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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妻(上)恩恩相报 第8章(1)

而在炎府的另一头,对于皇上每回轻装简从的造访,炎家人向来低调,也总是嘱咐家仆,不可到处宣扬,也务必要慎重款待。

大夫人不敢怠慢,命人准备几道上好的茶点,并带着两位妯娌前往内厅向皇上请安。

见着三位舅母,皇上就像寻常晚辈般,态度相当有礼,完全没有一国之君的尊贵架子,面对她们的嘘寒问暖,也总是笑着点头,表示会注意的,那是其他人得不到,只有自家人才有的待遇。又说了一会儿话,他便道有事要和小舅父商量,大夫人便吩咐奴才去北院把四爷请到内厅来。

皇上连忙比了一个且慢的手势。“如今小舅父的双眼不便,还是朕自己过去,三位舅母也请留步。”

“是。”大夫人马上吩咐管事带路。

就这样,皇上只带了一个小别子,就连平时总是形影不离的宫女李繁星,今天也意外的缺席,当他一路来到北院,还隔着一段距离,便已经瞥见炎承霄高大的身影就站在花厅外头,正等着接驾。

“四爷,皇上来了。”阿贵压低嗓音提醒。

炎承霄正要行君臣之礼。“微臣参见皇上……”

见他就要屈下双膝,皇上连忙伸手一扶。“这会儿不是在宫里,也没有外人在,小舅父就不用多礼了。”

“谢皇上。”他直起身躯说。

皇上瞅着他那双失去神采、也没有焦距的眼眸,不禁叹了口气,一脸惋惜地说:“朕这两天会下一道旨意,希望能广结天下医术高明的大夫,凡是有人能治好你的眼疾,赏银千两。”

“多谢皇上……”炎承霄表达感激之意。“屋里请!”

看了下外头,由于昨晚才下过雨,空气十分清新,心情也跟着舒畅,皇上心血来潮地说:“咱们一面走一面聊吧。”

他躬了。“是。”

见状,阿贵已经机伶地贴近主子,好让他抓着自己的手,不只用来指引方向,也要和皇上保持君臣应有的距离。

炎承霄暗自揣测皇上今天的来意,自从几日前接获密报,知晓私盐会从寿春府运出,接着在凤阳码头进行卸货,再分送到各地,他便打算亲自走一趟江临府,也让密探往上呈奏,应该是跟这件事有关。

“……朕可以体会你此刻的心情,定是焦躁不安,不过眼前的形势可不容许你胡来,朕更不能答应让你走这一趟江临府。”皇上是亲自来劝他打消念头的,再怎么说,都不能让小舅父冒这个险。

但他也有话要说。“皇上,微臣虽然看不见,还是可以借用身边的人,藉由他们的双眼来判断情势,绝不是胡来。”

“你说借用别人的双眼,是指六安堂纪大夫的表外甥女姚氏?”皇上立刻点名,可没有任何事瞒得了他。

“是,皇上。”他不敢欺瞒。

皇上意味深长地觑他一眼。“不过朕听说她是个寡妇,就算家世清白,也配不上你。”这个小舅父就算喜欢女人,也从不沉迷,更不会让她们跟前跟后的,看来这名姚氏不简单,得把她的身家调查个清楚。

“皇上误会了,微臣不过是想要利用她的眼力。”炎承霄诚惶诚恐地回道。

“若真是这样就好,不过她到底是个妇道人家,若是待在京城还好,要搭船下江临府,途中万一遇险,又能帮得了什么忙?”皇上不以为然地说。

“微臣身边还有其他人保护,绝对会小心行事的。”他不肯放弃。

闻言,皇上又停下脚步,态度并没有丝毫软化。“朕已经决定将这件事交给升阳去办,他是你的亲侄儿,总该信得过。”

“皇上!”炎承霄惊呼一声。“升阳还太过年轻,而赵家人生性狡诈,又心狠手辣,稍有不慎,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他已经年过二十,早就不是孩子了,何况朕相信他的办事能力。”这个表弟早就暗中在为他执行一些秘密任务,只是瞒着炎家人罢了,否则会引起轩然大波,尤其小舅父会是第一个反对。

炎承霄高大身躯陡地一矮,当场屈膝下跪,伏在皇上的脚边,身旁的阿贵也赶紧照做。

“启禀皇上,升阳是微臣的大哥生前唯一留下的子嗣,微臣发过誓,一定会护他周全,不让他有任何损伤,求皇上收回成命……”

只要想到从懂事开始,大哥总会在百忙之中抽空亲自教他读书识字,但若是犯了错,也是唯一会严厉处罚他的人,不像其他两位兄长以及嫂嫂们那么溺爱自己,可他最喜欢待在大哥身边,也因为年纪相差足足有十七岁,虽是兄弟,却又有着近乎父子的感情,要是连升阳都保不住,将来有何颜面去见他?

