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蔡玫儿被杀、李星被捕后,水铃钰为云水首饰坊先后再添进了三人,两女一男,都是东风县城人,且都已有了家室。
男伙计名叫何端,约莫二十五岁,身量普通,面容也很普通,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
两名女伙计一胖一瘦,胖的是位三十多岁的大娘,这里的人都唤她英嫂,瘦的那个才刚嫁人不久,闺名叫荷花。
有了先前的教训,水铃钰不敢再贪懒,将铺子的钥匙交给他们,每日都亲自过来开铺子,晚上也亲自锁门。
这会儿有几个客人上门,三名伙计都在招呼着客人挑选首饰,在这些夫人小姐们挑选好首饰时,水铃钰会在适当的时候过去,再趁机多介绍几件首饰给她们。
她介绍的都是特别精致华美的首饰,让这些夫人、小姐们一看就移不开眼,她这时再让些价,给个充头,自然而然就顺势把首饰卖出去了。
“多谢宋夫人光顾,下回再有新货色,我一定第一个通知您。”水铃钰笑咪咪的送走一位贵客。
这时有名穿着一袭艳红色衫裙的姑娘领着两名丫鬟走进来,水铃钰见对方一身绫罗绸缎,身上佩戴的发簪珠玉皆是上品,一看就知出身不凡,亲自上前招呼,“不知小姐要看哪种首饰,要不要我为您介绍介绍?”
迸梅娟仰起下颚,神色倨傲的瞟她一眼,命令道:“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首饰都拿出来给本小姐看。”
“好的,英嫂,你先过来招呼这位小姐,荷花去沏壶茶,再端几盘糕点过来。”水铃钰面上带笑的应下,吩咐两人先接待这位贵客,接着走向柜子去取首饰,她特地留了个心,并未将店里最好的首饰都取出来,只拿了三件,再搭了几件中上品的首饰走过去。“这件金镶玉的手镯是新货,您瞧这玉质温润明亮,镶着金丝,戴在您这双白皙如雪的玉手上,真是再适合不过,还有这件珍珠梅花发簪,簪在您这头黑得发亮的秀发上,能为您美丽的容貌更增添色几分光彩……”她一件件为她介绍。
待她说完,古梅娟抬手一挥。“都包了,给我送到府里头去吧。”
“不知小姐府上在哪?”水铃钰没见过她,客气的问道。
站在她身边的丫鬟出声道:“咱们家小姐是县太爷的妹妹,你让人送去县太爷的府邸就是了。”
水铃钰不由得多瞧了她一眼,见她容貌倒是挺秀气,却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令她对她的印象不是太好,不过看在古兰熙的面子上,她热络的说道:“原来是古小姐,难得您来,我再多送您一件首饰,这副是刚做好的珊瑚耳环,这鲜艳的颜色正好衬您这身衣裳。”
迸梅娟看了一眼,挺喜欢这副耳环,接了过来,随即便让丫鬟取下她耳垂上戴着的那副,换上这副,照了照镜子,觉得十分满意,回头对水铃钰交代道:“往后再有好货色就给我送过去。”
“好的。”水铃钰应了声,送她出门后,微微蹙起眉,吩咐荷花和英嫂,将摆在桌案上的那些首饰收拾一下,好让何端等会儿送到古府去。
想起占兰熙的妹妹连价钱都没问就买下这么多首饰,再思及古兰熙每日身上换来换去总是那两件陈旧的衣袍,不禁有些替他心疼,他自个儿这么省,连件新衣裳都舍不得做,他妹妹花起银子来倒是大手大脚,想到这儿,她也不好开价太高,告诉何端要收多少银子后,便让他把首饰送去。
不想何端回来时不仅两手空空,脸上还带着伤,水铃钰见状,关切的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就怕有人半路抢了东西。
何端气愤不平的回道:“钰姑娘,我把首饰送过去,谁知道他们竟不给钱,我想收回那些首饰,管家不肯还也就罢了,竟然还让下人把我给打出来,说什么他们小姐能看上咱们的首饰,是给咱们脸,岂有付银子的道理。”
闻言,荷花也感到忿忿不平。“仗着是官家小姐,竟然想白拿咱们的首饰,简直欺人太甚!”
