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蕾妮的公寓房门已经加装了三道锁,凯尔接着巡视每个房间。
客厅,厨房,浴室,然后是主卧房。
当他走进主卧房时,一件黑色蕾丝正好落在雪白大床上,他不动声色的别开眼,佯装视若无睹,保持一个绅士该有的礼貌。
他开始检查窗户与房门的牢固性,测试完门锁后,平静的离开主卧房。
返回客厅时,蕾妮已经准备好冰凉的比利时啤酒,以及一盘三明治,坐在刚铺上小雏菊花纹沙发罩,看起来焕然一新的沙发上。
“我真不晓得该怎么感谢你。”她用双手奉上啤酒,一脸戏谑的讨好。
“别麻烦了,这只是我的职业病。”他接过啤酒,薄唇抵住瓶口说道。
“噢,对了,我似乎还没问过你在哪里高就?”她端过三明治,那双晶亮亮的美眸闪烁着迷惑。
他们才认识两个礼拜,还不够熟悉对方的底细,他不该告诉她……
“我在ICPO工作。”他几乎是不经大脑的月兑口而出。
可恶,凯尔,打起精神来!不管是出于安全考量,抑或是私人感情考量,都不该这么快告诉她,她会被吓跑的。
“ICPO?”蕾妮将三明治递给他,歪着头露出茫然的眼神。
“国际刑警组织。”凯尔在心中对自己谴责一番,却还是选择老实回答。
“哇噢,原来你是国际刑警,我的天!”她发出娇女敕的惊呼。
“我的天?”他拿开嘴边的啤酒,挑了挑俊眉,俊美的脸庞微微皱了一下。“让我猜猜,这是惊讶?还是赞叹?还是?”
他不是很确定,这份职业在女人看来,究竟是充满吸引力,抑或是构成拒绝有下一步接触的主因。
毕竟,过去交往的女性,到最后都深深唾弃起他的工作,以及他的职务。
“我第一次认识这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呢!”蕾妮小脸迸出崇拜的光芒。
凯尔微怔,随即弯动嘴角,举高手中的啤酒。“谢谢你的赞美,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把我称为大人物。”
“我对IC……”
“ICPO.”
“对对对,ICPO.”她腼觍地咬唇浅笑,同时轻敲额心一记。
这个可爱的小动作,加深了他眸中的笑意。善良,热心,有一点迷糊,她完全是他钟爱的异性类型。
“抱歉,我跟这个机构完全不熟——所以,你平常是过着像庞德一样的生活吗?”
“别被电影误导,绝对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凯尔严谨的予以纠正。
“不是吗?”她眨眨迷茫的漂亮猫眼。
“其实ICPO就是一个庞大的资讯库,与各个会员国的警察机构合作,联手缉捕国际罪犯,以及阻止各种跨国性的犯罪行为。”
“好深奥喔。”她听故事般的猛点着头。
“我负责的是人口贩卖以及洗钱的范围,偶尔也会出出任务,协助追捕工作,但大多时候,我都待在总部做资讯分析以及监控。”
“噢,我懂了。”蕾妮后知后觉的说道,“难怪你对换门锁的事这么在行,打从你一进公寓,就开始关注这里的安全性。”
“所以我说,完全是职业病使然。”凯尔笑了笑,放下啤酒,豪迈地抓起三明治咬了一口。
蕾妮也笑,藏着秘密的猫眼,闪烁着唯有她才明白的深意。
无庸置疑地,他是个好男人;一个痛恨世上所有罪犯,秉持着正义理念的好男人。
她喜欢这样的他,当他沉迷于工作时,那份近乎疯狂的专注力,彻底能引起她的共鸣。
“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解决完最后一口啤酒,凯尔起身准备离开。
“凯尔,谢谢你过来帮我,没有你,我真的不晓得该怎么办。”蕾妮送他到门口,语气添了一份撒娇似的依赖。
凯尔不放心的叮咛:“你有我的电话,只要有事,立刻拨电话给我。”
“你真是个好人。”她靠在门框上,甜甜地说道。
“等我离开你的视线后,记得把门锁好。”他指着那三道刚刚换上的金属门锁。
蕾妮对着走进电梯里的高大身影挥手,电梯门一阖上,她倏然地举起背在腰后的另一手。
那只柔软的纤手握着一把瑞士刀,她哼起一首老歌,不出三分钟,撬烂了三道门锁。
