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太医和小允子一时之间都傻住了,一起看直了眼。
孟太医年纪大,受不得刺激,一手紧握着床柱把儿,勉强稳住了身子,但老脸已臊了起来,而小允子尚未娶亲,何时看过如此场面了,羞得满脸通红。
而皇甫戎更是惊愕交加,他紧咬牙,脸皮微热。
前世的他,身边自然是环绕着许许多多对他献殷勤的嫔妃,但当她柔软的唇瓣碰触到他干燥的嘴唇时,彷似久旱逢甘霖,他想的竟是要有所响应,想要勾缠她的舌头,想吸吮她的甜美……这种强烈的,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好了。”喂完了所有汤药,寄芙若无其事地将白瓷碗搁下,随意用衣袖擦了擦嘴角残留的药汁,一回头就见孟太医和小允子张口结舌的看着她,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小允子甚至连脖子都泛红了,她不免奇怪地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孟太医和小允子都说不出话来,只能同时咽了口唾沫,又同时看着那只空碗。
寄芙这才意会,但她一脸稀松平常地说:“孟大人、小允子小扮,两位不会以为王爷能自个儿喝药吧?若是用灌的,肯定有很多药汁会流出来,那会大大降低了药效,我这样嘴对嘴的喂药,是最万无一失的方法。”她一心只想救人,没想那么多,即便是事后也不觉得害臊。
听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说嘴对嘴云云,孟太医实在别扭,但也认同她的做法,而且人家姑娘都不拘小节了,他一个大男人还小眉小眼的,可就教人笑话了,他连忙赞声道:“姑娘言之有理。”
服过汤药,约末过了一刻钟,寄芙便开始用针、放血。
这是她第一次用针,但信手拈来却是运针如飞,只不过她全神贯注,专心致志的用针,没去细想自己为什么会。
孟太医将她细腻的手法看在眼里,感到惊奇不已,心里更为激动。
这已是太医院用针的第一好手梅太医的水平了,真想不到显亲王府卧虎藏龙,连一个丫鬟都能使针,实在太教他惊叹了,而她有如此绝顶医术,却藏锋守拙,老实的谨守丫鬟本分,实属不易啊!
待到拔针时,见每一针俱是黑的,他更加相信此毒是绝命鸩无误。
寄芙才收了针,皇甫戎便抽搐起来,还吐了些药出来,她连忙诊了他的脉,又翻看他的眼睛、舌头和手,沉思琢磨之后,缓缓为他推脉,减轻他的痛苦。
“王爷无事吧?”孟太医忧心忡忡地问。
她心里也有些不安。“要过几日才能知晓,今天不过是第一回,要做满四十九回,等会儿还要施针与熏药。”
她如何会这些手法,她自己也不知晓,所有动作皆是自然而然便施展开来,这般混混沌沌的开始,成效究竟会如何,她心中也没个底。
“不管成果如何,姑娘已令老夫大开眼界,获益良多了。”由于施针便耗去两个时辰,孟太医有些顶不住了,他也不逞强了。“那么老夫明日同样时辰再过来,医箱留给姑娘用,小允子也留下来供寄姑娘差遣,上午老夫给太后娘娘诊脉,会先派门生过来,姑娘有什么事吩咐他即可,姑娘自己得空也要休息会儿,莫要累坏了。”
寄芙诚心诚意的轻施一礼。“多谢大人费心。”
送走孟太医,寄芙也让小允子去用饭休息,她自己是有些疲倦,但还撑得住,她想守着皇甫戎,就怕他的情况突然有什么变化,不想,当她重新回床边坐下时,就见他已睁开了眼眸正看着她,她不由得一愣。
寻常人这样折腾,只怕像死了一回,光是拔那黑针就不知道有多痛,何况还服了药,理应沉沉睡去,他却还能睁开眼,他的意志力还真是惊人。
不过他这样眼也不眨的看着她,看得她忐忑不安,忙问道:“王爷有哪儿不适吗?”
皇甫戎盯着她那如画眉眼,是她原就生得好看,还是他许久未近,一个小小丫鬟也能入了他的眼?
他向来不相信任何人,尤其是重生到这人生地不熟的显亲王府之后,他更是努力保持清醒,步步为营,但不知怎地,他莫名的相信她,在她的诊治下,被那帮太医折腾得更加虚弱的身子,头一次感到轻松许多。
“王爷为何这样看着奴婢?是有话要对奴婢说吗?”寄芙不免紧张起来。“您无法开口说话吗?”她脑中飞快的想了遍方才的诊疗手段有无哪里不妥,就怕不小心伤到了他的声脉。
“慌什么?”皇甫戎撇了撇唇。“本王能说话。”
原主会受暗算,他完全明白是为什么,是他派人来接近原主欲取他的性命,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重生成了皇甫戎,也不知道他派来的人用了下剧毒的法子。
现在,对皇甫戎下毒之人未死,极有可能再来加害于他,下一次或许就不是落马、下毒了,很有可能在他不知不觉时,一刀夺了他的命也不一定,所以,为了自保,他必须快点好起来,如此才能去做他要做的事。
依照他的直觉,她不会加害于他,因此她必须在他身边,让他随时看的到。
“王爷能说话啊,那就好。”寄芙松了口气,很自然的动手替他掖好被角。
她这家常的举动却令他心头一震,他咳了声。“你就对自己的医术那么没把握吗?”