英嫂也跟着接腔,“我听说县太爷的妹妹挺跋扈的,仗着兄长是县官,在县城里但凡有看上的物品,全都让人送到府邸去,一毛钱都不付。”
水铃钰有些不悦的皱起眉。“英嫂,这种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这样她也不会平白损失这么多首饰,这会儿首饰都进了古府,要再讨回来已是不可能了,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飞了,她好心疼,心里头对古兰熙的这个妹妹更没好感。
英嫂赶紧解释,“哎,不是我不告诉钰姑娘,而是这种事我也是听人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所以才不敢乱说。钰姑娘,您不是与古大人相熟吗,要不要同古大人提一提,说不得他会替妹妹把银子给付了。”
水铃钰一听,更加气恼,她哪里好意思去向古兰熙要钱,早知道他妹妹是这种德性,就不该多送她那副珊瑚耳环,真是气死她了。
“英嫂,这古家你还听说了什么事,快都跟我说说。”她发现除了古兰熙,她对古家的事一无所悉,决定要趁此机会多了解一些。
英嫂有些犹豫。“可我这都是道听涂说的,有几分真假就不知道了。”
她原先是在东风县城一户望族的家里当女乃娘,后来孩子大了,不需要她,经人介绍才辗转来到首饰坊干活儿。
先前在那里,下人们聚在一块闲磕牙时,听了不少关于古家的传闻,因为其中有个丫鬟的亲戚在古府里头做事,这些事她泰半都是从那丫鬟那里听来的。
水铃钰摆手道:“无妨,你只管说就是了。”
英嫂也不再顾忌,敞开嘴说道:“我听说古夫人和古小姐性情跋扈,就连对古大人也不假辞色。”
“这是为何?”水铃钰不解的问。
“古大人是庶出的,府里头的夫人是他的嫡母,他那个妹妹也是嫡出,故而很瞧不起他这个庶出的哥哥。”
水铃钰很为古兰熙不平。“庶出的又如何,她们现下难道不是依靠着古大哥在过日子吗?”
“我听说呀……”英嫂刻意压低了嗓音,“古大人年幼时曾不慎害他嫡母失去了月复中的孩子,故而他这嫡母十分埋怨他,还有呀,你们可知道这母女俩在京里待得好好的,为啥要跟着古大人来咱们东风县吗?那是因为古小姐被人给退了婚,没脸待在京里。”
英嫂说得兴起,口沬横飞的又道:“还有呀,古大人的俸禄全都落在古夫人手上,可古夫人每个月只给他一丁点零花,就连县官专门配的官轿都被他那个妹妹给霸占了去,让古大人无轿可乘,而古府里头本有一辆马车,但那是古夫人出门要坐的,也不给古大人乘,故而古大人每日只能步行到县衙去。”
水铃钰气愤得猛地站起身。“她们竟然这么对待古大哥,太可恶了!”
英嫂连忙说道:“哎,钰姑娘,您先别生气,这些事都是我听来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水铃钰发觉自个儿有些失态,讪讪然的又再坐了下来。“不管是真是假,多谢英嫂同我说了这些事。”她很为古兰熙不舍,胸口的怒意怎么都散不去,气呼呼的又道:“下回古小姐要是再敢上门,咱们一样首饰都不卖她。”
水铃菲在一旁安静的擦着随身匕首,抬眸瞥了眼气得横眉竖目的大姊,趁着回家做晚饭时,把这些事全告诉了二姊。
水铃菱听完,没什么表示,却在大姊回来拿饭菜要送去给古兰熙时,提起要同她一块过去。
“怎么突然想同我一块儿去?”水铃钰有些意外。
水铃菱娇软的嗓音懒懒的答道:“整日窝着打造首饰,骨头都快发霉了,想出去溜溜。”
水铃钰没多想什么,遂带着她一块进了县衙。
罢见到古兰熙,水铃钰话都还没说,就听大妹慵懒的开口——
“古大人,你妹妹今日到咱们首饰坊买了一堆首饰,结果却不付帐,您说这事要怎么办?”
没想到妹妹会将这事当着他的面捅出来,水铃钰愣住,古兰熙也呆住。
水铃菱继续说道:“那些首饰价值不菲,古小姐赖帐不付,可会让咱们首饰坊亏损一大笔银子,那得做上一个月才能补得回来。”
水铃钰连忙敛眉轻斥,“够了,铃菱。”
水铃菱闭上了嘴,她已把想说的话给说完了。
迸兰熙面色沉凝的启口,“我不知竟有这种事,抱歉,我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说毕,他顾不得用晚饭,便急着要回府问个清楚。
水铃钰有些气恼的瞪着大妹。“你做什么同他说这件事?”
水铃菱掩着嘴打了个呵欠,懒洋洋的回道:“若是他连他妹妹都约束不了,那么我劝你,这样的人不值得嫁。”说完这句,她便先行回去了。
回到古府,古兰熙询问下人后,快步来到母亲的院子,见母女俩正在说话,他罕见的没向嫡母请安,直接走向古梅娟,一开口便质问道:“你今日是不是在云水首饰坊里白拿了人家许多件首饰?”
迸梅娟不满的马上驳斥,“我哪有白拿,是他们自个儿送给我的。”
“你还敢撒谎,人家都告上我这儿了,说你白拿了首饰却不付钱。”
见兄长竟毫不给她面子,她恼羞成怒的骂道:“我看得上他们的首饰是给他们面子,他们竟还敢跑去告状,太可恶了!”
他怒极的斥道:“可恶的是你,你简直太没分寸了,买货要付帐的道理你不懂吗?”
迸夫人护着女儿,不悦的斥责他,“兰熙,你怎么同你妹妹这么说话,她不过是拿了人家一些首饰罢了,值得你这般大惊小敝吗?”
“母亲,她拿了人家的东西却不付钱,这同强盗有何差别?”他知道嫡母溺爱妹妹,但没有想到连她也如此不分青红皂白。
“你居然为了区区几件首饰就骂我强盗,我拿几件首饰又怎么样?先前我到另外一家首饰坊,人家还捧着一大把的首饰来巴结我呢,一文钱也不敢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