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清蓉来过三回,柳盼就感到暴躁极了,恨不得直接拿扫帚赶人,每每看着顾清蓉在自己面前表演姊妹情深的戏码,她就有种浓浓的恶心感,可是换个角度想,她自己不也是戴着面具在应付慕容夜吗,她不相信他完全察觉不出来,就不知道他对着她时是何种心境。
到了第四日上午,顾清蓉再来就不再扮柔弱了,笑得十分诡异。“妹妹如今攀上高枝了,既然不肯认我这个做姊姊的,我也就死心了,不过听说妹妹医术过人,就连别馆里的丫鬟仆妇也都交口称赞,想来很快就会有个好差使呢,也省得妹妹在别馆闷出病来。”
柳盼宁可顾清蓉这般不怀好意的笑着,也不情愿看她摆出上副被亲妹妹抛弃的哭丧脸作戏,不过她并未将顾清蓉的话当一回事,想她困在别馆里寸步难行,就算是兴风作浪,也在方寸之间,不足为虑。
但她哪里知道到底还是小瞧了顾清蓉。
到了下午,吕光就使了长随来请她过去。
柳盼只在初来的那日见过吕光,被他单独请过去,觉得不妥,问了几遍长随,“大人请我过去到底有什么事?”
长随回道:“老爷说有件为难的事情想要请姑娘去参详参详,姑娘若是不放心,让阿汉小扮跟着也行。”
阿汉最近几日异常沉默,柳盼把这理解为少年人犯了中二病,大约是在学大人装深沉,便不太搭理他,也没想着要唤他同行。
可是阿汉看她往吕光的书房而去,便一言不发的跟在身后,忠实的遵守王爷的命令,随侍在她左右。
吕光显然也为此事而烦恼不已,见她一来,不等她行礼就将事情讲了开来。
原来是仁同方的亲娘前些日子病重,将扬州城里有名的大夫都请了过去会诊,喝了好些日子的汤药,还是不见起色。
正在仁同方束手无策之时,听闻仆从议论别馆住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大夫,据说是吕公子身边的人,医术超群,尤擅妇人病,这才备了厚礼前来相求。
其实柳盼能够扬名,还是顾清蓉的功劳。
彼清蓉被柳盼不客气的嘲讽,心里头恨死了她,巴望着她倒霉,偏偏她跟着吕夜日子过得十分滋润,就连那护卫也日日寸步不离的跟着,想来是吕夜对她极为上心,吕夜跟柳盼越是难舍难分,她就越想拆散他们。
突地她想到了一个妙招,仁家老夫人重病已经好些时日,姑且不论柳盼治得了治不了,她可是听说了仁家父子俩都是色中饿鬼,当爹的后院姬妾无数,都快住不下了,做儿子的又是仁家独苗一根,连街上稍有姿色的良家女子都不放过,更是风月场中的高手,将柳盼送进这样一个地方,她还能清清白白走出来不成?
别馆的下人们有一个好处,只要拿了银子,办事便十分利索,何况还有仁同方安插在这里定时向他汇报吕大人动静的眼线呢。
彼清蓉只是撒出去一把银子,效果立竿见影,很快仁同方就上门来请人了。
吕光费尽了唇舌,推说是下人乱传的,却还是无法打消仁同方的念头。
“求大人怜悯,瞧在下官一片孝心的分上,还要麻烦这位姑娘前去替家母诊治,这位姑娘既然是吕公子身边的贴心人,下官也不敢唐突,只求大人怜悯。”
“仁大人过誉了,本官侄子身边跟着的小丫头不过略懂一些调理身子的法子,哪里就当得起大夫二字了。”开玩笑,睿王的贴心人他哪敢劳动,搞不好将来回京,这位就是有品级的内眷了,他是傻子才去得罪。
仁同方苦苦哀求道:“大人若是不信,可叫来别馆的下人问问就知道了,听说这位姑娘医术极好。”
吕光无奈又为难,自从来了扬州之后,他没少收仁同方的礼物,有时候他都要怀疑如果此次清查两淮盐务是由他自己独当一面,说不定就被仁同方毫不手软的送礼给砸懵了,既然拿了人家的东西,无论如何他表面上也得做做样子,于是他请了几名下人来了。
这些人听贵人问起柳盼的医术,马上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天花乱坠。
仁同方一听,仿佛瞧到了希望一般,双目绽放着光彩。
他们每夸赞一句,吕光的脸色就黑一分,柳盼是睿王的身边人,他可作不了主,但表面仍要客套几句,“待我问清楚了,若家侄房里真有这等能人,这忙本官无论如何也是要帮的。”
睿王吩咐过,他现阶段的任务就是麻痹仁同方,让他误以为这次朝廷派来清查两淮盐务的只有他一个,且已经被贿赂攻陷,人情难却,将来回京也必定报喜不报忧,清查盐务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吕光避重就轻的说完,又是一脸愁苦的看着柳盼。
她见他这般为难,便道:“既然大人为难,我便随仁家的人走一趟,去瞧瞧仁老太太得了什么病,至于能不能治好就不敢保证了。”
吕光巴不得她早去早回,趁着睿王还没回来就将此事了结了。
别馆外面,盐运使府上的马车早就候着了,柳盼拿了药箱便坐上马车离开。
彼清蓉听到丫鬟通传后,缓缓绽出一抹冷笑。
盐运使衙门比扬州知府衙门还要威风气派。
仁同方派来的马车一直将人送到了侧门,马车直驶入内院夹道,柳盼才被请了下来,往内院而去。
阿汉原本随行,只是到了二院就被婆子拦了下来,请了他去前面喝茶。
