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嬷嬷好奇地跟着迎春到了院里,结果坐到轮椅上被推着走了一圈,立刻就喜得恨不得大哭了,“这样的好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我们公子以后就不用闷在家里了,太好了,太好了。”
老嬷嬷语无伦次地称赞了半晌,末了推着轮椅到了西屋,也不知道她怎么劝说的,那贵公子居然真的扶着她的肩膀挪了出来,坐上了轮椅。
老嬷嬷带着两个满脸好奇的护卫,一路出了院子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所有人脸上都是喜色。那贵公子手里甚至还攥了一把野花,只不过因为他过于用力,那野花都折了腰。
梆大壮和迎春见此也很高兴,不说别的,能够帮助别人重新走进世界,这绝对是件令人愉悦的事。
那贵公子难得没有立刻进屋,郑重向葛大壮行了一礼,“多谢这位大哥巧手制了这把椅子,吴某感激不尽。”
梆大壮赶紧摆手笑道:“贵人客气了,这椅子是妻子迎春画的图,我不过是出了一点儿力气。”
吴公子扭过头,第一次正式打量迎春。此时夕阳已是落下大半,淡淡的霞光映在迎春的笑脸上,别有一种宁静的美。就像春日里的晴空灿烂,也许没有什么绚烂的颜色,但只要沐浴其中,就会感受到它的暖意。
“迎春吗?真是好名字。”吴公子在心里暗暗念着这个名字,但表面上却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迎春低头回了一礼,心里的小算盘却响个不停。不是她贪财,这世上没人不愿意两全其美,若是做了好事还能得些实惠,当然是最好了。
许是听到了她的心声,老嬷嬷送了吴公子进屋之后,就把迎春唤进了堂屋,掏出一个荷包递给迎春。
迎春入手觉得比想象中沉了许多,于是问道:“婶子,这是公子赏的吗,有些多了吧?”
老嬷嬷却是笑着摇头,低声道:“这里面装了二十两,除了这几日的伙食银子外,我们公子还想请你家葛师傅再做一把轮椅。我们公子在西京都老家有位长辈长年卧床,若是见到这样的好对象,应该也会喜出望外。”
迎春心里乐开了花,连连点头应下,“我让孩子的爹明日就开工,一定做一把更好的出来。”
“我们明日就回城了,过几日再让人来取椅子。”
迎春真心地开口挽留,“怎么不多住几日呢?我见公子好像喜欢酸菜的味道,正要剁了酸菜做馅儿包饺子呢。”
老嬷嬷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难为你这几日费心照料了,以后有空闲我们再来叨扰。”
迎春不好再留,赶紧跑去灶间忙碌,打算连夜发面蒸酸菜馅的包子,等明日给吴府众人拿着做干粮也好。
梆大壮拾掇了院子里的木屑,扭头见媳妇儿忙得跟小蜜蜂一样,就走过来帮忙烧火。
迎春顺口就把吴公子另订一把轮椅的事说了,末了贼兮兮凑到他耳边笑道:“给了二十两银子呢,好多钱啊。除了木料,还能剩一半,等攒得多了,咱们就开个小铺子。”许是想到了以后的美好日子,她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十分可爱。
梆大壮强忍着亲她一口的念头,转而想起一事,问道:“那位婶子说这轮椅是要送去京都的?”
迎春疑惑地回答,“是啊,难道轮椅不够结实,不能运送到远处?”