“微臣一定不辱使命,请皇上成全。”他嘶哑地说。

皇上低头瞪着他。“你在他这个年纪时,已经在为朕效命了,再说他虽然生得好看,可并不是个姑娘家,总要给他机会出去磨练磨练,多长些见识。”

“回皇上,至少……等升阳娶妻之后再说。”炎承霄只好用这个理由拖延。

“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皇上就等这句话。“朕就来帮他挑一门亲事,让他尽早娶妻生子。”

炎承霄顿时哑口无言,但已经不能收回。“谢皇上恩典!”

“既然小舅父非要亲自走一趟江临府不可,朕也只有成全。”皇上想了又想,也只能选择相信他能把事情办妥。

“多谢皇上!”他不禁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

皇上伸手扶他一把。“这一路上,务必要谨慎小心。”

“微臣遵旨!”炎承霄自然领命了。

只不过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该不该让姚氏随行?想到此去风险极大,于私,并不希望她涉险,于公,又不能少了她。

如今他能够勇于站在众人面前,接受周围投来的异样眼光,姚氏功劳不小,也开始有点依赖她了,炎承霄不禁有些苦恼,还是决定先把行程和船位都安排妥当,再听听她的意见……

这个念头一起,连他也被吓到了,自己几时开始要先听听对方的意见,再做决定的?就算面对的是自家人,也只是告知一声,事情的发展,似乎渐渐超出他的掌控之外了。

数日后,农历二月,春雷一响。

申时左右,一向安静无声的西院,也就是二爷夫妻居住的院子,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还迅速地蔓延到其他院子。

“……让开!让开!”七娘直接背着昏倒的五娘进了寝房,好让她躺在床上,接着朝丫鬟摆了摆手。“快去通知二婶!”

那名丫鬟马上转身出去了。

七娘帮还未苏醒过来的堂姊盖好被子,心急如焚地低喃:“堂姊,你快点醒一醒……怎么会这样?早知道就不找你去了……”

因为工部侍郎孙大人的女儿邀请她到府里喝茶赏花,原本担心会无聊,可是又想出府去玩,就拉着五娘一块出门,结果才过半个时辰就出了事,真不知道该怎么给二叔和二婶一个交代。

没过多久,二夫人满脸惊慌地赶来,看到女儿昏迷不醒,眼眶一红,口吃地问:“五、五娘是怎、怎么了?”

“二婶,都是我不好,不该硬拉着堂姊出门……”七娘也忙着道歉。

二夫人坐在床缘,模了下女儿微凉的脸蛋。“你可别、别吓娘……对了!要、要请太、太医……”

“二婶放心,我已经让人去请了……”她一面踱着步子,一面回道:“我想堂姊应该不是生病,而是被吓晕了。”

“吓、吓晕?”二夫人不解地看着她。

七娘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总之等她醒了就知道。”

饼了片刻,听说妹妹在外头昏倒被送回府里,二夫人所生的一对双生子,升湖、升濂兄弟也神情凝重地前来探视。

“七娘,你再怎么喜欢往外跑,也别把五娘拖下水,她胆子小,很怕见到陌生人,要是受到惊吓,有个什么意外,你要怎么赔咱们?”炎升湖可是很爱护五娘这个庶妹,自然把堂妹训斥一番。

炎升濂也板起脸孔。“我非要请大伯母罚你禁足不可,看能不能少闯一点祸,还有也要升阳堂哥多盯着一点。”

“真的不关我的事,千万别跟我娘和大哥说……”七娘觉得自己好无辜。

又过了一会儿,三夫人也十万火急的赶来关心。

“到底是怎么了?你们不是到孙家去,是在半路上出了事,还是被人家给欺负了?快把经过说个清楚,三婶才知道要去跟谁讨回一个公道。”

“三婶都猜错了,”七娘苦着张脸。“那时我跟堂姊还有孙姊姊,以及其他各府的小姐都在喝茶赏花,大家聊得正开心,没想到孙姊姊的大哥也带着客人回府,正好走到花园里来,堂姊就像看到鬼似的,吓得脸色惨白,还直发抖……”

三夫人马上将两手往腰上一插,泼辣得很。“那个人该不会曾经对咱们五娘有过什么无礼的举动,才会把她吓成这样?到底是哪个混帐东西,敢欺负咱们炎家的人,我非要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

“三婶,那个人可是靖远侯,咱们动他不得。”七娘连忙摇手制止,依对方的身分,可不能太冲动。

升湖、升濂不禁面面相觑,心中纳闷不已。

“五娘是何时认识靖远侯的?”

