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配上乡村里的鸡鸣狗吠之声,一幅平静的乡村日出图就这么生动又宁静的随着晨光逐渐展露在人们的眼中。
女人的身边是两个满着水的桶子,身后一小垄一小垄的菜地,各式各样的蔬菜在晨光下伸展着自己的枝叶,叶片上还有点点的晨露在发光。
在拔完杂草又浇过水后,女人终于直起身子,这才有一点闲心打量起这一幅乡村野趣图。
路过的几个农妇见她站在那里,也都热情的招呼着。
“方娘子早啊,这么早就起来做活呢。”
崔淡云抿嘴浅笑,“是呢,不早点起来忙着,就怕等等孩子折腾人,那可就干不了什么活了。”
几个农妇纷纷附和,说笑间走远了,留下崔淡云继续站在那里对着远处发愣。
崔淡云看着眼前的景色,脸上平静又有些感慨,如果在三年多前,她一定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够在太阳完全出来前,就已经起床并做好早餐还挑了水,甚至还能够拔完菜田里的草。
一想起过去,她不禁摇头失笑,果然人就是不能太天真,想着以前还以为穿越到古代能过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好日子,结果呢?
唉……只能说想像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真正理解了古代后,才发觉这日子可没当初想像得那么好过,尤其是她一穿过来就发现自己不但穿越到一个穷得响叮当的农村妇女身上,甚至才刚办完了婆婆的丧事,肚子里还揣了一个。
好吧!这样的确是不怕她言行举止变得不大一样后会被人给拆穿了,但是也断绝了她重新开始的可能。
这个世界对于女子的礼教还不至于严苛,但是有点身分的小姐或者是妇人,也不会随意的在外头抛头露面。
一般的农家妇人农忙的时候,都还得撩起一点裤腿下田插秧呢,更不用说什么深居简出的,那是大户人家才讲究的规矩。
回想起当初,崔淡云整个人还是觉得像是一场梦,让她即使都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三年多,偶尔还是会有一种不真实感,但是手中因为做粗活而长出的茧子,还有一身的布衣和躺在屋子里睡觉的孩子,却一次又一次的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乍然传来的孩子哭声打断了她突如其来的感慨,让她连忙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转头就往屋子里去。
她就不信了,一个人在现代的时候能够活得好好的,在这古代就不能活出个样子来!
照常用一直安慰自己的话给自己打气一番后,崔淡云更是充满了活力,为她等会儿要做的事更添了几分的自信。
进了屋子,她往后头的厢房走去,刚打开门,就看见一个才到她膝盖高一点的孩子正扭着,左摇右晃的想从床上下来。
她几个快步向前,将老构不到地板的孩子抱了起来,看着孩子白白胖胖的脸蛋,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打趣道:“哎呀,怎么今儿个不睡到太阳晒的时候再起来啦?这么早起,该不会是闻到娘做了好吃的才爬起来的吧?”
向来已经习惯被亲娘亲亲捏捏的方梓泓扁扁嘴,一双大眼迷蒙的眨着,女乃声女乃气的说着:“是饿了,闻到了面面的味道。”
“这样啊,那赶紧的,我们小梓刷牙洗脸后就能够吃面面了。”
母子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着,偶尔几声笑闹,让屋子里更显得温馨。
方梓泓有自己的一套盥洗工具,这也是他很自豪的一点,那可是村子里的大小孩子们从来都没有的好东西呢!不管是牙刷还是牙粉都是独一份,就连偶尔过来的婶子们也都说娘是把他当成大户人家的少爷在养。
虽然他一点都不明白大户人家的少爷是什么意思,但是看到其他孩子那种羡慕的眼神还是让他忍不住得意的很。
崔淡云对于自家小朋友那一点小心思,就算不能全部猜到也是能够捉模个几分的,心中觉得好笑,莞尔自家小表小小年纪就已经有这种小心思,但另外一方面也觉得幸好这家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要不然她也不能尽量去仿照现代方法来养孩子。
小朋友不天天刷牙洗澡洗头怎么可以!要真的跟村子里其他孩子一样只是擦擦手脚,身子没带土就能够滚上床,她是怎么也做不到的!