前世,从来不曾有人为他这样掖过被角,或许应该说,没人敢对他这么做。
“说实话,奴婢根本不知自己这身的医术从何而来,自然是一点把握都没有。”她老实坦白。
皇甫戎哼了一声。“你倒敢下手,若是医死了本王,你如何负责?”
寄芙静默一会儿,才道:“奴婢不知道,奴婢只知道,尽人事,听天命,也相信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他微勾起嘴角。“你不是知道我不是显亲王吗?”
他的直言不讳让她惊讶极了,过了好半晌,她才柳眉轻攒,期期艾艾地道:“可奴婢也不知道您是谁、要如何称呼您。”
皇甫戎看着她,神情凝肃地道:“从现在开始,你就当我是显亲王,记好了,这件事,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这便是要她保密的意思了,寄芙点点头。“奴婢明白。”
她觉得这样反而好,她只要尽心尽力医治他,不必管他是谁,何况他都已经附身在主子爷身上了,也不是她能改变的,若说出去,又有谁会相信?况且多嘴多话也不是她的性子。
顿时,她感觉像是取出了眼中的沙粒般轻松,朝他笑了笑。“既然说定了,您也该睡了,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气神,明日还要施针放血呢,没有体力可不行,奴婢去唤小允子进来守着。”
皇甫戎不发一语地凝视着她,他知道得放她回去休息,毕竟她也折腾得够累了,但他就是自私的不想放她走。
偌大的王府,他不知道谁是下毒之人的同伙,不过他明确知道,绝对不是她,她倾尽全力在救治他,他感受得到。
“那么奴婢告退了。”寄芙起身行了个礼。
皇甫戎看着她,缓慢却不容置疑的道:“从今日起,你就睡在这里。”
她瞬间顿住了。“我睡在……这里?”她惊诧得都忘了自称奴婢了。
他突然问道:“你道那绝命鸩是寻常毒物?”
寄芙顿时感到口干舌燥。“自然不是。”
皇甫戎又再问:“那本王为何身中此毒?”
她慌了下,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因为、因为有人要害王爷。”
“明白就好。”他幽深的黑眸紧紧瞅着她。“若是本王身边没有个自己人,在睡着时被害死了,你岂不是白忙一场?”
寄芙心里咯噔一下,顿时冷汗涔涔。“王爷说的极是。”
她一心只想解他的毒,救他的命,怎么就没想到有人要他的命?她以为安全无虞的王府,原来并不安全。
“明白个中利害了?”皇甫戎再问。
在他锐利的目光下,寄芙难掩慌乱,但她随即镇定下来,点了点头。“明白了。”
他理所当然的说道:“所以你得待在本王身边,并且从现在起,替本王留心府里的每一个人。”
寄芙搬进了皇甫戎的寝房,他让人安置了一张舒适的小榻,对外的说法是,以便王爷半夜也有个可以遣唤的人。
爱里上下都知道寄芙在替王爷治病,因此虽然两人同房但也没有流言传出,甚至王爷要收寄芙为通房的传闻也消声匿迹了,至于忙着暗中消灭流言的人正是花飞,她可不愿意弄假成真,让寄芙真成了飞骋轩的女主人。
寄芙根本不知道府里的暗潮汹涌,她将所有心思全放在为皇甫戎解毒之上,这期间,最不好受的自然是皇甫戎,需要日日施针放血,但她也着实不轻松,晚上若他毒症发作,发狂闹得天翻地覆,她也甭想睡。
这些倒还是其次,毕竟他有毒在身,毒症发作也是身不由己,她能够理解,坏就坏在,相处之下,她发现他的性子乖僻难缠,脾气也很大。
比如,他要喝燕窝,膳房送来了,他却喝了一口就搁下,说是味道不对,膳房诚惶诚恐的重炖了几次,他仍旧只喝了一口,然后丢下一句味道不对就再也不碰了,直到安公公恰好过来探病,最后劳动宫里的御膳房炖好燕窝送过来,他才满意的表示味道对了。
还有,他对房里熏香的要求也颇多,王府里的他全不满意,最后也是安公公禀了太后,太后让人送来她专用的熏香,他这才满意。
也不知道他从前到底是什么人,万事万物都挑剔得紧,有时她想想都觉得他很幸运,若不是附身在王爷身上,有这样的优势供他挑剔,若是附身到农夫或乞儿身上,看他如何适应。
“你是不是偷偷在心里骂我?”
寄芙原在整理药箱,猛地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飘到耳里,她一转过头,就见皇甫戎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顿觉不妙。“奴婢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怎么会不明白。”皇甫戎不紧不慢地说道:“都骂了些什么,说出来无妨,本王不是那么小器的人,不会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