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珑醒来时,还觉得脸上隐隐作痛,那痛楚令他很快想起一切。
他被踢了,被当驴一样踢了。
荒谬!
他好心要为她吸毒血,她居然这么大的胆子,一脚把他踢晕?脚劲那么大,她是不是女人?!
“尚德海!”声音显得怒发冲冠。
层层明黄帐外,一个谨小慎微的声音趋前道:“皇上,尚公公病了,奴才是小佑子。”
师父好生奸诈啊,知道皇上醒来必定发火,就刚好病了,他这没来得及病的小徒弟只好来替不良师父站岗了。
“皇后的伤怎么样了?”宇文珑一把撩开层层帐帘,还因为帷幔太多层了,一度不耐烦的想把它们都扯下来。
小佑子看着主子飞霜似的面孔,陪小心地道:“皇上放心,娘娘已经无碍了,在凤仪宫歇着。”
宇文珑微微翘起嘴角。“放什么心?朕又没担心过!”
小佑子偷偷朝天翻了个白眼。那您还问个屁?
宇文珑随即道:“摆驾凤仪宫。”
小佑子又偷翻一个白眼。不担心还去?
“是。”小佑子脸上恭敬,身子也恭敬,一丝不苟的执着拂尘,躬身倒着退退退,退出寝殿外即扬声,“摆驾凤仪宫!”
须臾,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啸龙宫来到凤仪宫。
宇文珑打从进了凤仪宫就疑心生暗鬼,觉得所有人都在憋笑。
很多人都看见他被皇后踢了,没见到实况的也肯定听见到的人活灵活现地转述,所以这会儿见了他,定会想到他被皇后一脚踹飞出去还喷了鼻血昏厥过去,被抬回啸龙宫,能不想笑吗?
“拜见皇上。”没有任何人有一丝丝笑意,恭敬拜见。
然而,宇文珑还是听了很不舒服,他很肯定,那一颗颗黑压压看似恭敬的脑袋底下,肯定是个个都在忍笑。
他抬手,目光沉沉,“不必通传了,让皇后好好休息,朕看看皇后就走。”
这时辰,朝臣怕是都在等他了。
守门的宫女欲言又止。“可是皇上——”
他有些不耐烦地道:“朕说不必通传了,皇后醒来若怪罪下来,就说是朕说的。”
龙颜不悦,那守门宫女只好怯怯地闭嘴了。
宇文珑一个人走进寝殿,随即狠狠愣住,而在殿里伺候的竹桑、多兰也同样狠狠愣住,她们一个正在研墨,一个正在烹茶,都同时见鬼似的停下动作。
皇上一声不响的进来是想干么啊?变态!
宇文珑狠皱眉头,咬着牙,目光凶狠,他本来打算要对她做的事,现在全不能做了。
他原想坐在床沿,在她未醒时,轻轻将她微微凌乱的发丝拨到耳后,为她掖好被角,如今……
虽说她向来是妍而不娇,但再不娇弱,现在就坐在案前看卷宗会不会太过了?
她既不在床上,又是醒的,他要如何为她轻拢发丝、轻掖被角?
“皇上?”见到他来,言少轻也很是意外。“这个时辰皇上怎么没去早朝,来这里做什么?”
宇文珑负着手、拧着眉往案前走了几步,不置可否的看着她,“来这里做什么?”
问得好!当然是关心她如何了才来,没良心,就她这没心没肺的女人才会问这样的问题。
“娘娘……”竹桑小声的想给不解风情的主子提示。
“不得无礼。”言少轻淡淡地道:“皇上要说话,你不要说话。”
她看宇文珑目光沉郁,英俊的五官略显扭曲,印堂还笼罩着一股黑青色,威仪的君王之气荡然无存,显然正在生气,且是冲着她来,她不想下面的人因她受累,要是竹桑开口,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没错,朕要说话,任何人不得插嘴。”宇文珑咳了一声,皱眉道:“朕是来质问你,为何没去上朝?你身为一国之相,可知道缺勤是多么严重的事。”
他又是哪根筋不对了?言少轻不动如山的坐着,看着他回道:“皇上难道不知道臣妾腿脚受伤了,此刻不良于行,所以无法上朝?”
宇文珑不以为然的扬了嘴角。不良于行?那你还能从床上移到桌案后?
他底气十足的看着她那双明亮的眼睛,“言老夫人曾经说过,只要没死,都要上朝。”
言少轻深吸一口气,而后严肃的迎视他的目光,凤眼微微一眯,“不错,是臣妾的祖母说的,只是太医有言,若臣妾今天走出去,这脚就会废了,若皇上不介意臣妾腿脚废了,臣妾这就整装上朝。”
她的毒后来是让竹桑吸出来了,虽然最终有解,但腿疼得厉害,估计在朝上也站不久,所以她才在自个儿殿里歇着,只不过她虽然留在殿中,却也没闲着,这不正在看卷宗吗?他有必要如此强人所难吗?还追来凤仪宫讨说法,分明是找碴。
“这次朕就不同你计较了,要是下回敢再让自己受伤,那个,咳,耽误国事,朕绝不轻饶。”宇文珑撇撇嘴,头朝她探了探。“在看什么?”
