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月过去,一切如常,秦氏也未有动作。
陆功勤一样样的接手管理陆家的物业,而秦新也几乎将所有事情交付给他,陆功在每天不是在茶楼喝茶玩鸟,就是出城骑马射猎,在所有人眼中看来,陆功勤已几乎掌控了陆家,成了当家。
可陆家的账本在秦氏手中,经手所有收支的也是她。
这天,她又将陆功勤唤到书斋,然后将内帐交给了他。
“功勤,以后帐就让你来管吧。”她说,“你是陆家的嫡子,这些事本来就该交付到你手上。”
陆功勤瞥着墙上那袭凤袍,脸上没有情绪。
“母亲,我恐难担此重任,还是请母亲继续管着吧。”他淡淡的说。
“你不能担此重任?谁能?”秦氏说着,抬手轻抹眼角,感伤的说:“我相信老爷子跟你爹在天之灵,盼的就是这一天啊。”
“我未返回陆家时,这些事都是功在跟舅父在打理,恐怕他们……”
“你舅父终究是外姓,而功在……唉。”她一叹,感慨的道:“他是我自己生的、养的、惯的,我哪里不知道他有多少斤两重?他是无法打理陆家物业的。”说着,她拉起他的手,拍拍他的手背,“老天有眼,幸好你回来了。”
秦氏所有的作为,都不是因为她真心想把陆家的一切交到陆功勤手中。而是为了对他施恩,拉拢他,取信他,然后控制他。
如今他背后有敦王,又是拥有御赐黑虎袍及将人封号的人,对他下手不只是冒险,简直是愚蠢。
但苏深雪不同。她家里开赌坊,本就配不上陆家跟周家,要不是她幸运追回皇贡,也不可能拥有智女封号,并被周鉴所接受。
只要她逮到机会除掉她,然后再安排一个听命于自己的女子嫁给陆功勤,帮他生几个孩子,陆功勤往后便完全受她掌控了。
“功勤,你是陆家的希望,我若能把陆家交到你手中,日后九泉底下见了先人也不感惭愧。”
这时,陆功在进来,见秦氏跟陆功勤在说话,一脸不悦。
虽说他知道秦氏这一切的作为都只是为了控制陆功勤,可看她整天夸着陆功勤,还把所有生意及物业都交给他打理,过往受宠的陆功在还是非常不快。
“有事吗?”秦氏问。
“孩儿有事跟娘商量。”他说着,斜瞪了陆功勤一眼,像是在对他说“你该滚了”。
“我跟你大哥在谈正事。”秦氏说。
“母亲,”陆功勤站了起来,“既然功在有事跟您说,那我就先告退吧。”说罢,他转身走了出去。
他一走,陆功在便捱到桌旁,气呼呼的道:“娘,听说您要把账本给他管?”
秦氏白了他一眼,训斥着,“就知道你沉不住气,你怎么就是不成材?”
“娘,您不觉得您对他好到过火了?”
“你明知道我是在演戏。”
“可我心里不舒坦啊。”
她瞪了他一眼,“你不争气,我才心里不舒坦呢!”
“什么……”
“看看人家多会做事吧!”秦氏说:“我还真希望他是我生的。”
“娘丨”陆功在一听,火都上来了。
别人看扁他便罢,他可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儿子啊!她怎能说这种话来打击他?
“您说这话,教我怎么……”
“我说这些话是要你争气。”她神情凝肃,“我是恨铁不成钢呀!成天只想着吃喝玩乐,你几时认真想过要打理陆家的物业?”
