全舒适。”
避晴并不想在他面前掉眼泪,她努力吸着鼻子,将胸口那抹疼痛酸涩压回去。“我知道……谢谢温律师的安排。”抬手抹去眼泪,言下之意并未反对他的安排。
他拧起眉头。“这么说,你同意了?”
“嗯……把合约跟笔给我。”
他犹豫了下,才从公事包取出合约及一张支票压在掌下,再从口袋掏出笔搁在自己这边的桌面上。
她看着那张合约和支票,逼自己开口。“在合约书上签名之前,我可不可以问温律师一件私事?”
温家禾向来厌恶别人询问他私人方面的问题,但他此时却拒绝不了她,是因为她的眼泪吗?
“你说。”
“如果我说我们曾经彼此相爱——”
哐当!瘪台传来餐具掉落的碎裂声,那声响掩盖掉管晴的声音,让店里的人全都一阵怔愕。
在服务生尴尬的迭声道歉中,温家禾率先回过神来。
“管小姐,麻烦你再说一次。”
“我……”管晴将目光从柜台移回他冷峻的脸上,艰涩地试图张嘴。这时,搁在温家禾西装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他旋即接起电话。“Michelle,抱歉,我看你昨晚累坏了,刚刚出门故意不叫醒你,让你多睡一会儿……”
他勾起唇角露出微笑。“我晚上会准时下班,你在家里等我,我回去接你一起出门。嗯,好,晚上见。”虽只是简短几句却展现温柔,好心情全写在脸上。
避晴望着他,回忆过往两人甜蜜热恋的日子,他留宿在自己身边的每个夜晚总是热情奔放,常折腾得她隔天下不了床,他曾经对她说过那情人间才懂的体己话,如今却对着另一个女人说……
他们终究是在一起了。
周悦舞成功从她身边抢走了他……不,应该说是他轻易就放弃了她,他最后的选择是周悦舞。
鼻端再度窜起一股酸涩的痛楚,眼泪冒出,心口宛如刀割般疼。
他将手机放回口袋,抬起黑眸迎视她。“管小姐,刚刚你说——”他抬头,看见她眼底那浓到化不开的哀伤和隐约涌动的雾气,话声瞬间顿住。
避晴咬着下唇,她转开脸,拚了命的压下快要流下来的眼泪。
对他而言,她是一个可以轻易就遗忘的女人,他把她彻底忘了之后,转身就将周悦舞纳入怀里,甚至进展神速的决定结婚。
你对Benson而言并不重要,要不他不会轻易就将你从记忆中抹去。
我跟Benson会在近期内宣布婚讯。
耳边清晰的响起周悦舞的胜利宣告,那每一个字宛如巨石,击碎她所有的坚持和守候。
面对姚静的陷害和宫俊生的势利眼,她都未曾动过离开的念头,但此时面对温家禾那无法撼动的冷漠和无情,别说继续留下来,她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了。
“温律师,把文件给我吧,在我后悔之前……”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整理好情绪重新面对他,她朝他伸出雪白的小手。“赶快给我签。”
这本该是温家禾的期望,他却迟疑了。
因为她眼里那清晰的痛楚和怅然,让他的心口痛到无以复加,就连后脑勺也传来阵阵钝痛感,脑中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
避晴绝望地垂下眼眸不再看他,因为每看一眼都会让她心如刀割。
眼泪其实仍凝在眼睫没有消失,她只是倔强的不肯表现出脆弱,她将压在他手掌下的合约书抽走,拿起笔在落款处飞快的签下名字,接着抽走支票,将合约和笔还给他。
“温律师,我们之间的一切……到此结束了。”这句话她是对自己说的。
他选择将她遗忘,她并不怪他,一切只能归咎于命运。
温家禾眉头深锁,无法忽视从胸口传来似要将他炸开的痛楚。
他几乎是从座位上跳起来,欲上前拉住她。
避晴闪开了,她转身离开,快步走出咖啡厅。
温家禾急着追上,却在门口被刚刚打破餐具的笨拙服务生挡下来,待他掏钱付完帐追出去,管晴已经不见踪影。
他停下脚步,试图冷静下来,刻意想忽略心口那一缕缕的痛楚却完全无法抛开,只能慢慢走回停在路边的车子。
温家禾开门上了车,高大的身躯坐进驾驶座,闭上眼努力想弄清楚脑海中模糊闪过的片段,额头淌下豆大的冷汗,后脑勺的阵阵钝痛让他深感挫败。
Shit,他究竟忘掉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