门外,同一层楼的男住户正好经过,她娇媚一笑,主动与对方打招呼。
男住户一脸痴迷地盯着她,露出自认帅气,实则猥琐的笑。
这栋大楼确实龙蛇混杂,由于地缘关系,入住的多是一些有前科,或是正在假释中的罪犯。
其中不乏有强暴或性骚扰前科的罪犯。
她年轻美丽,而且单身,又是新搬来的住户,免不了成为大楼住户的焦点。
她敢打赌,要不了几天,一定会出事。
这正是她要的。
确认门锁已被撬坏,她怡然地哼着歌,将形同虚设的薄门关上,回到主卧房,将床上的蕾丝勾起,然后掀开被子。
被子底下躺着数支短枪以及弹匣,这些全是她身边仅存的配备了,为了不被追踪上,她已经与过去熟识的每一层关系切断联系。
为了防止他可能掀开被子检查床垫,她故意在床上“遗留”了件,只因她太清楚他的作风。
他是个自我要求严苛的绅士,为了避免尴尬与误会,他绝对不会靠近大床半步。
她几乎可以想像,他从头到尾,故意忽略这张床的严肃表情。
蕾妮一边将枪藏进衣柜,一边发出抑不住的轻快娇笑。
现在,她开始迫不及待等着被某个不怕死的变态偷袭。拜托,千万别让她等太久。
尽避她善于等待,但对于凯尔,她连多一秒的时间都不想等。
如若可能,她希望他立刻爱上自己,并在一个平凡无奇的周末夜晚,在一间气氛绝佳的餐厅里,当着所有用餐客人的面,在她眼前掏出戒盒,下跪求婚。
脑中勾勒着那一幕情景,蕾妮弯起玫瑰色的嘴角,坐在化妆镜前,将保养品与彩妆用品一一摆上,然后慢条斯理地将香氛乳液涂抹过全身肌肤。
苍兰混合栀子花的气味,这是凯尔最能接受的香气。
为了让他爱上她,她能够彻头彻尾改变自己,包括饮食喜好,服装品味,个性习惯。
他永远不会知道真相,也没那个必要,他只需要认识,以及爱上这个善良可爱的蕾妮就够了。
当她爱上他的那一刻起,她就决定彻底割除“小紫﹙Violet﹚”这个名字。
她是蕾妮,因为爱情而“再生”的蕾妮。
凯尔。杨注定会爱上,并且共度一生的蕾妮。
深夜三点半,一道高大英挺的男性身影,精神铄铄的通过安检,进入外观犹如镜子迷宫的国际刑警总部。
“晚安。”大厅的女性接待人员,放下粉盒,抬头对着行经柜台的俊美男人绽露灿烂笑容。
男人略略侧首,那是一张俊隽深邃的面庞,一双深嵌的茶色眼眸,高挺鼻梁,性感薄唇,线条瘦削的下颚。
“晚安,柔依。”他轻轻牵动嘴角,淡化了笼罩在面上的那抹严峻。
柔依为这一笑而心荡神驰,几乎要月兑口喊住他,但幸好理智及时拉住她,才不至于使她出糗。
凯尔。杨,五年前从美国被借调过来的警探,五年后他已经成为总部最出色的刑警之一,堪称是ICPO的风云人物。
有别于大多数的刑警不修边幅,或者脾气古怪的通病,除去工作狂这个使他闻名的特性,凯尔几乎是ICPO中女性同胞的头号英雄。
他高大俊朗,没有不良嗜好,获得的功勋奖章与奖牌不计其数,就像好莱坞电影中的英雄人物一样传奇。
但是——是的,阻止柔依,甚至是广大女性同胞对他出手的原因,就在于这个“但是”。
凯尔不谈恋爱。他明确而坚决的对外界透露了这个讯息。
熟知他的人们都说,他的恋爱对象,就是他的工作;据说,他宁愿耗费一整个月的时间跟犯罪集团缠斗,也不愿抽空跟女人喝杯咖啡。
是的,每个女人都热爱英雄,但她们要的,是时时刻刻以她们为主的英雄,而非是一个月里可能只见上两次面,为了他人的性命出生入死的大英雄。
碰上爱情,女人是自私的,没有几个能忍受得了自己的男人,将自己摆在第二位。
这就是为什么,ICPO的女性宁愿将凯尔当作偶像,也不愿将他当成约会对象的缘故。
好男人不是已死已婚,就是跟歹徒热恋中——这一句是ICPO的女性职员私下最常挂在嘴上的戏言。
凯尔绕过气派的圆形大厅,拿出识别证刷开电梯的电子锁,一路直达他所属的单位楼层。
“嘿,凯尔。”一进到资讯室,值班的警员分别与他打招呼。
“我带了咖啡给你们。”凯尔将纸袋拎上堆满文书资料的桌面。
“你是我们的神!”无数双手伸过来,将纸袋里的咖啡瓜分一空。
所谓的国际刑警,全名为“国际刑事警察组织”,是仅次于联合国的国际组织,目前共有一百九十多个会员国,内部警员以及专业技术人员,来自于各个会员国最顶尖的警界人员,可以说,这个组织就像一个小型联合国。
