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欢凝睇她半晌,突地扬笑,喊道:“来人,卸去姬荣显的顶冠朝服,押进刑部大牢,两个时辰之内,朕要知道摄政王余党藏匿何处!”
姬荣显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就连喊声冤枉都忘了,硬是被殿前侍卫给月兑衣解冠,拖出殿外。
“姬华……”夏侯欢轻唤,是惋惜亦是难为。
连若华低垂着眼,等着宣判。
“别怪朕。”夏侯欢叹了声,沉声发令,“来人,将姬华押出……”
一根玉筷从殿外飞进殿内,以完美的抛物线划过殿上,可惜力道不足,掉在阶前,发出玉碎声响。
登时,众人莫不回头望去,就见夏侯歆搀着大月复便便的当朝皇后踏进殿内。
夏侯欢微恼地站起身,怒斥,“夏侯歆,你这是在做什么?!”明知道她产期将至,浑身不对劲得很,竟还在这当头将她带上殿。
连若华闻言猛地回头,果真瞧见夏侯歆搀着个孕妇走来,而那位孕妇长发绾在脑后,一双圆亮大眼不住地看着自己。
“皇上,臣弟是为了证实一件事,皇上要是不允,恐怕皇后会恨皇上一辈子。”夏侯歆搀着辛少敏不敢走快,双眼直盯着跪在殿上,身形痩弱的连若华。
“你……是想威胁朕吗?嗯?”为了一个女人要与他反目成仇?!
夏侯欢冷沉着脸走下梯阶,想要搀扶辛少敏却被她一手拨开。
她挺着肚子,艰难地走到连若华面前,因蹲不,只能弯腰望着她,无声道:我最爱吃华姊的手工饼干了,是华姊吧……
连若华读着她的唇语,惊诧地瞪大眼,唇扯动了两下,话还没说,泪水已经先掉下来。
“少敏……好开心可以再见到你,我没想到真的是你……”她笑着,泪水却不断地淌下。“老天对我还挺好的,临走前让我知道你过得很好,这就够了。”
靶动之余,泪眼望向夏侯歆,不懂他怎会知道她想见辛少敏,竟能把她带到她面前。
辛少敏伸出双臂拥抱着她,侧眼瞪着夏侯欢,无声道:你敢要她的命,我就跟她一起走。
夏侯欢不敢相信她竟然当殿恐吓他,难道她不知道这么做,会让他这个皇帝威严荡然无存,而百官又会如何议论她的干政。
我不管,她是我姊姊,想动她,先踩过我的尸体!辛少敏一字一句咬得清清楚楚,绝不会让他误看。
当她在西庑殿吃到饼时,她立刻联想到连若华,尽避觉得不可能但还是不住的追问,可恨的是这家伙一直不告诉她,直到刚才夏侯歆跑了趟东暖阁告知她这事,她才赶紧挺着大肚子跑过来。
“你!”夏侯欢恼着,先瞪了眼身旁的夏侯歆,随即向前要将她拉开。“她身上是湿的,你就这样抱着不怕染上风寒,害了朕的皇子?”
岂料就这样一拉,辛少敏瞬间皱拧了秀眉,圆润小脸痛苦地皱在一块。
“少敏?”夏侯欢骇惧地扶住她。“你怎么了,哪儿疼了?”
她无声地哀痛着,感觉肚里的重物不断地下坠,阵阵刺痛伴随尿急般的冲动,一时没忍下,啪啦一声,身下一片湿意。
“少敏!”连若华一见地上液体夹杂着血,忘了自己是待罪之身,立刻起身探看她的气色,却被夏侯欢一把挥开。
“皇上!”夏侯歆眼捷手快地托住她,恼声吼去。
“快传御医!”夏侯欢不睬他,将辛少敏打横抱起,要走,却感觉被向后拉扯住,垂眼望去,惊见她竟抓着连若华的袖角。“你这是在干什么?你就要生产了,有什么事等你产后再议。”
华姊可以帮我……她气若游丝地喃着,硬是抓住连若华不放手。
夏侯欢见状,只能恼声道:“跟上!”
