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要如何找出这左拐子凶手?”回到县衙,刑白好奇的问道。
迸兰熙思索须臾,唤来高天志,“高捕头,你去将事发那日所有的证人召来公堂,本官要重新审问他们此案。”
斑天志应道:“是。”随即便领了几名捕快前去传唤那些证人。
不久,六名证人被传唤前来,依序站在公堂之上。
一旁还有陈家之人来旁观审案,公堂外也聚集了不少闻知古兰熙要重审此案的百姓,水铃菱与水铃菲接获消息也赶来了,两人之间还护着一名十分削瘦的女子。
迸兰熙坐在堂上,神色凛然的环视证人,徐徐开口,“本官传唤尔等前来,是因为本官重新查验陈河平尸身时,发现了一样物事,你们拿去认一认,看可有人见过此物?”
刑白将摆在案头的一枚茶壶碎片交给第一个人,那人便是客栈掌柜,他抬手接过,看了看,摇头表示不知。
接着刑白再交给第二人,那人接过去,也摇头表示不知道,刑白再依次传给接下几人确认。
当第六个人看见刑白递来的那枚碎片时,迟疑了下甫抬手接过。
迸兰熙与刑白见状,目光全都盯视在他伸出的左手,高天志见状,也惊讶的睁大眼,他先前已从老仵作那里得知,再重新查验尸首后,发现凶手是左拐子。
迸兰熙不动声色的唤来高天志,低声朝他吩咐几句话,他点头匆匆出去。
第六人也同其它五人一样,摇首表示没见过。
刑白收回那枚碎片,回到古兰熙身边。
迸兰熙命令道:“本官要你们将那日案发时各人所看见的情景再重述一遍。从掌柜开始,其它人先带下去,待掌柜说完后,再一个一个轮流进来。”
其它五人暂时先被带下去,留下掌柜仍在堂前。
“草、草民那日正在柜台算帐,突然就见到水姑娘披头散发的从后头跑了出来,她神色十分惊慌,直到后来听王冲说厢房里头出了人命,草民这才知道原来陈少爷被人杀死了。”王冲是客栈里的店小二。
迸兰熙询问他几个问题后,接着其余四个当时在场目睹的客人也一一被带上来,说法大致与掌柜相同。
轮到第六人时,也就是店小二王冲,由于他是第一个发现命案之人,说法自然与其它人不同。
“当时小的正要送饭菜到一间客房去,途中见到有个姑娘神色惊骇的从陈少爷所在的那处厢房里跑了出来,小的心中觉得奇怪,便过去察看,不想一到那里,瞧见那厢房的门并未关上,小的好奇之下来到门口探头一看,不想竟见到那陈少爷倒在地上,头破血流,胸口处还插着支簪子,他的颈子也被人给割破,鲜血流了满地,小的当时吓坏了,便急忙去叫来掌柜。”
听毕,古兰熙问道:“从你发现尸首,到去叫来掌柜,花了多少时间?”
“小的没有耽误,一发现尸首,便即刻去叫来掌柜。”
迸兰熙接着再问客栈掌柜,“掌柜,据你先前所说,你看见那铃钰姑娘从后头跑出去时,约莫是辰时三刻左右。”
“没错。”掌柜点头。
“那么你可还记得王冲向你告知陈少爷被杀害是何时?”
掌柜回想了一下,答道:“约莫巳时了。”
“也就是他是隔了一刻钟才向你禀告。”
王冲闻言,急忙解释,“大人,小的想起来那时小的被吓坏了,因此去向掌柜禀告时,一时之间两腿发软,摔了一跤,半晌没爬起来,这才耽误了些时间。”
迸兰熙看他一眼,再询问掌柜,“王冲到你客栈多久了?”
“约莫一年。”掌柜回答后,心中不免感到奇怪,为何大人一直在询问自家小二的事。
“那么你可知他惯使左手,还是右手?”古兰熙再问。
“王冲惯使左手,他说他右手几年前曾受过伤,有些不太灵活。”
盘问完这些事,花去不少时间,高天志这时也回来了,走到古兰熙身边,低声向他回报。
听完后,古兰熙神色一沉,重拍惊堂木。“本官今日重验陈河平的尸首,发现凶手是惯用左手之人,王冲,你可认罪?”