就好比凯尔吧,他原本是隶属于美国旧金山的刑警,在一次与国际刑警联手查案的契机之下,他被现在的上级布莱恩挑中,在布莱恩积极的游说之下,他被借调到国际刑警组织,编入专门追缉人口贩卖与洗钱组织的单位。
这是一条不归路,会让人将宝贵的青春,数之不尽的心神与气力,全都耗费在此,当你蓦然回神时,你已将年华兑换成身上无数的旧伤痕,并用每一次与死神擦肩的时间,集成堆放在柜子里的奖牌或勋章。
但,他热衷于其中。
他痛恨世上所有的罪犯,管你是杀人放火,贩毒贩人,走私军火,偷拐抢骗,他全都痛恨。
“你就像你爸,体内流着无法忍受罪恶的血液,你们就像猫一样,拥有猎捕老鼠的本能,才会一天到晚都追着那些犯人跑。”
他的母亲曾经戏谑地如是说道。
如今回想起来,这句话似乎挺有道理的,那些犯人一看到他,确实就像老鼠溜得远远的。
将纸杯捏扁,以一记空心投篮之姿扔进垃圾桶,凯尔走进主控室,迎面而来的是一整片萤幕墙,画面被细分成无数个方格,每个方格显示不同监视影像。
柄际刑警负责监控这些犯罪集团,在确定掌握犯罪动向之后,再提供给各个成员国的警察机构,并由设立于会员国的国际刑警分部配合查缉。
坦白说,国际刑警总部就像一个巨大的主控室,负责传递与整合资讯,并非像那些电影或小说中描述的那样神勇夸大。
“雷,这两天迈可斯集团的人有动静吗?”凯尔眯起茶色深眸,锁定萤幕上的某一方格,并询问起负责窃取网路聊天资讯的电脑技工。
“嘿,老大,我以为你今天休假?”雷一脸诧异的拿下耳机。
“我是休假没错。”凯尔懒懒掀唇,鹰隼般锐利的眸光,不曾离开过萤幕。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雷怪叫。
“因为我有预感,迈可斯的人最近一定会有动作。”他淡睨了雷一眼。
“我知道你很尽责,但最近你真的把自己逼太紧了,你应该学着放轻松,趁着排休的时候,找个好女人约会,或者生生孩子之类的。”
“或许等我有空的时候吧。”凯尔不感兴趣的接口。
雷翻了个白眼,完全拿这个外貌漂亮得可以上伸展台,性格却硬得像钻石的搭档没辙。
“这些家伙有我跟其他人盯着,不会凭空消失好吗?”
凯尔低下头,专注地阅读起转印为文字档的窃听资料,说:“我不担心他们消失,我担心的是那些被他们带走,凭空消失的无辜者。”
人口贩卖是仅次于毒品与武器走私,全世界第三大的非法贸易,受害者有百分之八十是女性,在这之中,又有百分之五十的受害者是儿童。
某些经济落后,或因为内战不断的欧洲小柄,有无数的年轻女性或儿童,为了得到更好的生活,不惜铤而走险找上非法分子协助他们偷渡。
这群人成了不法分子眼中的肥羊,他们可能被毒品控制,继而沦为人口贩运市场的新一批受害者,被送往各地的黑市,成为红灯户的童妓或妓女。
凯尔所在的单位,就是负责追查这些从事人口贩运的不法集团。
当然,通常这些集团从事的犯罪行为,可不只是人口贩运,往往还伴随着走私毒品或者洗钱等等,因此他们负责搜查的范围经常超出分内权责,必须与各国警方密切合作。
“嘿,上回我听布莱恩说,有个联合国大使对你很感兴趣,想帮你牵线,引介某个美丽秘书给你,这件事后来如何了?”雷边咬着巧克力棒,边好奇地问起。
“我没兴趣。”凯尔翻动着手中的纸页,走向他的电脑桌。
雷挪动臀下的旋转椅,看着他落坐,点开电脑,打开加密的特殊通讯软体,开始骚扰其他分部的弟兄。
熟知凯尔的人都知道,他天生注定吃这行饭,他有着惊人的直觉判断力,更有着超乎常人的专注力,以及异常敏锐的观察力。
人们常将警察追缉歹徒戏称为猫捉老鼠,而凯尔正是乐在其中,他绝对是一只令所有鼠辈都恐惧的勇猛大猫。
尽避从事警察职业的人,大多是有着相同的正义感与使命感,但可不是人人都如同他一样卖命。
包正,不是卖命,而是根本不要命。
他几乎把追缉罪犯当成最大的人生乐趣,坦白说,没有几个人能做到他这种程度,这也是为什么他会以最年轻之姿,出任他们这个单位的组长。
大伙儿私下戏称他为老大,因为他是年资最深,撑得最久的一位。
大多数的刑警一旦步入礼堂,职业生涯等同于宣布告一段落,因为接下来的情节大同小异。
