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妮儿小心翼翼地跟在哥哥身后,想要劝几句又不知说什么好,正在犹豫的时候,就见唐招娣扛了一大捆玉米秸秆从村外进来。
她赶紧上前帮忙接了下来,问道:“二嫂,你怎么挺着肚子做这样的重活?”
唐招娣突然见到小泵和大伯也很是吃惊,抹着额头上的汗珠子怯懦应道:“你二哥不在家,爹又病了,我找村里人要了些玉米秆,要不然冬天没柴烧,孩子生下来怕是要受冻。”
梆妮儿听了只能叹气,葛大壮也是皱了眉头,但是如今分了家,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梆大壮想了想就扭身进了旁边一座院子,那是他一个玩伴家里,日子过得殷实,家里还有驴车,是以他想要拜托对方帮着弟妹拉两趟玉米秆。
那个玩伴许久不见葛大壮,硬是拉着他不肯放手。葛大壮无奈地说起铺子忙碌,请他改日去铺子坐坐,一起喝酒,这才得以月兑身。
唐招娣眼见有了驴车,自己就省了几日辛苦,很是欢喜感激,想了想后就把小泵扯到一旁低声说了几句。
梆妮儿听得暴跳如雷,但眼见有外人在场不好家丑外扬,只得死死忍了。
直到葛大壮带着妹妹要回城外铺子,隐隐听得她抽噎,才赶紧问道:“妮儿,怎么了?有话跟哥说啊。”
没想到葛妮儿听了反倒哭得更厉害,末了一脸愧疚地说道:“大哥,刚才那桃红表姊是娘……娘特意找来给你做妾的。我可没脸见嫂子了,她还忙着赚钱给我置办嫁妆呢,可是我娘居然……”
梆大壮闻言立时攥紧了双拳,手背上青筋暴起,恨不得立时扭身回去杀了王氏。老爹无故病倒,恐怕没少了王氏做手脚。若不是他当机立断走出来,要是被缠得留在家里住一晚,说不定王氏就会撺掇那个女人爬上他的床。到时候他们夫妻间突然插进来一个妾,以迎春外柔内刚的脾气,绝对会同他和离,等着他的就是妻离子散!
“哥,对不起!”葛妮儿哭得厉害,这会儿见兄长的模样,也猜出老娘没安好心了。
梆大壮勉强收了怒气,低声安慰妹妹,“眼泪擦了,这事儿你就当不知道,回去别被你嫂子看出来。”
“好。”葛妮儿手忙脚乱地赶紧擦眼泪,末了又去路边的小河洗了脸。
迎春正在库房里准备明日要用到的桌椅,好不容易见到葛大壮兄妹回来也没仔细看,高声招呼两句就算了。
梆大壮在小院儿里转了转,模了模儿子的小脑袋,就拿了两把磨好的柴刀,背了弓箭同妹妹交代一声就走了。
待迎春忙了半晌不见孩子的爹,一问小泵才知道他上山打猎去了。
迎春真是又气又担心,虽说由此可见自家夫君有担当,但这个时节正是野兽们疯狂觅食,以便养出一身肥膘熬过寒冬的时候,上山去打猎简直危险大增。偏偏葛大壮这会儿怕是已经在山林里穿梭了,她就是追也追不上,只能白担心了。
当晚迎春和葛妮儿一直等到半夜,也没见葛大壮回来。
梆妮儿一方面担心兄长一怒之下深入大山,再遇到什么危险,一方面又见嫂子站在窗前转悠,她却不敢把自家老娘干的龌龈事说出来。
迎春偶尔扭头看她脸色愁苦,就赶紧劝她去睡,“上次大宝洗三,你大哥进山也是一夜没回。放心,去睡吧,明早醒来你哥就回来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葛妮儿磨磨蹭蹭走了,迎春还是惦记得一晚没睡,但凡院子里有一点儿动静都要出去看看。
可惜直到第二日太阳跳出东山顶,也没见葛大壮的影子。桌椅早早被要办喜酒的工匠家里取走了,据说食材也准备了,就等迎春这个大厨上门。迎春到底放心不下,便仔细交代铁柱媳妇几句,让她先过去带人洗菜切菜,自己再等一个时辰再赶去。
没想到她左等右等不见自家孩子的爹,铺子里反倒来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媳妇,开口就要找自家孩子的爹。
迎春正想问清楚的时候,葛妮儿正从后院出来,一见那小媳妇却是大惊失色,一把把大宝塞给嫂子就上前扯了小媳妇的衣襟往外走,“快回去,这里不让你进!你走,赶紧走!”
小媳妇自然挣扎,拉扯间衣襟就有些散开了,惹得几个路过的闲人满脸暧昧也指指点点。
可是小媳妇不但不脸红,反倒抛了两个媚眼过去,末了才一边整理衣衫一边埋怨道:“妮儿,你这是做什么?姨母已经把我许给大壮哥做妾了,以后我也是葛家人了,这铺子自然也有我的分,你撵我走做什么啊?”
“你!”葛妮儿还是个没出嫁的闺女,见她这般不知廉耻地勾引男人,又口口声声说是自己的小嫂子,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迎春听见那小媳妇儿说的话,脸色立时就白了,厉声喝问小泵,“到底怎么回事?”
梆妮儿急得汗珠子都冒出来了,觉得再也不好瞒着就赶紧说道:“嫂子,这是我表姊桃红,刚死了男人。我娘……我娘打算让她给我大哥做妾,但是昨儿个没来得及说,我大哥后来虽听说了,可压根没同意。嫂子千万别生气,我也不同意!”
