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别与皇上呕气了,这好几天避着不见皇上,这不是让皇上伤心吗?”尤一东专程过来景月宫,苦口婆心的劝着阿紫。
阿紫自从在慈凤宫前与谷若扬起冲突后,连着七天未见谷若扬,就是谷若扬召见她也不去,谷若扬拉下脸亲自过来景月宫,她也避走,这下终于惹恼了他,之后绝口不提起景月宫的任何事。
天子每天绷着脸的上朝下朝,神色冷峻,吓得上至大臣下至奴才无一不心惊肉跳,惶惶忐忑,就怕这位天子突然爆发,将怒气撒下,无辜倒霉了谁。
尤一东看不下去,只得私下来求阿紫,希望她别再与主子闹脾气了,能主动去向主子示好求和。
阿紫不理,只是坐着发呆。
他见状,只得再道:“娘娘,您这都将朱丹与李御医送出宫去了,皇上知晓,也未再吭一声,这样还不成吗?”
“出了宫不表示就安全,他若找到他们,依然可能对他们不利。”这两人三天前已让她送出宫,这事他一定知晓,她本担心他会拦,所幸他没有动作,然而,在她面前不动,难道出宫后,自己顾不上时就不能杀了两人吗?
这人纪录不良,当初不就是答应她不会对暮儿不利,结果又背着她想暮儿死。
尤一东苦着脸,“娘娘,您这真是冤枉皇上了,您说不杀,他就不杀了,您现在还要说这样的话,皇上听了会怎么想?”
“我不管他怎么想,他骗我就是不对。”她咬唇,也犯了倔气。
尤一东叹。“娘娘,容奴才大胆说些话,这几年,皇上待您如何您不是不知道,他心里只有您,所为的一切也是您。没错,他是曾骗过您,曾想眼睁睁看小主子死,可您只想到自己,却没有考虑到他的立场,他除了是您的男人,也是这天下的主子,更是肩负皇室血脉延续的人,难道要他为了您连祖宗传下的江山都不顾?”
阿紫听了这话一愣,“我没让他不要江山。”
“可您现在就是怪他背信,当时救不救小主子,他极为挣扎,更怕您不肯原谅,那份心情您又能体会吗?您且再想想,当初他就可以杀朱丹与李御医灭口的,可他没有这么做,直到两人交谈的话教你听见,这才动怒,他那时不杀只因朱丹是您的人,而那李御医是救下小主子的功臣。”
阿紫搁在腿上的手逐渐握紧了,神色有些松动。
“还有,不管您身上发生什么事,皇上就只要您,之前明知您可能失节于他人,他还是要您,皇后之位仍坚持留给您,这样的皇上您到底还有什么不满的?您还要怪他什么?”
尤一东的话句句在理,一句未错,自私的好像是自己了……
“娘娘,您与皇上好不容易才能彼此相守,又何必因为过去的事影响未来、影响两人的感情?奴才求求您了,主动去见皇上一面吧,他这几日也是夜不成眠,心情极恶劣的,想他白日日理万机,夜里若还不能安心休养,这身子能好吗?再说了,奴才这几日见他咳嗽,劝他唤来御医诊治,他也不肯,推说没事,可奴才晓得,他身子不舒服,这是染上风寒后又积怒在心,未曾好好休息的结果。”
“他病了?”阿紫慌然站起身。
“是啊,这都咳几日了,奴才瞧是越来越严重了。”他忧心摇头。
“姑母,皇上病了,您为什么不去瞧瞧?暮儿和您一起过去吧!”云暮刚走进来,听见尤一东说父皇病了,心急的道。
尤一东见小主子来帮腔,忙再道:“是啊,奴才方才要御膳房炖了鸡汤要为皇上祛寒,不如娘娘和小主子带着鸡汤过去承乾殿一趟吧!”