夏侯歆喜形于色地搂着浑身湿透的连若华踏出殿外,留下面面相觑的百官。
东暖阁的产房里,负责接生的三名产婆早已待命,而连若华在换下湿衣裳后也立刻踏进了产房里,夏侯欢、夏侯歆和熟谙妇科的御医就在隔壁房间,只隔着一扇木板门以掌握产房里的状况。
连若华先吩咐一旁的宫女备上热水,再拿宫中最烈的酒烧开后,将待会会用上的剪子丢进里头煮。
“少敏,别担心,我在这儿。”连若华轻握着她的手。
辛少敏感激地看着她,很想跟她聊聊,可这该死的阵痛来得凶猛,教她只能皱眉隐忍。
连若华替她拭着汗,看着产婆轻抚她大大的肚子,产道已经全开,准备要将婴孩生下了,但是几个时辰过去,眼看着天色都快要亮了,孩子还是不肯滑出产道。
连若华在旁教她用拉梅兹呼吸法,辛少敏不住地喘息,脸色从一开始的红润开始变得苍白,浑身冰冷得教连若华胆战心惊。
“还没生吗?”夏侯欢在木板门那头问。
他是定时提问,因为他听不见辛少敏的哀叫,也没听见初生婴孩的啼哭声,产房里静得教他坐立难安。
“回禀皇上,皇后产道已开,可是婴孩还是不落。”产婆急声道。
夏侯欢闻言,赶忙问着身旁的御医和夏侯歆。
“若华,孩子可能是绕颈,要产婆顺着肚子按抚,先让孩子生下来,要不然……”夏侯歆话到一半,不敢再说下去。
连若华闻言,自然知道事态紧急,在产道全开的状态孩子还生不出来,当然是有问题,一个不小心就怕母子难安。她虽然也在妇产科实习过,但是没有任何器具辅助,更无法做剖月复产,只能依他的方法先让孩子月兑离产道,她再看看孩子的状况。
想着,袖角被扯着,连若华望向脸色惨白如纸的辛少敏,就见她抖着唇道:华姊……我是不是快死了?
“胡说什么,有我在这儿,能出什么问题,”她恼声道。“继续呼吸,等着下一波阵痛,用力推就是了。”
辛少敏无力地眨了眨眼。
连若华见状,心不禁拽得死紧,要是再不生出来,就怕少敏也撑不下去了!
忽然间,就听产婆喊着,“娘娘,用力,快用力!”
辛少敏闻言,用尽力气配合着,瞬间,感觉卡在月复间的重物终于月兑出,教她无力地软倒在软被上头。
“生了、生了……”产婆剪了脐带,抱起婴孩,突地噤声无语。
“皇后如何,皇子如何?!”另一头夏侯欢急声问着。
辛少敏紧抓着连若华,虚弱地问:孩子没有哭……
“没事,我瞧瞧,你别担心。”连若华安抚着她,走到床尾,就见产婆抱在手里的婴孩满身是血,而那铁青的脸压根没有呼吸的迹象,这孩子根本就是……“给我,你们赶紧打理娘娘。”
连若华将婴孩搁在原先准备好的软缎里,扳开婴孩的嘴,确定嘴里是否有阻塞物,随即对他进行心肺复苏术。
“为何没有孩子的啼哭声?!”夏侯欢在那头恼声吼道。
“皇上……”产婆一个个吓得脸色苍白,不敢说话。
彼不得里头还在处理辛少敏身下的秽物,夏侯欢已经推开木板门闯进房里,那迎面而来的血腥味教他不禁怔住。
“皇上,你不能进来!”产婆想阻止,却被他冷鸷的目光吓得全数跪伏在地。
辛少敏拉着他的袖角,不住地哭泣着。
“她在做什么,还不拉开她!”夏侯欢安抚着辛少敏,目光梭巡着孩子,却见连若华竟以两指往孩子的胸口按压着。
产婆闻言赶紧靠了过去,连若华气急的抬眼骂道:“我在救他,如果你要他活,就不要阻止我!”
“你!”夏侯欢眦目欲裂,察觉辛少敏揪着他的衣袖。
望着她的泪眼,夏侯欢心痛欲死,轻搂着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就见连若华不住地吸着婴孩的嘴,又往他的胸口规律按压,一会又抱着他趴着,用软缎不断地摩挲他的身体,重复又重复,直到——
“哇哇哇!”
