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凭立卧房落地窗前,手里捏着他借给她的那条围巾,温暖的羊毛触感牵动她心弦。
她想起小时候,她有一只棕色的绒毛小熊,她叫它“可可亚”,当她抱着可可亚时,感受到的就是这般温暖的触感。
她喜欢可可亚,弄丢它的那天,她哭得很伤心,哭到都噎气了,趴在地上不停地呛咳。
那是她的小熊,她的宝贝,她的依恋。
也是她童年时,最值得珍惜的回忆,但她终究还是失去它了……
如今,她抚模着这条羊毛围巾,想起她最钟爱的小熊,觉得自己好傻,像呆瓜一样。
“可可亚。”她低低唤着,将围巾绕在颈间,台湾的春夜不冷,完全不需要围巾,她却围着,推开窗,来到阳台。
站在这扇形阳台上,能够俯视整个后花园,以及一座标准游泳池,月光晕蒙地洒落,她发现泳池水波粼粼,一个男人正孤独地穿破水面。
是杜唯。
他在水里游泳,健美的身姿如一尾鱼,月色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匀称有力的肌肉线条。
她心韵乍停,征怔地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也不知哪儿来的冲动,她走下楼,盈盈来到池畔。
周遭很安静,只听见阵阵规律的破水声。
他来来回回游了好几趟,好似总算发泄完毕了,从水面中探出头来,甩甩湿透的发,深深地吸口气。
她静静地凝望他,而他感应到她的视线,朝她的方向望来,先是一惊,跟着伸手抹去脸上的水花,像是要看清自己有没有认错人。
终于,他游向池边,轻巧地上岸。
“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
一问一答显得很不合拍。
杜唯笑笑,拾起躺椅上一条白色浴巾擦干身体。
他的动作很自然,她却看得有些不自在,她很少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男人半果的躯体,尤其他的身材比例,真的很不赖。
她稍稍别过眸,手指不自觉地拉扯围巾尾端。
他注意到了。“你很冷吗?”
“什么?”她一愣。
他指指围巾。“今天的天气应该不需要围围巾吧!”
“这个啊。”她抚模围巾,望向他,试着让目光焦点集中在他的脸。“你忘了吗?这条是你借给我的。”
“我没忘。”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特地把围巾借给我?”
他一怔,半晌,扬起微哑的嗓音。“因为那时候,你看起来很冷。”
“你总是这样吗?”她凝睇他。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管是谁觉得冷,你都会随手把一条这么昂贵的围巾借给她?”
“你可不是别人啊!你是……”他蓦地顿住。
而她察觉他不寻常的停顿,秀眉一蹙。“我是什么?”
“你是……”湛眸忽明忽暗。“董事长的外孙女。”
“只是这样?”
“不然你想怎样?”
春雪咬唇。这不是她想听的答案,她不确定自己想听什么,但总之不是这么……疏离的答案。
她倏地撇过眸,不看他,只看着泳池。“我不会游泳。”
“你不会?”他讶异。
“嗯。”她缓缓颔首。“你可以教我吗?”
“我?”他震了震。“如果你想学,我可以请专业的游泳教练来教你。”
她闻言,胸臆忽地燃起一把无名火,转头瞪他。“怎么?你不敢亲自教我?”
他看出她总是雾蒙蒙的眼眸此刻正跃动着两簇小小火焰,这眼神,太明亮,也太犀利,教他几乎无法直视。
“我的意思是,我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也没有救生员的执照……”
“这只是一般的游泳池,你还怕我溺水时,你没救生员执照就救不了我吗?”
她打断他。
他怔住。
而她定定地盯着他,许久,唇畔逸出冷笑。“我想我看错你了,杜唯,你是个懦夫!”
他是个懦夫。
杜唯想不到有一天会有某个人对自己下这样的评语,而且,还是出自一个女人。
女人对他从来都是毫无保留地仰慕,公司员工对他更不敢有丝毫怠慢,他行事作风素来以果断闻名,绝不拖泥带水。
可她却批评他是懦夫?