“这……”阿紫犹豫着,就这样过去有些拉不下脸来。
“姑母,您还等什么,连鸡汤都有了,咱们快过去皇上那里吧!”云暮催道。
“这……好吧。”她咬唇,终于点头了。这几曰不见他,自己也不好受,尤一东说得没错,两人好不容易在一起,自己不该为过去的事再生嫌隙,这样的疏离不是两人能承受得起的,因为,他痛,她也痛的。
尤一东大喜,“来来来,奴才这就让人把鸡汤送来,好让娘娘与小主子给皇上送去。”
接着尤一东就伺候阿紫与云暮朝承乾殿去,阿紫心里虽有些忐忑,但也如释重负,这几曰她心情沉甸甸,吃什么都没滋味,闷闷地笑不出来,如今想通了一些事,反倒陉松,往承乾殿的脚步不知不觉加快了。
“姑母,等等我!”云暮腿短追不上她的脚步,不由得在后头嚷。
她这才发觉自己竟然抛下了儿子,赧然地回头去牵他的手,“对不起,我一时忘记你走得慢。”
“娘娘,不如将小主子交给奴才,您先过去,这鸡汤得趁热喝才能有祛寒的疗效,且冷了也不好喝。”见阿紫这心急的样子,尤一东忍着笑说。其实让娘娘先过去也好,与皇上两人独处说些体己话,小主子在也许有些话会说不出口的。
阿紫脸庞微红,哪里不明白尤一东的心思。罢了,得知他病了,她也想早一点知道他的病况,便红着脸点头道:“那暮儿就交给你了,我先送鸡汤过去了。”
“娘娘快去吧,小主子交给奴才您放心。”
云暮像是晓得父皇与娘亲这阵子闹不愉快,这会儿娘赶着去见父皇是好事,也挺配合的点头,“姑母快去吧,暮儿随后过去。”
阿紫这才亲自拿过那装着鸡汤的食盒,连宫女也不带,先去承乾殿了。
“娘娘,您来了。”承乾殿的内侍见到她竟有些莫名的紧张。
她不以为意,也许是她一阵子没来,乍见她出现吓一跳吧。
她微笑问道:“皇上在里头吗?”
“在……”这内侍回答得有些迟疑与小心。
“那我进去了。”她没留意内侍的表情,点了头便要往里头去。
“等等……容奴才通报一声可好?”这内侍将她拦下了,暗中着急着她来得不是时候。阿紫皱眉,皇帝曾吩咐过,她来到承乾殿不用通报就可以进去,可今日这内侍却拦了她,这让她觉得讶异。“殿内有人吗?”她疑惑的问。
“有……”
这下她终于感受到不对劲了。“什么人在里头?”
“这……”
她不是个莽撞的人,见内侍话说得吞吞吐吐的,不禁脸一沉,索性不理会他,直接进到殿中。
“娘娘!”那内侍慌乱的想上前阻止,可哪里拦得住,她已经进去了。
才刚踏入殿中没几步,阿紫手中拿着的装有鸡汤的食盒“匡当”落地,热汤溅在脚边烫伤了她,可她浑然不觉得痛。
这殿内只有两个人,谷若扬和一个女人。
而他们正在激吻着,他面向着她,所以她能清楚看到他见到自己后脸上吃惊的神色,因为听到声响,他怀里的女子转过身来。
是秦芬儿。
“阿紫?!”谷若扬推开秦芬儿,惊望着她。
阿紫垂在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着,眸子没有看他,只是盯着秦芬儿,此刻的秦芬儿唇瓣潋滩,脸若朝霞,娇羞未退,也正望着她。
她咽了口唾沫,在他奔向自己前福了一福,“嫔妾来得不是时候,先走了。”说完转身慌乱离去。
殿门关上那一刹那,“砰”的一声,这一声仿佛也把她心上的什么给撞断了。
眼泪模糊了她的眼,其实,她哭什么呢?那秦芬儿也是他的嫔妃,他与她亲热是应该的,应该的啊!