王冲被他一喝,惊得两腿一软,跪了下去。“小的、小的没有杀人,大老爷明察啊”
“你还狡辩!在铃钰姑娘离开厢房后,到你向掌柜禀告陈河平被杀之事,约莫有一刻钟的时间,这段时间已足够你杀害陈河平。”古兰熙接着又道:“当时你发现陈河平被茶壶砸伤,跌倒在地,遂进去想将他给杀了,他因先前受伤,又事发突然,故而无力抵抗,被你随手从地上捡起的碎片割破了颈子,你行凶之后,为了嫁祸他人,遂拿起铃钰姑娘先前遗落在地的簪子,刺入他的胸口,确认他已死,这才前去向掌柜禀告此事。”
王冲惊恐的喊冤,“不,大人,小人是冤枉的,小人绝没有杀害陈少爷,更何况小的与陈少爷无冤无仇,小的为何要杀害于他?”
见他还不认罪,古兰熙喝斥,“你与他岂会无冤无仇,正是为了报仇,你才杀害了陈河平。”
“小人没有,小人是冤枉的,求大人明察、求大人明察……”王冲惊骇得连连磕头呼冤。
迸兰熙面色沉凛的道:“约莫四年前,陈河平所乘的马车撞伤了你母亲,却未停下急驰而去,致使你母亲最后伤重不治而亡,如此深仇大恨,你还狡辩你与他无冤无仇”
他先前让高志天去查探王冲是否曾与陈河平结怨,毕竟杀人总要有动机,高天志找到王冲的住处,向附近的邻居打探后,而得知了此事。
王冲脸色惨白,下一瞬便明白了,自个儿的一切只怕都教这县官给查了个清楚,无可抵赖,他跪坐在地,又哭又笑,坦白招认,“对,没错,那畜牲是我所杀。他害死了我娘,偏生我身分低微,拿他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逍遥下去。可没想到,那天我竟然看见他被砸得头破血流,这不正是上天送给我报仇的机会吗?所以我走进去拿起地上的碎片便朝他的颈子划下去,看见那殷红的鲜血喷了出来,真是大快人心!”王冲突然大笑起来。“我终于替我母亲报仇了,手刃了这畜牲。”
迸兰熙怒斥,“你为了报仇,却嫁祸陷害铃钰姑娘,诬指她是凶手,陷她于不义,你的行径与陈河平又有何异?”
他急忙辩解,“我、我当时没想陷害她。”
思及水铃钰无辜承受此不白之冤,古兰熙便无法原谅他,怒声诘问,“你若不曾想过陷害她,又岂会在事后拿她的发簪,刺入陈河平的胸口,伪装成是她行凶?且在此之前你所做的证词,也均指向是她所为!”
“我、我……”王冲答不出话来,捂着脸痛哭失声,“当时我只想着要报仇,没想过其它,是在划破陈河平的颈子后,我才想到我杀人了,一时害怕,所以、所以……”
迸兰熙斥责道:“所以便嫁祸给她,好让你自个儿逃过杀人之罪?你可知道你这样的行径与杀人无异,你杀害陈河平是为母报仇,嫁祸陷害无辜的她呢,又算什么?倘若本官未能查明此事,她岂非要为你背负上杀人罪名而枉送一命,如此一来,你便是连杀两人!”
闻言,王冲脸色灰败,涕泗满面的趴伏在地。“小人……知罪、小人认罪。”
客栈掌柜在听完事情的经过,满脸痛惜的对他说道:“王冲,你怎么这么糊涂,你杀了陈少爷,你娘也回不来,你这是害人害己啊,还连累了铃钰姑娘遭人冤枉。”
迸兰熙摇头叹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如若当年陈河平不曾撞伤人而置之不理,今次不曾对铃钰姑娘心生歹念,那么他今日便不会招致此杀身之祸。刑师爷,让王冲画押吧。”
“是。”刑白将抄录好的供状递到王冲面前让他画押。
接着,古兰熙举起惊堂木拍下,宣告,“此案已查明真凶,三日后再行判决,退堂。”
“且慢,古大人,此案尚未了结。”这时从外头传来一道清亮的嗓音。
迸兰熙循声抬目望过去,见到水铃菱与水铃菲伴随着一名身着月白色衫裙的陌生姑娘走进公堂,那姑娘似是腿脚不太灵活,走路微跛。
这三个姑娘一出现,登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因为三人各有各的美丽。
刑白见了不由得心忖,若说水铃钰艳丽似牡丹,那么水铃菱便柔媚如芙蓉,水铃菲则清丽似寒梅,而眼前这个陌生的姑娘则灵美如昙花,可惜的是她脚有残疾。
迸兰熙见水家两姊妹陪伴在她身侧,神色缓和的询问:“不知姑娘何以说此案尚未了结?”
那姑娘出声道:“古大人可查出当日袭昏铃钰并将其掳至客栈之人?”
迸兰熙一怔之后,答道:“尚未。”
“如此一来此案并不算了结,民女这么说,对吗?”
