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能怪你。”周恬心在她耳畔温情地低语。“任何人接二连三地遭受打击,都免不了会变得胆怯,而且你本来个性就文静温柔,连我同样是女人都觉得很想呵护你。”
她摇摇头。“可是不能这样的,我不能只想着靠别人……”
真的只是梦吗?
方兰珠强忍心酸,给了满脸担忧的好友一个淡淡的微笑。“那个梦……感觉很真。”
“是假的!”周恬心加重了语气。“虽然我看那个姓叶的家伙不大顺眼,不过你也别因为一个梦就将人家定罪,你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又生病,才会胡思乱想。”
“嗯,或许吧。”她柔顺地颔首,不想争辩,也没必要争辩。
周恬心盯了她片刻,迟疑地问:“叶文华这几天没来看你吗?”
“他跟他爸到美国谈生意了。”
如果那个梦是真的,那他这次从美国回来,便会开口向她求婚了。她怔忡地寻思,心口又隐隐痛了起来。
“工作归工作,起码也该打个电话关心一下吧!”周恬心不满地抱怨。
方兰珠闻言,冷笑。
在“梦里”,叶文华同样不曾打电话关切她的病情,可她安慰自己他只是工作太忙,仍是一心一意地盼着他回来,在他求婚的那一刻,甚至感动得当场泣不成声。
她真傻!
在心底狠狠地嘲讽自己一番后,方兰珠扬起烟水双眸。“恬心,你说我是不是……很软弱?”
“什么意思?”周恬心不解。“你怎会这样想?”
她没立刻回答,沉默数秒,涩涩地扬嗓。“自从我爸去世以后,‘明珠楼’生意一蹶不振,我妈又生病开刀,子奇还在念书,帮不上忙,我一直觉得压力很大,很想找个人帮我分担,我实在不想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我想有个人站在我前面,天塌下来也替我顶着。”
所以,她才会那样毫不犹豫地嫁给叶文华,几乎可以说是感激涕零,他是在父亲去世以后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的,而她将他的到来视为上天的恩赐,将他当成是自己命中注定的白马王子,是能为自己披荆斩棘的骑士。
她错了,错得彻底……
“这不能怪你。”周恬心在她耳畔温情地低语。“任何人接二连三地遭受打击,都免不了会变得胆怯,而且你本来个性就文静温柔,连我同样是女人都觉得很想呵护你。”
她摇摇头。“可是不能这样的,我不能只想着靠别人……”
棒天,她和往常一样去图书馆当义工,再隔天,她陪母亲去逛街购物,然后约了恬心吃日本料理。
叶文华一直没联络她,而她也下意识地逃避想起他,仿佛不想,梦中的一切就不是真实。
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这天,她从早上醒来便不时觉得呼吸不顺,心韵忽快忽慢,神经紧绷。
如果她记的没错,今天傍晚她会接到文华的电话……
饼了中午,她便一直心神不宁地盯着手机,黄昏,清悦的铃音响起,她却宛如听闻地狱的召唤,面色刷白,心一沉。
指尖颤抖地滑了下萤幕。“喂?”
“兰珠,是我!”高亢爽朗的嗓音。
丙然是他!她用力咬牙。
“我刚下飞机,晚上我们一起吃饭,我订了我们公司附近的那间花园餐厅,等下我会派我家司机去接你,我们八点见。”
花园餐厅,八点钟。
方兰珠闭了闭眸,右手紧紧掐握手机。她记得就是在这天晚上,他精心准备了一场浪漫求婚。
他包下了整间餐厅,两人在月光下的庭园用餐,他大手笔地买了千朵粉色玫瑰,让人扎成一道艳丽的拱门,喷泉池里,漂着一盏盏烛光小船。
他赞她是他的女神,赞她是他见过最美丽婉约的女子,他爱极了她,以月亮为证。
他跪下来,献出一枚珍珠戒指,说只有世上最顶级的珍珠才配得上她的美……叶家的司机来接方兰珠去餐厅时,她依然恍惚地沉思着,她记得他求婚时的每一个细节,说的每一句话。
会是梦吗?这一切难道是她幻想出来的吗?