一边想着,她一边搬出另外一个让村子里的妇人又是一阵惊奇的作品,就是儿童座椅,简单的高椅附上一个小桌子,上头还摆了她特意订做的小型木质餐具一组,接着把方梓泓往里头一放,她就可以放心的去端出他们两个人的早餐了。
这村子里很多人的早饭大概就是杂粮馒头配咸菜,或者是煮个杂菜粥配上咸菜,顶多再加个水煮蛋就算是不错的了,但是这对当了多年宅女还兼做小资女的崔淡云来说,那是真的没条件才这么过,要是有条件了,她那点小资情调自然得拿出来。
一锅什锦炒面,配上南瓜浓汤,摆盘起来也是很不错的,更不用说这蔬菜许多都是早上现摘的,那新鲜甜美的滋味让母子俩吃得都顾不上说话。
才刚吃完饭都还没来得及收拾东西,屋外就传来一阵爽朗的喊声,“方娘子,今儿要去县城送货吗?要的话跟我们的车一起走一程啊?”
崔淡云抹了抹嘴,急急的往外走去,屋外停了一辆牛车,几个妇人坐在上头,刚刚出声的则是牛车的主人,一个有着爽朗笑容的丰腴妇人。
“王家婶子,今儿没货送呢,我就不去了。”崔淡云带着浅笑,委婉拒绝。
王家婶子爽朗的笑了笑,也没多问,看了看天色,没有停留的就让自个儿的丈夫驾着牛车走了,大家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也不会在这些小事上客气,彼此也不用那些客套话来浪费时间。
看着牛车越走越远,崔淡云这才回头去照料儿子,然后一大一小牵着手就往屋子后头走。
要说她当初穿越过来唯一庆幸的事,大概就是虽然家里穷得连米缸都只能铺底,但是起码这户人家是有房子的,而且不是什么茅草屋还是摇摇欲坠的小木屋,而是正经的砖瓦房。
虽然对于看多了高楼大厦,甚至一堆把农舍盖得像别墅的现代人来说,这栋房子她实在看不出厉害在哪里,但是对比这村子里大多数人的房子后,她真的无比满足—起码她还有这样一栋房子住。
她这栋看起来不怎么样的房子,在这种小村子里已经是接近别墅级别的存在了!
有了正房厢房的设置不说,后头还有两三间杂物房,甚至连养牲畜的地方都圈了两个,她偷偷让人做的东西往里头一放,谁也不知道她在屋子后头做些什么。
方梓泓跟着娘亲走到杂物房的其中一间,一推开门,一股淡淡的酒香就往鼻间里蔓延开来。
崔淡云满意的嗅了嗅杂物房里传来的味道,忍不住露出满意的笑容。
是的,在这个没有抽水马桶,没有卫生棉的万恶古代里,唯一值得高兴的就是有许多还没成熟的技艺,可以让她这个现代理科生钻一下空子,然后让自己和儿子过上不错的生活。
像是改良豆腐方子,虽然她在外头看起来只是把豆腐做得更好,甚至还能把豆腐卖到酒楼里去,但是她一个女人就算从早上到晚上不断的磨豆子,一整天下来也做不了多少,所以她大方的在赚了一些银子后就把方子给公布出去,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招眼,也换得村子里的人更多的好感。
在这种宗族观念特别重的古代,打好人际关系也是非常重要的!崔淡云忽然想起以前她们三个女人讨论穿越好处时曾经聊过的话题。
“娘,这个味道甜甜香香的!”方梓泓正是爱吃甜食的年纪,闻着空气里那种香甜中又带着轻微发酵的味道,让他口水感觉都要滴下来了。
崔淡云笑了笑,然后揭开其中一个酒瓮的封口,一股香甜中带着深醇的果香发酵气息扑面而来,轻取出一勺,映衬着屋外淡淡的天光,晃荡出酒红色的瑰丽色彩。
“成功了呢!”崔淡云满足的低声喃喃道。
说着,她把勺子里的酒放进一旁的杯子中,然后又重新把瓮口给封好,仔细的品尝了味道,并且拿了纸笔写了几笔,这才又牵着儿子往屋外走去。
她脸上全是笑容,最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激动,将方梓泓一把抱起,猛亲了好几下,愉快的说着:“哈哈,乖儿子,我们又要发啦!到时候我们可以把房子装修一下,还能买一辆车,再去城里好好的买几件衣服,顺便把一整条街的小吃都包一份,还有你最喜欢吃的点心,也可以使劲吃个够!”