先是新婚妻子无法忍受丈夫长时间不在身边,接着是争执与磨合,好一点的情况是男方妥协,申请转调或者离职,坏一点则是婚姻破裂,离婚收场。
但别以为离了婚,这些刑警又会跟从前一样充满干劲,通常经过漫长的离婚官司之后,他们要不是从此唾弃婚姻,要不就是对工作心生倦怠,最终结局依然是选择转调或转行。
这里的人来来去去,该走的走,该死的也死得差不多——别怀疑,尽避国际刑警不像电影描述的那样神勇惊险,但碰上某些特殊任务时,他们也会支援追缉行动,对上那些罪大恶极的罪犯,没有人能确保全身而退。
“也许我应该多找一些愿意跟这份工作结婚的人才——就像你,凯尔。”
他们的直属上级,也就是这个单位的总负责人布莱恩,曾经戏谑地对着凯尔开起玩笑。
布莱恩说得太好了,所有人一致认同通过,凯尔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其余的精力与时间,全奉献给这份工作。
如果有人认为凯尔是个糟糕的家伙,以至于身边没有女人环绕,那可就大错特错。
实际上,总部里不少女性文职人员视凯尔为偶像,加上他们的工作性质特殊,经常与联合国的人接洽,有不少大人物对表现优异的凯尔刮目相看,不仅私下开出高薪条件游说他转任为随扈保镳,甚至积极为他安排对象。
这些对象不乏联合国秘书,抑或是大使的女儿,就连某些欧洲小柄的皇室成员都名列其中。
但多年来,这位被无数女性视作国际刑警楷模,拥有漂亮外貌,却有着不折不扣的硬汉性格的男人,身边位置依然空着。
“老大,我很好奇,难道你从不觉得厌倦吗?”雷嘴里含着巧克力棒,含糊不清地问道。
“厌倦什么?”电脑前的高大背影不感兴趣地反问。
“这一切啊!”雷双手平举,环顾四周。“冷冰冰的高科技仪器,刺眼的追踪讯号,永远记录不完的窃听内容,那些令人作呕的混帐……”
“因为这是我该做的。”一句简洁有力的话,堵住了雷的叨絮。
“你是美国队长,还是钢铁人?”雷挑高眉头,用力咬断嘴上的巧克力棒。
凯尔头也不回,冷嗤:“但愿我是,这样我就不必浪费这么多时间,直接逮捕这些狗娘养的垃圾。”
雷一边咬嚼一边翻了个白眼。“布莱恩说的没错,最适合你的对象,就是你口中的这些垃圾。”
面对伙伴的调侃,凯尔丝毫不以为意,兀自聚精会神地汇整手边资料。
平板单调的铃声响起,雷侧过身,睨了一眼凯尔,掀唇笑问:“老大,你最后一次换手机铃声是什么时候?恐龙灭绝之前?”
凯尔淡淡回睨,高挺的鼻腔逸出冷哼:“很好笑。”
雷两手一摊。
“我是凯尔。”深邃茶眸紧盯着萤幕视窗,丝毫不浪费一分一秒。
手机彼端传出娇细的尖叫声。
凯尔当下一顿,仅仅两秒钟,随即反应回神。“蕾妮?”
颤抖而无助的声嗓,破碎地飘入耳底:“凯尔……帮帮我……我好害怕……”
凯尔浑身一凛,推椅起身,使劲攥紧了附耳的手机。“别怕,冷静下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确定……好像有人撬开了门锁,闯进我的公寓……噢,天!我从没遇过这种事,我该怎么办?”
听见她脆弱的啜泣声,他的心倏然重重拧了一把。
“蕾妮,仔细听我说,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找一个能防身的武器,什么都可以,只要方便取得就好。”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凯尔,帮我,我好害怕……”
“嘿,那是女人在哭的声音吗?”雷疑惑的发问。
凯尔冷冷瞥去一眼,做了个手势,示意他闭上嘴巴。
“凯尔……帮帮我……噢,我的天!他来了,我必须先挂断——”
“蕾妮?蕾妮!”
Shit!凯尔脸色陡变,转身夺门而出。
雷诧异的张了张嘴,断成两截的巧克力棒掉落而下,对着凯尔的背影自问自答:“蕾妮?那是个女人没错吧?”
妈妈咪呀,距离上回有女人拨打老大的私人手机,约莫有一个世纪之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