梆大壮摇头,犹豫了那么一瞬后才说道:“我当年去东荒战场服徭役的时候交了几个好兄弟,后来大战结束就剩一个活着,不过也没了双腿。他老家就在京都外边远处,我想多做一把,托吴府帮忙送过去。”许是想到了当年那场大战的血腥残酷,他的脸色极不好,甚至隐隐透着一丝惨白。
迎春心疼地赶紧应道:“这是应该的,既然送人就选些好木料,别舍不得银钱。我这几日再进城买些土产,到时候一并送过去。”
梆大壮见媳妇这般支持自己,脸色也重新变回红润,笑道:“不必,那家伙是个粗豪的性子,只要椅子结实就好。别的也不用买了,省得他又说我日子过好了,对他显摆。”
迎春听了这话就猜到两人必定交情极好,于是也不多说了,继续忙碌起来。
老嬷嬷原本就是要派人回京都送礼,听得葛大壮拜托这等小事,半点儿没犹豫就应了下来。
第二日一早,吴府众人吃了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又拿了一些当干粮后,就带着同样要回城上工的葛大壮赶车离开了葛家村。
迎春站在门口眼看马车走远,再转身瞧瞧空落落的院子,有些不习惯。但转而她就笑了起来,搬了小木床放到廊檐下,让大宝一边玩耍一边晒太阳,她则是打扫起院子,拆洗众人用过的被褥,忙个不停。
结果衣衫等物刚刚浸到大木盆里,就听院外又传来马蹄敲打青石板路的声响。迎春还以为吴家众人落下了什么对象,赶紧跑去开门探看。结果却见郑家的丫鬟红玉从一辆青布小马车跳了下来。迎春虽然疑惑,但还是请她进屋坐。
红玉先前与她也熟识,走到廊檐下就抱了大宝逗弄,并不进屋。迎春见此就给她搬了一把椅子,笑着问起郑家两位夫人还有兴哥儿的近况。
红玉简单应了几句,末了就说明了来意。原来迎春走后,李富家的又开始带兴哥儿,可不知是不是尝过了五谷滋味,女乃水再难入口,兴哥儿的饭量明显掉了下来,不饿急了就不开口。才几日工夫,小脸就瘦了很多,拍拍后背都能模到骨头。
郑家上下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郑老夫人急得也是吃睡不香,就连最得信重的李嬷嬷都常被喝骂。后来还是郑少夫人提起再请迎春入府给兴哥儿做些吃食,顺便再教教府里厨娘做法。
迎春听了有些犹豫,虽然赚外快是好事,但郑家的水这么深,她见识过一次之后就不想,再去沾染了,谁知道这次那喜好斗智斗勇的婆媳会不会再拿她当棋子。
红玉看出了她的为难,赶紧劝道:“我们少夫人说了,上次是她照顾不周,这次一定不会再有意外发生。若是嫂子放心不下家里,我们郑家可以每日派马车接送,另外工钱也会给得很丰厚,还请嫂子看在兴哥儿的分上,一定走一趟。”
迎春本就心软,又心疼兴哥儿那个乖巧的孩子,最后到底还是应下了。
红玉大喜,立刻就催她出门。
迎春无法,只好跑去前院叫葛妮儿帮着照管家里,好在王氏出门去说闲话,不在家里,否则定然又会被她嘲讽一番。
梆妮儿因为要看着自家老娘,这几日没去给嫂子帮忙,心里正觉得愧疚,听得嫂子拜托,立刻就应了下来。
半个月不见,郑家还是那般模样,人口虽多,但整个大宅子却同坟墓一般静悄悄。迎春心里忍不住肮诽,若是日子过得这般死气沉沉,就是银子随便花用也没有幸福可言。
兴哥儿记性好,见到迎春居然立刻就放下手里的布老虎,跌跌撞撞从软榻里侧跑了过来,慌得迎春赶紧上前接了他。
一旁的郑少夫人笑道:“兴哥儿同葛嫂子就是有缘。”
迎春扫了一眼屋里,并没有郑老夫人的身影,反倒是软榻角落站了一个年轻妇人,她猜那个年轻妇人一定就是李富家的,她装作没有看到,笑着同郑少夫人寒暄。
李富家的许是不甘心被冷落,立刻插了嘴,“少夫人,兴哥儿早就饿了,不如要这位嫂子赶紧下厨做些吃食吧。正好奴婢也跟着去学两手,以后兴哥儿想吃的时候,奴婢能随时帮兴哥儿做。”
迎春心里冷笑,这个人当自己的手艺是什么,菜园子里的大白菜啊,随便一抓一把。即便她想学,还要看自己愿不愿意教呢。
“唉呀,兴哥儿饿了啊,那可真的要先去灶间了。”迎春笑着解下背上的大宝,笑道:“不过,少夫人,兴哥儿爱吃的几样吃食虽说都不麻烦,但也要心细手巧才能做好。最重要的是身子一定要健康,否则不小心在食物上打个喷嚏,把孩子弄病了就不好了,您说是不是?”