“姑娘说的不错,此事是本官疏漏了。”古兰熙坦然承认错误,接着看向这陌生的女子。“不知姑娘如称呼?来此可是有什么线索指点本官?”他隐隐觉得此女身上透着一种神秘的气息,她方才会出言阻止他,似是已有掳走水铃钰之人的消息。
她微微欠身。“指点不敢当,小女子名叫昙花,是铃钰她们的族姊,曾习过数年占卜之术,日前接获铃菱妹妹来信,说铃钰妹妹含冤蒙受牢狱之灾,故而为此卜了一卦,卦象上显示,此案的起因源自与古大人有亲属关系之人。”
听见她闺名就叫昙花,刑白不禁暗自点头,真是人如其名,灵秀月兑俗。
迸兰熙拢起眉心。“与本官有亲属关系之人?”他随即想起嫡母与妹妹,虽然他与她们感情素来不亲厚,且对她们所作所为也不苟同,但他无法因此就轻信她所说的话。“占卜之事太过虚幻,昙花姑娘可还有什么更确切的证据?”
“小女子明白仅以占卜之事,难以令古大人信服。”她从怀里取出一枚黑灰色的石头,石头上布满白色的纹路,恰好形成一朵昙花的模样。“不瞒大人,小女子幼时曾有奇遇,偶然间得到此物,但凡模到此物者,皆会口吐真言。”
“竟有此事?”古兰熙狐疑的望着那枚石头,怀疑是否真有她所说的那般神奇。
围观众人无不啧啧称奇,皆好奇的伸长脖子想一探究竟。
“倘若大人不信,小女子愿当庭一试。”她说着,抬目在众人之间梭看一眼,然后望向高天志,问道:“这位捕头可愿试一试?”
斑天志望向她,她的眼神深邃得彷佛望不见尽头的大海,将他整个牢牢的吸住,他无法控制的颔首。“愿意。”
昙花让他模着石头,同时用清亮的嗓音徐缓问道:“敢问高捕头最害怕什么?”
“隔壁家的大花,那只可恶的母狗,每次见着我都扑过来想咬我的命根子,害得我见到它都得绕路走,有一次不慎被它给咬着了,可疼了我好几天。”说完之后,高天志倏地捂住嘴,一脸惊讶。
众人闻言忍不住哄堂大笑。
昙花接着再看向刑白。“不知师爷可愿一试?”
“这……”刑白对她手里的奇石半信半疑,好奇之下遂颔首答应,走上前去模着那石头,抬眼看向昙花那张灵美的面容,当他的眼神触到她的眼神时,她黑黝黝的眸瞳彷佛两潭漩涡,将他整个人卷了进去。
她轻启樱唇问道:“刑师爷最厌恶的食物是什么?”
“是香菇,那味道如同蟑螂,令人闻之作呕,可高捕头他娘常熬煮香菇炖鸡汤送来县衙分送给兄弟们吃,我不好拒绝,每次食之,都会月复泻。”说完,刑白震惊的瞪着昙花,一脸不敢置信,这事他可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过,也不敢提,怎么会众人哈哈大笑,但有一部分的人则若有所思的望着昙花手上拿着的那块奇石。
因为从适才高捕头与刑白的反应来看,他们似乎真是在模了石头之后,皆说出了真话。
就连古兰熙也一脸深思的望向昙花。
苞随在昙花身侧的水铃菲朝她靠近一步,以便保护身子孱弱的她。
昙花是她们的族姊,也是村长的女儿,这次是为了解救大姊,才会特地前来东风县。
见众人皆为昙花所展露之事而感到惊讶,水铃菱适时出声问道:“刑师爷、高捕头,两位试了之后,是否如我昙花姊姊方才所说口吐真言?”
斑天志挠着头,一脸尴尬的看向古兰熙。“这鬼石头竟让我说出了那糗事。”
刑白则斟酌了下颔首。“此物确实颇为神奇。”但他心下觉得最神奇的怕是这女子的那双眼彷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神,让人望见她的眼神时,便会不由自主的在她的引导下,口吐真言。
昙花抬起眼看向古兰熙,福了福身,不卑不亢的道:“师爷和捕头都已证明小女子并非空口白话,还请古大人传唤令母与令妹,族妹铃钰无辜遭此灾祸,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是非曲直总需还她一个公道。”
迸兰熙从京城回来至今,忙着查案,到现下尚未踏进古家一步,因此也还未见过嫡母和妹妹,在听了昙花所言,他也想知道此事是否真是嫡母与妹妹所为,于是他略一沉吟后,便让高捕头去传唤两人前来公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