“她不可能见过才对。”

七娘歪着脑袋,想了又想。“我在想会不会是靖远侯长得太高大魁梧,又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堂姊才会被他吓昏,人家靖远侯也被她吓了一跳,可从来没有人当着他的面,尖叫一声,然后就晕倒在地。”

“升湖、升濂,他真有这么吓人吗?”三夫人只好先收起泼辣架势,因为她没见过靖远侯,只好问两个侄子了。

两兄弟极有默契的互看一眼,然后摇了下头。

“靖远侯是生得粗犷了些,但也没那么吓人……”升湖并不赞同。

升濂又另外补充说明。“是啊!他在外头的风评不坏,也从来没听过对姑娘家有任何无礼的举动。”

就在这时,五娘慢慢醒转过来。“嗯……”

“五、五娘……”二夫人惊喜地唤道。

“妹妹醒了,真是太好了。”两兄弟喜出望外地说。

七娘也挤到床畔。“堂姊,你可真把我吓死了……”

“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太医应该快来了……”三夫人连忙出声安抚。“没什么好怕的,就算天塌下来,还有这么多人帮你顶着,尽避把心里的委屈说出来,是不是被那个靖远侯的模样给吓着了?还是他对你做过什么?”

原本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的五娘,倏地睁大秀眸,记起了晕厥之前的事,她不该忘记重生之前曾在孙家的花园见过靖远侯一面,因为当时什么事都还没发生,也尚未成为他的偏房,自然没放在心上,只要想到那个男人对自己做过的事,泪水迅速凝聚,接着夺眶而出。

“呜……”她真的好害怕,真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那个男人。

三夫人不禁手忙脚乱地哄着。“不哭!不哭!到底是怎么了?”

“五娘,快跟大哥说……”

“五娘,快跟二哥说……”

升湖、升濂又异口同声地说道。

“堂姊别怕,一切有我在!”七娘很有义气地说。

二夫人也急得快哭了。“跟、跟娘说……”

“娘……”五娘不禁泪眼汪汪地看着嫡母。“他……靖远侯他……会在两年后杀了我……他会亲手杀了我……”终于说出内心所受的委屈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呆住了。

“他为何要杀我?我究竟犯了什么错?”她真的想不通,可是重生之前的那段记忆太痛苦、也太可怕,现在她光是听到靖远侯三个字,就会不断地发抖。

七娘不禁模了模她的额头。“真是奇怪,又没有发烧……一定是惊吓过度,才会胡言乱语。”

“太医怎么还没来?我出去瞧瞧。”三夫人赶紧再去催。

五娘偎在嫡母怀中不停地啜泣。“娘……我不要嫁给那个男人……我不想再被他杀了……他心里根本没有我……”

“有大哥在,没人能伤得了你的。”升湖安慰地说。

升濂也出言保证。“还有二哥,谁也动不了你一根寒毛。”

“呜……”五娘也想要相信兄长,可是真的好怕同样的经历又来一次。

见庶妹只是哭,两兄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待太医请来之后,仔细的望闻问切一番,诊断她身子并无大碍,只是胆气较虚,夜里又多梦,于是开了一帖安神定志的药方子。

三夫人马上派人去抓药,并亲自送太医出去。

直到太医走后,五娘哭着、哭着又睡着了。

“娘别担心,太医也说妹妹没事,就让她好好地睡一觉,等到明天,精神自然会转好。”身为长子的升湖不忍见母亲忧愁,便和二弟一起搀扶她回房歇着。

七娘见他们都走了,还是有些不放心。

“七娘,别吵醒五娘,快点出来。”升濂回头叮嘱。

她回了一声“好”,决定晚一点再过来探望。

都过了两天,五娘还是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整天躲在寝房,连房门都不肯踏出一步,让七娘很烦恼,祸是她闯的,就得负责善后。

“你不是喜欢姚姊姊吗?咱们去找她好不好?”她哄诱地问。

五娘本想说好,可是犹豫了下,又摇头了。“我不想出去……”根本没有人相信自己,都以为是惊吓过度,脑袋不清楚才会那么说,说不定连“四婶”也会以为她真的病了。

“你就这么怕那个靖远侯?”

“不要、不要提他!”五娘捂住双耳惊呼。

七娘怎么也想不明白,堂姊为何说靖远侯会在两年后杀了她?难不成她真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

“那我把姚姊姊找过来陪你好不好?”她又换个方式。

“……姚姊姊会不会很忙?”五娘怯怯地问。

“我这就去问姚姊姊,你等我一下,很快就回来。”话才说着,七娘已经冲出去,用最快的速度奔向北院。

而留在寝房里的五娘坐在床上,圈抱着屈起的双腿,要不是靖远侯的元配多年不孕,他也不会想纳偏房,还从炎家的女儿当中挑选,连皇上也十分赞成,爹更说将来若能生下子嗣,可以母凭子贵,加上她又是庶出的女儿,自然是最适当的人选,可是谁也料想不到,最后她会死在那个男人的手上。

“我该怎么办?”她旁徨地喃道。

看来只有赶在亲事订下之前,出家为尼了。

五娘最后做出这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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