是自己不该撞见,不该不经通报就闯入,都是自己的错!
“姑母怎……怎么哭了,您没事吧?”
凌乱间,撞上了刚好过来的云暮,云暮见她脸上有泪,吓一跳的问。
那尤一东也吃惊,这时谷若扬由殿内追了出来,而他身后居然还有个秦芬儿,尤一东立即明白怎么回事了,冷汗登时滚落,怎么就这么巧呢?娘娘八成撞见不该撞见的,尤一东这都想哭了。
比若扬走了过来,那眼沉得像会噬人。“所有人都退下去吧!”他吩咐。
尤一东叹息,立即挥退四周的宫人,就连站在那里显得有些无措的秦芬儿,尤一东也将她请走了。云暮见娘亲神色不对,原本哭着不想走的,但还是让尤一东给抱走了。
四周顿时只剩谷若扬与阿紫两人,阿紫全身僵硬,死死低着头,不去看他。
他一时也没有出声,只是盯着她,气氛沉凝窒闷。
好一会儿后,她蓦然道:“对不起,方才是我鲁莽了,打扰了你们——”
“阿紫,你忘了朕的警告了吗?不要口是心非,否则,朕会真信以为你不在乎朕!”
她心头一紧,“我没有口是心非,我真觉得不该坏了你们的好事!”
“阿紫!”
“别叫我,您爱宠幸谁就宠幸谁,我不在乎,一点都不在乎!”她心急的来探病,谁知他无病无痛还抱着秦芬儿亲热,想起方才那一慕,她终于失去理智的吼道。
她明知他是皇帝,也晓得他有无数后宫嫔妃要雨露均沾,只是,亲眼见到他与别人亲热,还是令她的心溃不成军,无法承受。
“你真不在乎?”谷若扬一双阵又暗又沉。
“是,我不在乎,反正您也不过是个骗子!”她此刻脑子里再也装不下任何理智,只想维持自己的尊严,只想告诉他,他没那么重要,自己可以将他让给任何人!
“朕是骗子?”
“不是吗?你说不杀暮儿,却是背着我见死不救,你说只要我一个,却是拥有整个后宫,你说心里只有我,方才却是抱着秦嫔,你这不是骗子是什么?”
“你说什么?!”他已然大怒。
她顿觉下颚大痛,他正捏着她。“放开我!”她挣扎着。
“不,朕不放!”
他伸手将她的双手反剪箝制在背后,把她压向自己,狂乱地吮吸着她的唇,她拚命去推他,却被他撬开了唇瓣,吻得更为强势激烈,然而,这吻只让她想到方才承乾殿内秦芬儿那鲜明红肿的唇,她实在无法认受,恨极,贝齿一紧,咬破他的舌,接着朝他打去一耳光——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的瞬间,四下一片死寂与惊栗。
“云绦紫,你当真以为朕离不开你,非要你不可吗?”谷若扬眸色冷如冰,眉眼里尽是逼人寒气。
“我……对不起……”在手挥下的刹那,她就后悔了,他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她却狠狠掮了他耳光。
“朕说过,你若一再推开朕,有一天朕会真的离开你,而显然这一天已经到了,朕原拟给你的三千宠爱,就此烟消云散吧!”
他声音极轻,就像一阵云烟,自她身旁飘忽而过,再不停留。
阿紫身子一晃,双手抱住自己,因为这样才不至于心痛的晕过去。
离开承乾殿后,阿紫恍恍惚惚的回到景月宫,人才刚踏进去,就见到季霏嫣坐在里头,她蹙着眉心看着季霏嫣,不解这人怎么会来?
自从莫香凝被赐死后,这后宫没人敢来惹她,就是季霏嫣也闪避着她,就怕触怒自己,等于触怒皇帝。
但,那男人才刚对她说了,要收回对她的三千宠爱……
想起他说的话,她心房仿佛让人捣揽着,疼痛不已。
“你来做什么?”她问季霏嫣。
季霏嫣唇角上扬,瞧上去是一脸的幸灾乐祸,莫非,她这么快就知道刚在承乾殿外发生的事?