言少轻顿时凝眉,“孔明辉的验尸单。”
宇文珑大步走过去,一把夺过那张验尸单,揉了,往地上一扔,阴沉着脸绕过桌案,不由分说地将她抱起。
“皇上!”言少轻吃惊不已,但人已经在他怀里。
他这说风是雨的,跟暴徒没两样的举动也看得竹桑、多兰一愣一愣,不知如何是好。
“你给朕躺着!”宇文珑几个大步就把言少轻抱到了床上。“太医没有说你腿好之前,你不许下床。”
言少轻挣扎着想起身,帐顶的流苏因她的动作一阵轻晃。“皇上,此事大有蹊跷!”
宇文珑又将她摁了回去,挑了挑眉,声音与平时不同,有些低沉地道:“孔明辉要灭口的人是杨七,误伤了你,不就是这么件小事吗?”
言少轻眸露诧异、樱唇半张。“皇上知道?”
“朕还没瞎,自然看得出来。”宇文珑的嘴角似有若无的扬起。“倒是你,怎么写字的?墨汁都沾到脸上了。”
他的声音益发低沉,她忽然一阵心跳加速,有些慌乱的抬手想要抹去墨渍,谁知手却被他的大手握住。
他的手指修长,充满热度,她的心突地一颤。
宇文珑一脸的若无其事,轻轻勾起唇角。“你又不知道沾到哪儿了,朕来。”
如此靠近,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檀木香气,让她有片刻的失神。
她微怔地看着他,觉得他的眼眸益发深邃,她看不清那里面有些什么,或许,根本什么都没有,是她想多了……
宇文珑的指肚轻轻来回摩挲着她白皙柔滑的脸颊,其实她的脸上根本没沾染到半点墨汁,但他的神情看起来专心一志,没有任何杂念。
只是他怎么可能没有任何杂念?
即使在病中,她的双唇依然饱满水润,脸庞白玉一般。
由于在寝殿中,她没配戴任何钗镮,也没梳头,乌发垂在肩上,只穿着单薄的内衫,肌肤光滑似丝绸一般,胸前丰满,腰肢柔软……虽然大婚那日,两人草草了事交差,然而她身子的每一寸美好,他都忘不掉。
若是此刻将她压进床里,吻那令他魂牵梦萦的唇瓣,不知她会如何反应?
喵呜……
凤床上,一个女乃声女乃气的叫声冒了出来,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只通身雪白的小猫儿,一跃,便乖巧地伏在言少轻胸前,柔柔软软的小小猫掌还正好盖在言少轻那两片诱他眼球的唇上。
宇文珑瞪着那把这暧昧气氛瞬间破坏殆尽的小畜生。
这个小东西是言少轻半个月前出宫查案时带回来的,说是缩在破落巷弄的一角瑟瑟发抖很可怜,可能是被行凶的凶手给吓傻了,便将它带回来养了。
可怜?他可看不出来它哪里可怜。
瞧瞧,此刻它转头看着他,一对小耳朵尖尖的竖着,圆脸上尽是高傲嫌恶他的表情。
这是猫吗?
这是猫该有的表情吗?
“怎么啦雪儿?是不是饿了?”言少轻好笑地把猫掌移开,移开前还亲了一下,满眼的宠爱。
宇文珑心里五味杂陈。
这只猫随了言少轻的姓,取名言雪儿。他觉得,什么狗屁雪儿,根本是只扮猪吃老虎的小狐狸,只会在言少轻面前装乖巧,对着他就张牙舞爪,根本双面人……不,双面猫。
喵呜——
瞧,它又对着言少轻撒娇地叫了一声,好像在说:对,我饿了,快点把这个穿龙袍的家伙赶出去,弄吃的给我。
他实在很想把它从言少轻身上捉下来,丢到窗外去。
正在思考这做法的可行性时,言少轻不轻不重的声音响起——
“皇上该去上朝了吧?”
宇文珑嘴角抽了一下。为了一只畜生对他下逐客令,他就知道会这样,他早料到了……
懊死的畜生!
“不用你说,朕正要走。”宇文珑哼地一声,很快摆驾走了。
凤仪宫恢复了寂静,言少轻闭着眼轻抚了猫背几下,才道:“多兰,给雪儿喂饭了。”
这样闭着眼,顿觉四周的空气里好像还有宇文珑身上淡淡的檀木香气。
“是。”多兰忙把小雪团似的小猫儿从言少轻身上抱下来,弄吃的喂它去了。
言少轻睁开了眼睛,“竹桑,扶我起来。”
“是。”竹桑连忙过去扶她坐起来。“娘娘,昨儿皇上被您踢得流鼻血,您怎么也不问问皇上,关心关心皇上。”
言少轻淡淡地道:“他这不是好端端的吗?还能自个儿走到这里来。”
竹桑叹了口气,“娘娘,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皇上很是在乎您……”
她和多兰都是言少轻的陪嫁婢女,主仆三人自小一起长大,亲如姊妹,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皇上自然是在乎我的。”言少轻扶着竹桑的手起身。“我们俩的婚事是太上皇所赐,若我有什么不测,他如何向太上皇交代?”
“在奴婢看来,不是那样。”竹桑听得直皱眉。主子,您何时才会开窍啊?
言少轻无意在这事上多做争执。“别说了,把验尸单捡起来,我先喝药,让小安子去趟内阁,把要给我批阅的卷宗都取来,记着,一份都不许漏。”
竹桑一脸老大不情愿。“娘娘,皇上让您别看了,太医也说了,娘娘需要歇着,这样劳神可不行。”
言少轻神色更淡了。“我自有分寸。”
竹桑皱眉。什么分寸啊?主子哪里会有分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