对于郑少夫人来说,儿子就是后半辈子的依靠,比眼珠子都金贵,听迎春这话说得合情合理,自然点头应道:“是这个道理。”
迎春扫了一眼李富家的越来越黑的脸色,笑道:“那就让红玉随我去搭把手吧,我多教教她,以后兴哥儿想吃的时候才方便。”
“好,大宝先放我这,你们快去吧。”郑少夫人明白迎春是在给李富家的上眼药,但她没有半点儿恼意。和婆婆心月复嬷嬷的儿媳相比,自己的贴身大丫鬟自然更可信。
迎春低头亲了亲儿子后,就带着红玉去了灶间。
红玉十分感激,一路都在说着感谢的话,倒让迎春觉得她太过客套了。
蒸蛋羹不是什么复杂的活,掌握好水量和火候,色泽金黄又不带蜂窝状的成品很容易就出锅了。红玉喜滋滋地赶紧端去给兴哥儿垫肚子,末了又跑回来跟着迎春学习熬各种粥汤。
忙了大半日,待得太阳偏西的时候,迎春觉得红玉已经出师,就笑着同郑少夫人告辞,“少夫人,我家里要春播了,实在没有空闲日日过来。好在红玉手巧,已经学会了大半,过个十日半个月我再来一趟好了。”
郑少夫人虽然觉得可惜,但见得红玉端来的粥汤,兴哥儿吃得也很是欢快,才没有坚持留人。只同迎春说好,以后每半个月接她上门一次,末了又给了她一两银子,外加两块葛纱、两盒子点心。她痛快地接了后,背着儿子上马车回家去。
出了城门不远,迎春掀了窗帘想看看风景,正好见到葛大壮扛了几块木料往家走。她立时喊了车夫停下,接了葛大壮上了车。
梆大壮听迎春说明原委这才笑道:“这样也好,大户人家的后院是非多。”
一家三口坐了马车回到村子,很多孩子追在车后跳着笑闹,迎春下了车分了他们每人一块糕饼,惹得那些探头探脑的左邻右舍尴尬地打了声招呼又躲了回去。
迎春觉得好笑,刚要扭身进门,冷不防身旁有人一把抢了点心盒子,她惊得倒退两步,正好撞到抱着孩子的葛大壮身上。
梆大壮疼媳妇疼得入骨,一见又是王氏挑衅,立时冷了脸问道:“二娘这是做什么?要吃点心,开口说就是,吓唬迎春做什么?”
王氏抓了一块糕饼塞到嘴里,翻着白眼嘲讽,“哼,天底下当娘的,也就我最可怜了。要吃块点心还得跟儿媳讨要,真是连村里这帮乞丐娃子都赶不上了。”
迎春不愿同她歪纗,就回身谢了那郑家车夫,又另外赏了他十文铜钱,毕竟人家半路捎带了葛大壮和那么多木料。
那车夫接了铜钱很高兴,一甩鞭子就赶着马车走了。
王氏眼睛瞪着迎春抱在怀里的两块纱料,眼馋得挪不动脚步,“这是哪里来的?快给我拿回去,正好这几日我要做套新夏裙呢。”
见她说着话就要伸手,迎春却是一闪身躲开了。“二娘,这料子一块我想留给大壮和爹做夏衫,另一块是给妮儿做裙子的,这颜色鲜女敕,您用着不合适。”迎春实在对王氏这雁过拔毛的脾气头疼不已。今日她不在家,王氏还不知道是不是屋里屋外都翻遍了呢。
梆妮儿在院子里收晒干的衣衫,待得看见兄嫂回来就赶紧跑了过来,远远听到嫂子又给她买了衣料就嚷道:“嫂子自己留着做套新衣裙吧,我的夏衫都缝好了。”
“你不要,我要!”王氏趁着迎春扭头的工夫,劈手就把那块樱桃红的料子抢到了手里,末了还盯着那块石青色的料子道:“老头子又不出门,做什么新衣衫,这料子也让我拿回去,我给书成做件长袍!”
不光是迎春的脸色难看,就连葛妮儿都替老娘觉得丢人,她赶紧扯了老娘往家走,“娘,嫂子回来了,咱们也回家吧,爹怕是饿了。”
王氏挣扎着还想再说什么,无奈力气却没有闺女大,还是被扯远了,眼见剩下那匹料子没办法抢到手里,转身就掐起闺女出气。
迎春看得都替葛妮儿肉疼,但葛妮儿却是习惯了,高声喊着,“嫂子,衣衫我洗完了,屋子门也没打开过,你快回屋吧!”说完话,她就大力拉着贪心发疯的老娘回前院去了。
迎春张着嘴愣了半晌,末了扭头看向葛大壮,“将来妮儿出嫁,咱们若是手头宽裕,一定多给她置办一些嫁妆。”
“好。”葛大壮心里也是感叹不已,歹竹出好笋,王氏那么一个半傻的泼妇不知怎么就生出一个懂事又聪慧的闺女,而这个妹妹从小就同他亲近,每次他被老娘欺负,她都眼泪汪汪的陪着他,偶尔还会像今日这般拚着自己挨打也要维护他,这也是他先前任凭王氏闹腾却不曾反抗的原因。
不过,如今他有妻有儿,怎么也要多替自己这小家打算二一了。至于这个好妹子,以后一定要多看顾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