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他,不由自主的又挣扎犹豫了一会儿,这才对他露出一个颤抖的微笑,颤巍巍的开了口。
“我不确定那到底是一场梦,还是我真经历过那些又重活了一次。”她低声道,声音有些恍惚。
“靖元十四年春天,我成了李敬的妾室,进京住进了李府后宅。同年科举殿试出了一位连中三元的状元被钦点为驸马。靖元十六年中秋,传言四皇子即将被册封太子,之后四皇子却在狩猎场上意外身亡,来年正月初,五皇子被册封为太子。靖元二十年五月,徐驸马急病逝世,嘉公主早产下一名女婴备受皇帝外公恩宠,破格亲封思川郡主。靖元二十四年夏初,皇上突然重病,太子暂代朝事月余,之后便传来杜家满门抄斩的消息,所有的杜家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连我爹娘都随杜家而去……”
杜绮玉不知不觉说得泪流满面,甚至不由自主的沉入前世的悲伤与悔恨之中,泣诉着李家的无情无义与李敬的卑鄙无耻,还有自己的愚蠢无知,她就像魔怔般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直到她精神耗弱下忽然昏了过去为止。
上官擎宇此刻脸上的神情惊骇又复杂,若是让熟识他的人看见他此刻的模样,那些人八成会以为大白天见鬼了,因为他们所认识的上官二公子向来冷静淡漠,不可能会有什么事让他失控,脸色丕变的。
事实上就连上官擎宇在此事之前也觉得自己修练得还不错,虽不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能让他闻之色变的事绝对是少之又少。
可是眼前这件事,这丫头所说的一切,别说是他了,恐怕就连他爷爷这样的老狐狸听见了,都会惊吓到说不出话来。
重活一次?这么匪夷所思又离奇的事真的有可能发生吗?
他想说绝无可能,但是如果不可能的话,又该如何解释这丫头在信中准确预知了今年科举的结果这件事?
除此之外,信中关于大哥身边隐藏危机的事,在经过这段时间他严密的调查之后,也已经寻出些端倪了,这说明她信中所写的内容绝非危言耸听,更不是瞎编胡闹,而是确实可信的。
另外,这也解释了她对李敬为何会如此的厌恶,为了拒绝他,甚至立下了誓不为妾的誓言。
可是即便如此,重活一次这种前所未闻的事依旧让他觉得难以置信。
靖元十六年的秋猎,四皇子意外身亡,十七年正月初,五皇子被封太子。
靖元二十年五月,徐驸马病逝,嘉公主早产生下一名小郡主。
靖元二十四年夏初,皇上突病,太子监国月余,之后杜家满门抄斩。
他回想着她刚才所说的每一件事,每件都是惊天大事,甚至足以动摇朝廷。若是这些事在未来真的都将发生的话,那么在预知的前提下,能否改变未来呢?
瞬间,上官擎宇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这丫头为何会冒险写那封信给他了,她想改变未来,她想救满门被抄斩的杜家——不,正确来说她想救的应该是她爹娘,因为她刚在话中特别提到了她爹娘也随杜家而去。
可是他实在想不透,杜家是诗书传世的耕读世家,后辈个个知书达礼,循规蹈矩,从不张扬,到底何事会让杜家落得抄家的大罪,甚至严重的连远在崎州秦岭田庄的下人都没能逃过这场死劫?
靖元二十四年夏初,距今只剩下不到十年的时间了,难怪她会病急乱投医。
重活一次之人?