在她手下的婴孩忽然爆开了阵阵宏亮的哭声,夏侯欢怔愣地看着连若华,她指挥着宫女取来软布和水盆,亲自替婴孩沐浴,最后将他裹上软布和软缎,疲惫地将婴孩抱到两人面前。
“恭喜,是个男孩子。”连若华轻笑道。
辛少敏挣扎着要看孩子,夏侯欢赶忙接过,放在她的枕边。“少敏,是咱们的孩子……他很好,你别担心。”
辛少敏喜极而泣,眼不敢眨地看着孩子,再抬起泪眼,直对着连若华道谢。
连若华摆了摆手,突然一阵晕眩袭来,接着眼前一暗,失去意识。
半梦半醒时,有人在床边对话着。
“朕知道,朕答应你就是了。”
“多谢皇上。”
一会,她感觉有人温柔地抚着她的发,一下又一下,最终又亲了亲她的颊,她嗅闻到熟悉的气息,唇角不禁微勾着,徐徐张开眼就见男人微愕了下,旋即扬开一抹她觉得最俊美无俦的笑。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适?”他笑问。
连若华怔忡了下,疑惑地看着他。“我怎么了?”
“你淋了雨又进产房折腾了一整夜,最后昏了过去,是累坏了也是因为你染了风寒,我开了药帖,待会喝下了再睡。”他柔声道,不住地抚着她苍白的颊。
连若华关心的问:“孩子要不要紧?”
“不打紧,有御医看照着,不会出什么乱子。”
“那就好。”听他这么说,她总算放下心来。
“皇上已经答应对你网开一面,咱们可以不用分开了。”
连若华皱起眉,正要开口,他便又道:“你离开时,申仲隐对我说你可能是移魂,我想起你似乎一直想找少敏,所以我便直接进宫找少敏,一问之下才知道少敏那晚就吃了你给的饼,也要找你,可皇上偏是不肯,适巧我去东暖阁,道出你的事,少敏便抓着我说要见你……少敏说,你和她情同姊妹,一起来到这个世界。”
她怔怔地望着他。“你信了?”
“信。”
她想有少敏为证,他会信也不意外,不过——“皇上知道吗?”
“少敏也跟他说了,正因为如此,再加上你极力地抢救皇子,大哥决定让你以原姓氏发户帖,和姬家再无关系。”
“可是就算如此,文武百官皆知,难道——”
“若华,你这么聪明,难道你会不懂当皇上要巧立名目留一个人时,再荒唐的理由众人都得遵从吗?”
“所以……我真的可以和你在一起?”
“我说了,我不计较任何事,只要你没有背叛我,甚至利用我伤害我的家人,任何事我都可以接受。”他只求可以将她留在身边。
她眨了眨眼,但不管怎么眨,泪水还是模糊了她的眼。“你真是个有肚量的男人,不过我要告诉你,这个身体在遇见你之前还是清白的。”她得要跟他说清楚,省得日后争吵时把这事搬出来当伤害对方的利器。
“这样倒是挺公平的。”他打趣道。
“不过在我遇见你之前,我曾有个很爱的男人,少敏也识得他,我曾以为你也许是他,但终究不是。”瞧他听得专注,她不禁轻逸笑声。“我也许忘不了他,但是现在在我心里的是你。”
“我说过,我不计较任何事,而且我会让你知道,我比那个男人还要爱你疼你宠你,愿意极尽所能地把一切都给你。”他轻柔地吻上她的唇。“若华,不管你心里有任何事,一定要告诉我,别什么都不说。”
“嗯。”她甜甜的应了声,疲累地闭上眼。“欸,会不会等我一睡醒,发现其实眼前的是一场梦?”
事实上她正准备被处斩?
“别胡说,我就在你身边,你一醒就会瞧见我,不过还是先把药给喝了。”他从床边花架把药碗取来。
一闻到那药味,连若华不禁皱了皱鼻子。“我确定我没在作梦。”因为她闻到了她最讨厌的味道了。
“你要是怕,我可以喂你。”他作势要喝汤药。
“你应该说,帮我喝。”她没好气地起身接过碗。
“我是可以帮你喝,但是对你没帮助。”
憋着气,她一鼓作气地将药喝下,他随即轻柔地扶着她躺下,褪去外袍,掀被上床。
她任他挪着位置将自己纳在他怀里,昏昏沉沉间,不禁舒服得微眯起眼,为自己的失而复得感谢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