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皇甫戎不需要再躺在冰室里了,他与寄芙终于得以相见。
他虽然不必再躺冰床,但他仍不能乱动,虽然很想将她紧紧拥入怀里,却只能看着她。
虽然只是看着,但寄芙仍可以看出他波动的情感。
“你这傻瓜,为什么随我落崖?要是我没死,你却死了,你要如何还我一个你?”
他这话说得好没道理,但她却觉得胸口涨得满满的,她轻轻的将脸颊贴上他的脸,粲笑道:“我们都没死,不是吗?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皇甫戎哼道:“记住今日的话,若再离了我,定不饶你。”
皇甫戎移出冰宫后,寄芙接手照顾他的工作,除了施针之外,其余她都不假他人之手,为他擦身梳头,喂他喝药,帮他换药,为他按摩穴道,疏通经络,以助气血运行。
她自然也有能力为他施针,但她一出手,凤霄必定认得她的手法与顾月磊如出一辙,连贺踏雪都看得出来,更不可能瞒过凤霄。
没多久,皇甫戎已能由寄芙扶着出去晒太阳了,虽然祖师爷已经回来,但他已复元了七成,不需要惊动祖师爷他老人家了。
清风堂位在落霞谷的山月复位置,气候凉爽,寄芙扶着皇甫戎在亭子坐下休息,她依偎在他身边,他看着远方山岚,虽然他没说,但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元香现在一定已经回到秦京了,你不要挂心。”
皇甫戎并没有松开眉峰。“依你看,我还要多久才能完全康复?”
“至少还要半个月。”
寄芙知道他心急的不只是元香能在礼亲王府藏匿多久,还在担心耶律火夺了大秦的江山,甚至让嫡公主和亲,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要是我的药箱子在,或许夜里可偷偷为你施针。”她不免有些懊恼,但想想又道:“可是若那样,我又怕凤堂主会看出端倪,他一诊脉就知道另有人为你施针。”
他不解的挑眉。“你就明着为我施针,为何不能让凤堂主知道你会医术?”
寄芙看着他,知道是该说的时候了,这天大的秘密,她也不想一生一世瞒着他,就如同他也将自己的来历说与她知道一样,她慢慢地将自己前世之事告诉了他。
皇甫戎先是震惊,接着皱眉,最后眼眨也不眨的盯着她,慢悠悠又杀气重重的问:“你是不是还有事没说?”
他可是秦王,再小的细微末节也休想瞒得过他,何况她提到磊哥哥时肯定有很大的不自在。她叹了口气,“就是——”
皇甫戎面无表情的打断了她,“那个顾月磊除了是教你医术的人之外,跟你还有什么关系?”
寄芙心里咯噔一声,他也太精明了,连这都猜着了。
她有些难为情。“也没有什么关系,就是……”
他的脸色难看得很。“不会是你喜欢他吧?”
寄芙心里又咯噔一声,登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说什么好。
“你当真喜欢他?!”皇甫戎本已不悦的眼神更加深沉了,他冷冰冰的看着她,最后很是轻蔑的哼了一声。“有多喜欢?喜欢到什么程度?是你自己一个人喜欢他,还是他也喜欢你?”
彼月磊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怎么会不知道?都说他面若冠玉,俊美至极,身姿挺拔,加之医术卓越,虽然性情冷淡,为人高傲,但倾心于他的女子仍不知凡几。
他眼前就有一个。
“王爷不要再这样瞪着我看了。”她连忙告饶。“我是曾偷偷喜欢着磊哥哥,可那时并不识得王爷啊……”
他一听,眼睛锐利的眯了起来。“磊哥哥?”
她唤贺踏雪大哥已令他极不悦了,如今竟然唤顾月磊为磊哥哥?!她对他从来都是王爷主子的,这不是亲疏有别,什么才是亲疏有别?
“王爷别恼,那时我还小……”寄芙实在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啊,他这喝醋的模样还真是怪吓人的。
皇甫戎脸色黑沉沉的。“明日咱们就走。”
他也知道不许她找顾月磊是无理的要求,就算千难万难,他都想回秦宫一趟,又怎么能要求她不见故人?但是他不想冒险,怕她见了故人,动了心思,他可能会失去她。
他可以失去前世的一切,甚至包括江山、龙椅,但他不能失去她。若是有人能让他回到前世,回到重生之前,江山还是他的,龙椅还是他的,但他的秦宫中将没有寄芙这个人,她会成为别人的女人,那么他宁可放弃这样的机会。
“明日?”寄芙吓了一跳。“那怎么成,你的伤还没痊愈!”