方梓泓被她猛亲了好多下,才刚想抗议就听到她说要买很多吃的,一下子也不挣扎了。
小脸上同样是一脸的兴奋,虽然他还不太明白自家娘亲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这么高兴,但是这一点也不妨碍他跟着一起兴奋起来。
“吃好吃的!吃好吃的!要买下整条街!”他握紧自己的小拳头,发出了霸气的豪语。
崔淡云一愣,然后爆出大笑,把他给紧紧搂着,脸上露出这三年多来最灿烂的笑容。
“好,就听我儿子的,我们买下整条街!”
阳光灿烂的照在母子俩兴奋得转圈圈的身影上,一大一小的身影彷佛笼罩在金光下,稚女敕清脆的笑声在清新的空气中不断回荡。
“将军?将军?”
方慕文在一声声柔女敕的叫唤中有些恍神的醒来,他甩甩头,从榻上起身,一时还有点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
春兰就站在榻边,见方慕文醒了,连忙送上端着的温茶水,接着又打了一条湿帕子递了过去。
喝了茶水又擦了面,方慕文总算清醒许多,只是整个人还有些愣愣的,似乎还有些没办法从刚刚恍惚的梦境中回过神来。
春兰在他身边伺候久了,也觉得向来理智的方慕文这时候感觉起来不大对劲,忍不住开口问道:“将军是不是身子哪里不爽快?要不要传军医过来瞧瞧?”
方慕文摇摇头,一双剑眉轻蹙,望着屋外的蓝天,又让他忍不住想起梦中的一些画面。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一些家乡旧事。”
春兰愣了下,感觉有些诧异,因为从来没听过将军提起家乡事,甚至连家人什么的也不曾提起只字片语。
但转念一想,将军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他不说不代表没有,反倒是她大惊小敝了。
“将军是思念家里人了?”春兰浅浅一笑,又替他斟了一杯茶,“这仗也打了好多年,这一两年来也算是消停许多,将军若是思念家乡父母,向朝廷递个话,难道皇上会不允许将军回乡探望?”
方慕文扯了扯嘴角,内心有一点苦涩,心里想着三年多前接过的最后一封家书,上头写着母亲病重速归,只是那时候正是边关告急,胡人连下五城的危急存亡之秋,他虽心中着急,但后来仍是披甲上阵,只是从那之后,他却是再也没收过家里送来的任何消息了。
他明白,自己上了战场的事情不可能瞒得了家里人,后来没收到半分消息,一是家里人没送消息出来,另外一个可能就是以为他死在了战场上。
他自己也没想过,当初跟着爹练的刀法还有强身之术能让他这个向来尚文的秀才在战场上拚杀如此之久,身边一起进来的兄弟走得走死得死,只有他还留在这里,甚至因为前两年的接连几场大战而连连窜升成了将军。
一将功成万骨枯,以前只是提笔文章的感慨,现在却成了他现实生活中的一部分,背负着许多人性命的压力,让他很难去想起家乡的点滴,直到这几个月来,边关终于趋于平静,他才想起许多深埋心底的事情。
他成亲不过半月就赴省城赶考,后来又只留下简单字句就从军去,不知如今亲人的消息还有那成亲不过半月的新婚妻子又是如何了?种种思绪,不想起也就罢了,突然窜上心头后,许多的挂念就再也压不下去,如蚁噬般啃咬着他的心。
只是他身为一方主帅,也不可能轻易擅离这个位置。心中一番挣扎后,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罢了,还是找人回家乡去打听消息吧!最近边城稳定,商旅来往的人也变多了,应该会有同乡或同城的人能帮忙走动一番才是。
春兰在边上伺候着,就看着方慕文的脸上一下出现怀念,一下又有几分挣扎,最后又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她也不敢再出声打扰,就怕扰了他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