彼春雪,她好大的胆子!这证明了她的确是个顾家人,高傲又咄咄逼人。
他并不特别喜欢顾家人,可悲的是,他却一直摆月兑不了顾家的束缚……
就这一点而言,她说得没错,他是懦弱。
但他知道,她之所以指责他是懦夫并非瞧不起他被顾家束缚,而是别的原因。
一种隐微的,两人都不去正面说破的原因。
这是不能说破也不该说破的,至少对他来说是如此。
“杜唯,你果真是个懦夫。”他低声喃喃,无情地自嘲。
这天,他刻意拖到最后一刻才下班,回到顾家时已过了晚餐时分,他以为大家早该各自回房休息了,谁知大厅里仍亮着灯,音乐声飘扬。
春雪正在上舞蹈课,这回上的是快步舞,她随着节拍踩着欢快活泼的舞步,裙摆飞舞如盛开的热带花朵。
她跳得香汗淋漓、发摇鬓乱,原本陪同她一起练习的舞蹈老师更早累得不成人形,瘫坐在沙发上看她一遍遍地练习。
“很好,春雪,就是这样!”
老师拍拍手出声鼓励,春雪更加卖力,撩高如花的裙摆轻盈地旋转。
这一转,裙摆甩上杜唯西装裤上,她整个人更差点扑进他怀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她机灵地定格,凝在原地。
失去了软玉温香抱满怀的机会,杜唯分不清自己该松口气还是该觉得可惜,他只是习惯性地牵起笑。
“看来你跳得很开心。”
她没接话,双手一垂,裙摆松落,柔顺地依偎于她白女敕的小腿肚。
“怎么会在这时候上课?我记得你的社交舞课应该是明天早上。”
“因为我明天临时有事,所以今天提前来上课了。”舞蹈老师抢先解释。
“这样啊。”杜唯依然望着春雪,她静静的,眼神如谜,就是不说话。
“杜先生你回来了正好,陪春雪练习一曲吧!然后我们就可以下课了。”舞蹈老师再次提出教人为难的建议。
“他不会陪我练习的。”春雪语气讥诮。“他嫌我动作太笨拙,会踩痛他的脚呢!”
这话还真是尖锐呢!就这么气他吗?
杜唯涩涩地苦笑,正欲说话,另一道爽朗的声嗓突如其来地落下。“既然杜唯跟你配合不来,不如让我来试试看如何?”
是谁?
室内三人同时一震,望向声音来处,落地窗前,站着某个身材颀长的男子,穿着牛仔裤,双手帅气地插在臀部的后口袋,五官俊朗的脸庞浮漾着笑意。
“高信宽。”杜唯唤,春雪敏感地注意到他神色一沉。
“好久不见!杜唯,让我想想,差不多有一年多了吧?”高信宽走过来,在杜唯身前落定,笑得好阳光,像个淘气大男孩。“话说我们上次见面,还是意诗从上海回来,英媚阿姨替她办生日趴那时候吧。”
“嗯,我也记得是那天没错。”杜唯似笑非笑。“你今天大驾光临,有何贵事?”
“贵事倒是没有,就是顾爷爷要我有空来看看他好不容易从日本找回来的宝贝外孙女。”
“是吗?”
“就是啊!不然你想,意诗都离开了,我有什么理由上这里来?还不是因为春雪。”
“我以为就算意诗不在,你也该常来看看董事长,他很欣赏你的。”
“说得是,我是该常来探望他,不过你也知道我从去年底就一直在忙竞选立委的事,也只能偶尔打个电话跟顾爷爷请安。”
“他在电话里跟你提起春雪?”
“是啊!他说他这个外孙女长得漂亮人又伶俐,非得要我过来瞧一瞧……”
他们在说什么?为何要当她不在现场似地交谈?
春雪懊恼,拂拂衣袖,扬起清冽如冰的嗓音。“我可以请教这位高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吗?”
杜唯闻言,朝她望过来,湛眸隐约闪烁,似有难言之意。
倒是高信宽,很干脆地转身,一把握住她的手,正色说道:“你不晓得吗?听说你很有可能是我未来的妻子。”
“你说什么?!”春雪震惊。
斑信宽微笑。“长辈们希望我们两家联姻。”
这不是真的!
春雪容色刷白,望向杜唯,期盼他驳斥高信宽这段荒谬的发言,但他只是无言地注视着她,眼潭深不见底。
她的心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