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觉得难以置信,但她所说的事件件都事关重大,他倒是宁可信其有,也好过事发时后悔莫及没能信她。
看着眼前已然晕厥却泪流满面、眉头依旧紧蹙着,没有丝毫松开的丫头,感觉……
上官擎宇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
他伸手让地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又轻轻地替她抚平紧盐的眉头,喃喃自语的低声道:“誓不为妾吗?”他轻叹一声,朝马车前方扬声唤道:“敦兮。”
“是,二少爷。”前方负责驾车的小厮立即应声。
“回府。”他说。
“是。”
上官太师府内,当家主母居住的勤清苑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有群丫头聚在一起闲话,又因情绪过于高亢而在不知不觉中提高了声音,甚至吵了起来,让正在屋内教大媳妇看账本的上官夫人洛氏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谁这么没规矩。”洛氏不悦的转头对贴身丫头命令道。
“是。”一等丫鬟嫣红点头应道,沉着脸领命转身而去。
饼了一会儿,只见嫣红脚步有些匆忙,脸上表情也不再淡定,而是带着些许惊疑的神情返回屋内。
“怎么回事?”洛氏问。
“夫人,二少爷不久前回府了。”嫣红回报道,面上神色却是有些欲言又止的犹豫不决。
“宇儿回府与外头吵闹何关?”洛氏皱着眉头。
“这……”嫣红迟疑的瞄了一眼在场的大少女乃女乃,斟酌着该如何回答。
“母亲,媳妇今早命人整理库房,也不知道那些下人有没有好好做事,媳妇想过去看看。”上官大少女乃女乃温氏极有眼力的柔声开口道,想暂时避开,没想到婆婆却没让她离开。
“这点小事找个丫鬟去看就行了,没必要你亲自去。”洛氏看了媳妇一眼后,转头训斥嫣红,“问你话怎么不回答,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奴婢知错,奴婢只是有些疑虑,也没亲眼所见,因此才会犹豫不知该不该说。”对夫人脾气已熟悉的嫣红立即回答道,明白夫人这是要她有话就说,用不着避着大少女乃女乃。
“怀疑什么,没头没尾的,把话说清楚。”洛氏瞪了嫣红一眼,不解向来沉稳又有条不紊的丫头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不靠谱了。
“是。”嫣红恭声道,略微组织了一下思绪后才小心翼翼的开口,“二少爷不久前刚回府,同行的除了平日跟随在旁的敦兮之外,还有一位姑娘,一位不知原因昏迷不醒的姑娘。听说是二少爷亲自将那昏迷的姑娘从马车上抱下来,还、还一路将人抱进了客房。”
此话一出,洛氏和温氏不约而同的全瞠大了双眼,待在一旁服侍的两名丫鬟不仅瞪大双眼,还失控的倒抽了一口大气,声音清淅可闻。众人所表现出来的全都是难以置信与震惊。
“嫣红,你刚刚说的是二少爷,是不是说错了,应该是三少爷吧?”温氏犹豫的开口问道。
上官太师府内共有五位少爷,大少爷、二少爷和五少爷出自长房,三少爷和四少爷则出二房,其中二少爷和三少爷两人的个性迥然不同,一个冷然淡漠,对毫无兴趣;一个则是多情奔放,后院里的姨娘通房可说是人满为患,也因此温氏才会有此一问。
“大少女乃女乃,奴婢刚也问了跟您同样的问题,那几个正在议论此事的丫头们一致点头说确定是二少爷。”嫣红苦笑道。
“一定是宇儿,若是擎天那孩子做出这种事的话,你们觉得府中的丫头们还会为此议论纷纷吗?”洛氏眉头紧蹙的开口道。
房里一片静默没人应声,不知大伙是太过震惊的回不了神,抑或是不敢轻易开口。
向来不近的二少爷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抱一个姑娘进府,这是想做什么啊?宣告木已成舟,所以先斩后奏吗?