“你听说了吗?”季霏嫣笑着问。
阿紫攒起的眉心望着她,这话该是自己问她的吧?
见她不说话,季霏嫣冷笑,自顾自地再道:“这消息都传开了,而今朝野上下都在议论此事,你怎会不知?”
“你到底想说什么?众人又在议论什么?”阿紫心烦意乱,若季霏嫣今日是专程来落井下石的,她没那心情奉陪,打算让这人快快说完话后滚。
季霏嫣笑里藏刀,“原来你……多年前即失节了,竟然不知廉耻,敢带着肮脏的身子进宫污辱天子,婬秽后宫——”
阿紫神色大变,“这些话谁说的?”
季霏嫣笑得更是阴冷,“大家都这么说的,将你赐死的奏章已经满天飞了,你可是人人口中的残花败柳,皇上的女人怎能有不洁的,云嫔,本宫瞧你是到尽头了。”
阿紫整个人怔住。“这事……所有人都知道了?”
忽然几丝窃窃私语声从外头传来,阿紫看过去,四、五个宫婢内侍正站在外间,轻睨着她,低声说着什么。
季霏嫣随着她的目光看出去,瞧着众人对她的指指点点,不住笑得更开怀。“你自己也瞧见了,你的丑事无人不晓了。”
阿紫僵了身躯。“皇上……他……”方才她去找他时,他早已知外头传着这些话,可他一句也没提,这是……让她自生自灭、自行承担吗?
他当真放弃了她,对她所有的爱与恨都在一瞬收回,什么也不给她了?就如季霏嫣所说,她的恩典到尽头了。
她顿时感到心痛不止,血液似乎从心窝蔓延出来,逐渐空洞了她的心,让她不禁苍凉一笑。
季霏嫣见她居然还笑得出来,皱眉道:“你这是疯了吗?这时候哭都来不及了,你笑什么?”
“我笑还是哭与你何干?德妃娘娘该走了吧,我这儿马上就要变成冷宫了,您再待下去,不怕晦气染身吗?”她问向季霏嫣。
季霏嫣脸色一变。“云绦紫,本宫瞧来你是丑事被揭开,自觉丢脸,是真疯了,罢了,本宫不与你计较,反正你说得没错,这景月宫很快就会被封了,毕竟里头住了污秽的人,就连皇上都蒙羞,那些奏章很快就会满出承乾殿,到时候皇上就算想保你也保不住的。”季霏嫣眉欢眼笑的说。
阿紫脸色苍白如同鬼魅,她颤抖着道:“滚!”
季霏嫣笑得越发乖张,“你当自己现在还得宠吗?一个小小的嫔敢让一个妃子滚?你这是以下犯上,这还想活不想活了?”
“我不想活,你又能如何?你敢杀我吗?在这宫里,只有一个人能要我的命,在那人还没开口前,我要死还是要活谁也干涉不了丨.”
“你……你……”她明明已到绝境,季霏嫣还是教她的气势给威慑得说不出话来,半晌后才哼了一声道:“我清楚记得莫香凝死前说的话,她的下场就是你明日的借镜,皇上赏她的那三尺白绫,要不了多久也会赏给你的,我等着看你的下场!”
季霏嫣说完这话,气冲冲的离去了。
季霏嫣走后,阿紫僵直的身子终于站不住的跌落,而这时才感觉到脚痛,那盅滚烫的鸡汤落地时烫伤了她的小腿,此刻她掀起裤管,见小腿已是红肿了一大片,正刺骨的疼。
她苦笑,放下裤管,怔怔想着莫香凝说的话——帝王的宠爱算什么,我诅咒你有今日没明日!
是啊,皇帝的宠爱究竟……算什么?
她阿紫又算什么?
一滴泪缓缓在眼中生成,凝聚后,骤然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