“你不是还没见着那个顾月磊吗?绝不能让你见着他,咱们明日五更启程!”皇甫戎微挑起眉道,话如冰刀冷硬。
明知道这不能怪她,他仍是觉得心里不舒坦。
她着急的道:“唉唉,你能不能讲讲道理?瞧,我都没过问过你后宫里的嫔妃——”
他截了她的话,光火道:“我半个不爱!你却是真心倾慕于那个顾月磊!”
寄芙知道他说要走是认真的,可是他的伤势未愈,绝不能现在走,她只好放软姿态,哀求道:“再待半个月就好,到时咱们就走,我担保这半个月之内,不会再去找姊姊和磊哥哥的下落了,行吗?!”
“你最好说到做到。”皇甫戎冷冷的警告道:“若我发现你在找他们,到时你也不用跟着我了,我自己走,你留下来慢慢找你的磊哥哥再续前缘。”
之后寄芙真的不敢再去打听姊姊和顾月磊的下落了,她怕皇甫戎一气之下,真会丢下她自己走掉。
不过,他自从能走之后便复元神速,如今已不需要人搀扶了,想来再过不久,他们便真的要离开了。
若说她心中没有遗憾,那是自欺欺人,这一走,不知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万岳城,她真的想再见姊姊和磊哥哥一面啊!
但顾虑到皇甫戎的心情,她还是选择了他,易地而处,若秦宫里有他深爱过的女人在那里,她也会不乐意他回去。
半个月后,皇甫戎已完全好了,寄芙开始收拾行装,准备跟清风堂告别。
来时身无一物,走时却多了许多东西,幸好银票都在他们身上,他们才能需要什么便买什么。
她也付了一大笔诊金,叮当很是咋舌,不肯全部收下。
“妹妹,这可是一万两的银票,就算你们两人在清风堂住十年也用不着这么多,我们清风堂可不是黑店来着。”
“姊姊说笑了,谁说清风堂是黑店了。”寄芙真心诚意的道:“姊姊,请你收下,未来若有穷病之人上门求治,就当是替他们预付的诊金吧!”
叮当猛地一怔,这才收下了那张万两银票,神情变得有些感伤。“妹妹,你跟我从前的主子真是像,她也是把自个儿的月例银子交给我们百草堂的掌柜,说要是穷人来便让他们看病抓药,诊金就由她攒的银子付。”
寄芙想起来了,是啊,她是那样没错,拿了月例银子,不会想买好吃的或女孩子家都爱的胭脂水粉和小玩意儿,就想要让生病的人都能看病。
难怪在她还没想起前世之前,她会那么爱管闲事了,总见不得有人病着,让她见死不救当真是太难了,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预计要离开清风堂的前一天,一早醒来,见皇甫戎还在睡,寄芙便拿出两只她前几日做的风筝,这是她要送给叮当的孩子的。
若是她还活着,那两个孩子便要喊她一声姨母,她会看着他们出生,看着他们长大,她的孩子会跟他们玩在一块儿,就像她跟叮当一起长大一样,延续她们的情谊……她曾想,若是她没有死,会不会也已为人妻为人母,她又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她会有勇气向磊哥哥说出情意吗?而他会接受她的感情吗?
她看着风筝,失笑的摇头。
哪来的那么多假如,前世已是过去,她就是想想罢了,会想想很正常吧,可是啊……她看了熟睡中的皇甫戎一眼,要是让他知道她想这些,他又要不高兴了,真不懂他哪来的那么多醋可喝,她不是就在他身边吗?
想到他那些霸道不讲理的威胁,她忍不住轻声说道:“王爷,寄芙早决定要一生一世守着王爷了,打雷刮风下雨都赶我不走,此心天地可鉴,此情日月可昭,除非哪天你不要寄芙了,寄芙才会离开你,这样可听明白了?”
皇甫戎自然是不会回答她的,现在还早,他还睡得沉呢,不过就是她说好玩罢了。
她兴冲冲的拿着风筝出去,要去找叮当,问问她安哥儿、宁姐儿睡醒没,让他们出来看风筝。
才进了堂屋偏厅,却见清风堂四处搁着一只只五彩山水纹的花觚,每只花觚里都插着一朵白色芙蓉花。
她忽然一震,想起了前世她最喜欢的花便是芙蓉花,因为她喜欢芙蓉花,她爹还在她的院子里四周遍植芙蓉让她赏玩作画。
她情不自禁就伸出手想去拿花瓶里的芙蓉,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喝止——
“妹妹别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