梆妮儿急了,说话颠三倒四,但迎春还是听清楚了,心里也安定许多。只要这个人跟葛大壮没有瓜葛,她就什么都不怕。再仔细打量几眼那个风流小毖妇,她心里就更有底了。这样的女人,除非是哪个男人脑子进水了,否则谁会接进家门等着不断被人扣绿帽子啊?
“你走吧,这是我的嫁妆铺子,不是葛家的。莫说你不是葛家人,就是真当了葛家的妾,也同我没有关系,别脏了我的地!”
小媳妇本来还搔首弄姿地拨弄着头发,一听迎春这么说立时瞪大眼睛嚷道:“你骗鬼呢,这铺子是我大壮哥的,自然也是我的,我凭什么不能来!”
迎春不想跟她纠缠下去,扯起门旁的扫帚就想赶人。
没想到这时人群外面却是走进来几个地痞,如今的天气已经有些寒凉,他们却敞胸露背,身上画着乱七八糟的刀疤和图案,满脸的蛮横和不屑。站在人群里就像鸡群里的黄鼠狼,分外惹眼。
看热闹的闲人退了开去,留下这几个人斜着眼睛打量葛家铺子,末了嚷道:“怎么着,没有活人啊?没看见大爷上门了吗,还不赶紧过来侍候!”
迎春觉得这些人来意不善,皱着眉头阻拦道:“几位客官,今日家中有事,不再租赁座椅,让各位白走一趟,实在抱歉。”
她这话说得很客气,但几个地痞却是立时恼了,那个领头的魁梧大汉一口浓痰吐在石阶上大骂道:“不要脸的贱货,大爷上门是看得起你,还敢把大爷往外推,今日你不侍侯也得侍候!”
迎春气得脸色发白,眉头紧紧皱着。葛大壮不在家,她一个妇人,打又打不过,一时还真有些犯难。
结果桃红在一旁见她这个模样,自以为到了自己出头的时候,居然扭着腰走到那大汉跟前,一甩帕子飞出几个媚眼,调笑道:“呦,这位大爷,怎么说着话就生气了呢?奴家给大爷揉揉心口,我家姊姊是个粗鄙人,她侍候不了大爷。大爷若是不嫌弃,就由奴家招呼您吧。”
魁梧大汉没料谨小小铺子还有这样的人,胸口被桃红的小手揉得又痒又热,立时就换了脸色,笑嘻嘻问道:“当然不嫌弃了,这位妹子是哪里人啊,哥哥我瞧着你很面熟啊。”
桃红几乎要挂到大汉身上了,娇滴滴地应道:“奴家是葛家的妾,这铺子也有奴家一半的份呢,许是奴家和大爷上辈子有段姻缘,奴家也觉得大爷眼熟。”
大汉哈哈大笑,“葛东家真豪爽,心爱的小妾都送出来侍候咱们几个了。来,兄弟们,先进去坐会儿乐呵乐呵。”
大汉说着话就要上台阶,迎春却是忍无可忍,横着扫把拦在前面大声喝骂,“都给我滚,我们葛家铺子不欢迎你们。一个下三滥女人也敢说是葛家的妾,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还有你们,我们铺子今日不开门,恕不招待!”
几个地痞本来就是来找茬的,听了这话哪里还会等待,大叫着往台阶上冲,那个当头的大汉更是一把推开桃红,伸手拽过迎春手里的扫把就抽了过去。
迎春力气不及人家,眼疾手快地抄起一个陶盆挡在了身前。
地痞气了,还想再动手的时候,却突然觉得双脚离了地,瞬间乘着风飞到了一丈开外,重重砸到泥坑里,摔了个七荤八素,啃了满嘴污泥。
剩下几个地痞突然发现老大不见了,还不知怎么回事就觉得身上剧痛。
“哎呦,我的腿折了。”
“疼啊,我的手臂,我的手臂!”
迎春听到声音不对,勉强收了惊惧,挪开陶盆看去。
只见铺子前边不知何时来了个身形高壮的年轻男子,二十四、五岁的年纪,身穿青衫,脚踩白底黑面的快靴,腰配长刀。再看容貌,剑眉星目,很是正直豪爽的模样,且隐隐给她一股熟悉感。但她仔细想想,她以前确实没见过这个人啊。
年轻男子的功夫很墨口,也不见他招式如何花哨,但议碰到哪个地痞,哪个地让痛叫连连,有时候还能听到骨头断折的声音,惊得围观的工匠们都下意识退了很远。
正这时,葛大壮坐了一辆牛车从远处过来,突然见到自家铺子门前这个景况,连忙跳下车就赶了过来。
他扫了一眼,发现妻儿和妹妹都躲在门后,并未有半点儿不妥,于是稍稍放了心,顺手抓了一个看热闹的人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人觉得看了场武侠大片,正是激动得无处发泄,突然听得有人问起,立刻就像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了个彻底。“这些地痞来葛家铺子捣乱,正要打葛嫂子呢,幸好有个侠客仗义出手……”他话还没说完,再看身边已经没人了。
梆大壮昨日受了后母和老爹连手算计,觉得心里一口郁气无处发泄,这才提了刀上山。
好不容易猎了熊回来,却听说有人欺负自己的媳妇,心里恼得要爆炸了。他三两步冲进战圈,扯了个晕头转向的地痞就是狠狠一拳,地痞惨叫一声就抱着肚子开始满地打滚。
那年轻侠客扭头见了,不知为何却是一言不发退让到一旁。
梆大壮如虎入羊群,这个几拳,那个几脚。很快地,地痞就躺了满地,再也没有方才嚣张的模样。
一旁的人看得吃惊,完全没有想到平日憨厚沉默的老实人,发起脾气来会是这般凶狠,身手这么了得。末了再望向铺子门口的迎春,各个都是心生警惕,以后招惹谁也不能招惹老板娘,否则真要提早见阎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