可是以二少爷不近的脾性,根本不需要这么做,因为只要二少爷愿意点头娶亲,为二少爷亲事愁白头的老爷和夫人只有高兴点头的分,根本不会有异议,除非是二少爷看中的姑娘本身有什么不妥之处。
此时在场众人脑中所想的皆大同小异,但谁也不会傻得将这想法说出来给夫人添堵。
“母亲,不如让媳妇过去看看?既然上门的是娇客,咱们府中女眷总要有人出面招待,即便那是二弟所带回来的客人。”温氏小心翼翼的看着婆婆柔声开口道。
洛氏犹豫了一下才点头,交代道:“你去吧,顺便看看人怎么晕的,需不需要请大夫。另外,如果有需要的话,再安排两个细心、手脚利落的丫鬟过去帮忙照顾病人。”
“媳妇知道了,媳妇这就过去。”温氏认真的点头应道,带着自个儿的贴身丫鬟香云起身而去。
待媳妇离去后,洛氏立即沉下脸,出声命令道:“绡红,你去找敦兮问问看这是怎么一回事。”
“奴婢这就去。”绡红迅速点头应道,转身而去。
绡红与嫣红同是温氏身边的一等丫鬟,但因个性热情活泼、人缘好,因而在各房各院里都有交情不错的朋友,打听事情这工作交由她来做总能事半功倍。
“嫣红,你看这是怎么一回事?”洛氏眉头紧蹙的问贴身丫鬟,想找个人参酌下,免得自个儿老往坏处想。
“这事奴婢也不清楚,还是静待绡红回来便能明白。”嫣红有些为难,含蓄的答道。
二少爷淡漠的性子是众所周知的,如今却带了个姑娘回来,还做出亲自将人家抱进府中的荒唐事,这要人如何看、如何想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但她也知道这不是夫人想听的话,她可不敢老实回答。
房里气氛静默而低迷。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绡红终于去而复返的带回她从二少爷的小厮敦兮那里打听来的消息。
“那位姑娘姓杜,名绮玉,家住崎州秦岭,是二少爷上回随杜二少爷去秦岭田庄玩时认识的。”绡红向夫人禀报从敦兮那里打听来的事。
“崎州秦岭?那她怎会到京城来,又怎会晕过去让宇儿带回府?”洛氏忍不住插口问道。
“这事敦兮不肯说,说是二少爷下了禁口令,还说二少爷会亲自来向夫人说明此事。”
绡红答道。
“禁口令?宇儿那孩子这是在防我吗?”洛氏难受的说道。
“夫人,二少爷都说要亲自来向您说明了又怎会防您呢?定是敦兮一知半解的,二少爷怕您会听胡涂了,这才要亲自来与您说明的。”嫣红开口安慰道。
“奴婢也是这么想的。”绡红迅速附和的点头。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怕就怕宇儿是有事要瞒我才对敦兮下禁口令。”洛氏眉头紧蹙忧心不已。
“不会的,夫人。”嫣红赶紧说道,“您想想,虽然二少爷对敦兮下了禁口令,但若是由您或老爷亲自询问,敦兮敢不回答吗?二少爷的禁口令是针对奴婢下人们的。”
“这么说也有道理。”洛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紧蹙的眉头渐松。
“绡红,除了那位姑娘的姓名与她是何方人士外,敦兮可还有说什么?”嫣红趁机言归正传的转移夫人的注意力。
“有,还有一件事。”绡红点头,却突然犹豫了起来,半晌没下文。
“怎么了,不是说还有一件事吗?绡红,你怎么话说一半就停下来?”嫣红疑惑的看着她。
绡红看了她一眼,为难的开口对夫人说:“夫人,敦兮告诉奴婢,那位杜姑娘其实是、是……”唉,她真是难以启齿啊。
“你这丫头今天是怎么回事,做什么吞吞吐吐的?”洛氏皱眉道。
“夫人,这事是奴婢从敦兮那里套出来的,奴婢怕二少爷就是不想让人知道这事才会对敦兮下禁口令。奴婢怕二少爷会怪罪奴婢……”绡红犹豫的说。
“有我在你怕什么?!说。”
绡红点头,深吸一口气才将这个惊人的消息说出,“夫人,那位杜姑娘是杜家在秦岭田庄里的一个丫头,是下人的身分。”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