他本来不愿意,毕竟睿王临走前吩咐过,务必要他随侍在柳盼左右,不过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闯到别人家后院,又想着在这里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便依了婆子之言。
仁同方官运亨通,仁老太太享尽了儿子的福,山珍海味不知道尝了多少,可是这两年各种毛病找了来,仁同方请过不少大夫替母亲看过,汤药也吃了无数,但都不见效,最近仁老太太的情况更是严重,半个身子都不能动弹了,人时而清醒时而胡涂,真真吓坏了仁同方。
柳盼被下人一路领着到了老太太房里,才进门就觉得气闷。
老太太年纪大了,又生了重病,家里人大热天的也不肯开窗透气,房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以及女眷挨挨挤挤不少人,女人的脂粉味熏得她这个没病的人都头疼了,更别说老太太会有多不舒服。
“麻烦把窗户打开,房里的人太多了,留一、两个伺候的就好,其余的都出去吧。”柳盼话音方落,仁老夫人的脸色便不好看了起来。
其实以前也有大夫曾经委婉的提过要注意老太太房里的环境,但是仁家人领会错误,尤其仁老太太年轻时候为了供儿子读书,过过好长一段苦日子,后来生活优渥了,便很是讲排场,房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不少于十几个,又爱花儿草儿,房里的空气可想而知。
柳盼注意到了老夫人的脸色,心中暗叹这家人恐怕不是听劝的,却忽听得一把年轻男子的声音道——
“娘,就听大夫的。”
随即内室的门帘子被掀了起来,进来一名年轻公子,锦衣玉带,面若冠玉,浑身的风流气度与慕容夜迥然不同,此人正是仁武。
慕容夜是天生的皇家气度,后来经过战场上一番打磨,隐隐有种宝剑的锋锐、盘石的坚稳可靠,而眼前的公子便是江南春水里吟诗作赋的男子,眉梢眼角都带着挥之不去的旖旎温柔。
他来到柳盼面前,躬身一礼。“姑娘有礼了。”
仁夫人立刻便道:“她不过是个小丫头,你给她行得什么礼,没得折了身分。”
柳盼回了一礼,目光毫不畏惧的扫过仁夫人。“夫人若是觉得我的医术不佳,身分低微,大可以拒绝我前来为老太太看病,没得折了贵府的尊贵。”
她会来为仁老太太看病,还是瞧在吕光的面子上,省得他为难,真若说医者之心,她宁可去替东台镇灶户义诊。
仁老太太身形臃肿,眼歪嘴斜,明显是中风之兆,想来是老太太平日享用的民脂民膏太多,才导致得病,这是善恶因果,天理昭昭。
仁夫人整日待在后院,不知道眼前的姑娘是丈夫特意去别馆请来的,而且这些年不知道多少官员女眷着劲的巴结她,常年处于这种环境,还真将她养出了一身的贵气,等闲人入不了她的眼。
仁武不像母亲这般小鼻子小眼睛,有礼的道:“家母不知姑娘医术高超,还请姑娘千万别见怪,替家祖母瞧瞧。”
柳盼既然来了,也没必要因为仁夫人几句话就拂袖而去,有了仁武在侧,房里的丫鬟婆子很快便被清空,只留下仁夫人与仁少夫人婆媳俩,外加仁老太太身边的一个大丫鬟。
柳盼指挥丫鬟将窗子打开,让空气流通,再把房里花草以及香炉都搬出去。“若是老太太实在喜欢香味,就摆些有香味的瓜果借借味儿。”
等丫鬓处理好了,柳盼才坐下来替仁老太太把脉。
仁夫人虽然不喜欢柳盼这番作为,但是她向来最听儿子的话,儿子的话对她而言比圣旨还灵,既然是儿子要求的,她也不再反对。
柳盼把完了脉,从药箱里拿出金针,开始替仁老太太扎针。
仁武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瞧,心里暗赞吕兄身边竟然还藏着这么一个可人儿。
他之前得了父亲指示结交吕夜,如今两人称兄道弟,俨然莫逆之交,只是听说他这几日离开了扬州,有事往别处去走走。
仁同方一直疑惑吕光几时有动作,总不可能清查两淮盐务,只在扬州别馆醉生梦死几个月便打道回府,好歹还得向昭帝禀报。
之前他还想着吕光是出了名的会做人,现在却暗暗叫苦,耿直有耿直的好处,是好意还是恶意,不必揣测都写在脸上,但碰上吕光这样长袖善舞的,滑不溜丢,抓都抓不住,更何况想从他嘴里掏出几句真话更是难上加难。
后来他决定换个方式,既然吕光在意他的侄子,他就从这位吕公子身上探听一二,只是不好由他亲自出面,便把这个任务交给儿子去做。
柳盼一套针法行完,已经过了近一个时辰,仁老太太歪了的嘴角有渐缓之势,面部表清也没那么僵硬了。
见状,仁武惊奇的赞道:“姑娘医术了得,难怪父亲亲自去请。”
“公子客气了。”
柳盼在行针时,眼角余光注意到仁武一直瞧着她这儿,但她并未多想,只当他是担心祖母的病情,但是此刻与他目光相接,她瞬间明白自己恐怕想错了,他根本就像瞧见了猎物的狩猎者,哪里是忧心祖母重病的贤孙。
仁少夫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默默低下了头。
她是前一任扬州知府的千金,嫁入仁家就是高攀,更何况家里如今还靠着盐运使赚钱,哪里敢得罪婆家,对仁武的风流韵事向来是睁只眼闭只眼,就算是婆母要往自个儿房里塞人,也要做出欢喜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