到了餐厅,餐厅经理亲自出来迎接她,带她来到户外的庭园,穿过一道粉色玫瑰拱门……
她全身僵硬,瞬间断了呼吸,如雕像般冻在原地。
“怎么呆呆站着?过来啊!”叶文华神清气爽地走过来,俊朗的脸孔盈满笑意。
她怔怔地瞪他,这个男人,她曾那般执着地爱恋着他,为他付出一切……
“是不是我这阵子都没打电话给你,你生气了?唉,你要体谅我啊,我去美国是谈生意的,我爸盯着我呢!整天儿女情长的,他一定会骂我不知长进。”
“……”
“好了,别气了,过来这边坐。”他亲热地牵起她的手,拉她入席。“今天我可是把这间餐厅包下来,准备了特别节目呢。”
“什么节目?”她涩涩地问。
“你等下就知道了。”他神秘地眨眨眼。
她不说话,望着前方喷泉池里漂浮的烛光小船,满心苍凉。
吃完饭,他让一旁伺候上菜的服务生退下,远方隐约传来了悠扬的小提琴声,而他果然单膝下跪,对她求婚。
他说的每一句台词,包括送给她的这枚珍珠戒指,都跟她梦中一模一样。
那不是梦。
方兰珠木然寻思,她是真真切切地过了五年荒唐的婚姻生活,真真切切地死过一次。
那,不是梦……
“文华,你说实话,你到底为什么想娶我?”
“梦中”,她并没有说过这句台词,是重活一遍的她对他痛楚的质问。
“怎么问这种问题?”叶文华略带轻浮的笑容微敛。“当然是因为我爱你叩!”
“不是因为我有一本家传的养珠手札吗?”她睁大眼,仔细审视他表情的任何一丝变化。
他霎时变脸,眼神闪烁。“你……你在说什么啊?你们家家传的养珠手札?那是什么?”
“梦中”,他在婚前也是对这本手札只字不提,直到婚后,他才装作无意间从子奇口中听闻此事。
她问过子奇,子奇却说是他主动探听的……
这男人在说谎,瞧他闪躲的眼神,他明明就知道有这本手札!
方兰珠胸口凝冰,一字一句自唇间迸落。“张琳同意你向我求婚吗?她不会跟你闹?”
叶文华悚然大惊,有片刻仓皇,但很快地,他便冷静下来,伸手握住她肩膀,用他惯常用的那种亲昵又不失温柔的口吻低声哄她。“你怎么会知道张琳?是谁告诉你的?”
丙然不是梦。
竟然不是梦!
方兰珠蓦地笑了,笑声沙哑而尖锐,像钢刀在黑板上划出的音响,教人忍不住想掩住耳朵。
叶文华眼里闪过震惊,表面仍强作镇定。“你听我说,张琳她是我爸的秘书,她就是……唉,我偶尔跟她出去玩玩而已,你别当真。”
他要她别当真,是啊,她也曾软弱地期盼那一切只是梦,一场太过残忍的梦!可那不是梦,是她再也无法逃避的现实。
方兰珠狂笑不止,这一刻,当她面对着这个背叛自己的男人,恨意霎时苏醒,排山倒海地席卷而来,如前世临死前的大火熊熊焚烧,那么激烈,那么痛,泪水伴随着心头汩汩的鲜血流落。
“兰珠,你别这样。”叶文华开始感到惊惧。“你疯了吗?”
她疯了吗?
不!她没疯,疯的是那万能的上苍,为何让她在被这男人作践得遍体鳞伤后,不肯干脆地了结她的性命,反倒给她重生的机会?
老天爷期待什么?她又能期待什么?
她不懂,真的不懂!
唯一明白的是,她绝不能再上这男人的当,不许自己傻傻地再被骗一次。
心,碎过一次就够了,那样痴傻的、盲目的爱恋,经历一次已太多。
她不会再爱他了……
“叶文华,从今以后再也别让我见到你!”
如厉鬼般地撂下狠话后,她转身冲出餐厅,跌跌撞撞地慌不择路,来到车水马龙的街头,她踉跄地踏前一步,忽地,一辆深色轿车朝她奔驰而来,锐利的煞车声划破了周遭的空气。
路人们震惊地凝步,同时往她的方向望来,而她软坐在地,惊恐地瞪着堪堪擦过自己身前的车头,不知所措。
一个男人开门下车,迅如闪电地来到她身旁。“小姐,你怎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方兰珠惘然失神,鼻间嗅到一股熟悉的松木香,羽睫扬起,泪光莹莹中,她看见一张刀削般的刚毅脸庞,雕琢着森森冷意,她的心口倏然缩紧——
“叶明琛,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