“有您跟舅父,我还……”
“我们都不会死?”她打断了他,“难道等我们死了,陆家也亡了?你跟双双成婚至今都两年了,她的肚皮还没个动静,可你成天只会……”
“双双肚皮不争气也怪我头上?”他不服气的叫嚷着。
她懊恼的瞪着他,“我可跟你说,要是陆功勤跟苏深雪先有了陆家的香火,有你受的。”
他一脸懊恼又懊丧的低头不语。
“行了,不说这个,你找我有什么事?”她说着,喝了一口茶,顺了顺气。
“我没零花钱了。”他说。
“不是两天前才给你?”秦氏虽嘀咕着,却还是起身走至柜前,打开柜子,拿出木匣,从里面拿了三个银锭递给了他。
“拜托你省着点用。”她说。
“知道了。”他迅速的拿了银两,旋身便走了出去。
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秦氏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旋即,她想起自己刚才提醒陆功在的那些话——
要是陆功勤跟苏深雪先有了陆家的香火……是啊,这件事可不能发生呀。陆功勤如今俨然成了陆家的准当家,若是苏深雪在此时怀了陆家的骨肉,甚至为人丁单薄的陆家添丁,那地位肯定大大提升。
她现在收买的是陆功勤的心,可她感觉得到苏深雪并不是那么容易听话的人。
有苏深雪在陆功勤身边,肯定会增加她彻底控制陆功勤的难度。
这么一想,她越发觉得该尽速“处理”掉苏深雪。
她该如何处理苏深雪呢?才忖着,她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哼哼——”她冷冷哼笑,眼神阴沉。
苏深雪已经连续吐了三天了。
她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事正在发生,她应该觉得欣喜,她也确实感到欣喜,可是……她同时又觉得彷徨不安。
从自己迟到的月事判断,她想自己许是怀了身孕。
能怀上自己心爱男人的孩子,固然是件幸福的事。可一想到自己不知哪天就会从这个时空消失,丢下她爱的及爱她的所有人,她又觉得难过。
人与人之间一旦有了情感的联结,那便会产生分离的痛苦。若是血缘的联结,那恐怕就不是痛苦能形容的了。
看她吐得一塌糊涂,陆功勤紧张的帮她找来大夫。大夫一把了她的脉,便恭贺着他,“陆大少爷,恭喜啊,大少女乃女乃这是喜脉呀。”
闻言,陆功勤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反倒是一旁的啾啾跟风晓兴奋的大叫。
“天啊!小姐有身孕了?!”
陆功勤恍然,“身……孕?”
“是的,少女乃女乃已经怀有两个月身孕了。”大夫笑说。
陆功勤一时反应不来,整个人儍住,良久,他才疑惑的看着苏深雪,“我……我们有孩子了?”
他那彷佛受到惊吓的反应,让她有点想笑。“应该是吧?”
陆功勤沉默了一下,然后像是终于回神般的笑了。“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
“通杀姑爷,这真是太好了。”啾啾难掩欢喜。
“看来我得尽快回向阳城跟老爷报告这个好消息……”风晓兴奋的说。
“大夫,”陆功勤一脸紧张,“我需要注意什么或做什么吗?深雪的身体还好吧?孩子还好吧?”
见他紧张得有点不知所云,大夫忍俊不住的笑了。
“大少爷宽心,少女乃女乃的身子还不错。”
“不,你不知道,深雪她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而留下病谤,去年年底也曾经大病一场,所以……”
“不管少女乃女乃先前的状况如何,现下的她很好。”大夫安抚的一笑,“你就安心的等着孩子出世吧。”
“谢大夫。”陆功勤衷心的感谢着他,“啾啾,风晓,替我送大夫出去。”
啾啾跟风晓答应一声,便送大夫离开勤学轩。
房里,现下只剩下他跟苏深雪。苏深雪坐在床沿,若有所思,脸上并没有太多喜悦。
他不禁疑惑,“深雪,你不开心吗?”
“不,我……”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
怀了心爱男人的孩子,她当然开心。可是接下来呢?在现代,周耘嘉的身体还等着她回去呢。若她没回去,周纭嘉是不是会变成所谓的植物人呢?
若她变成植物人,依台湾的现行法律是不能进行安乐死的。那么……她爹地妈咪便要照顾她一辈子吗?
她不想失去这儿的家人,可那儿的家人也正等着她。她怎么办?跟苏雷远、陆功勤等人的联结未断,如今又多了一个孩子,她该何去何从?
想着,她竟忍不住慌到掉下眼泪——
“深雪,为什么哭?”陆功勤疑惑的看着她,“你……不高兴吗?”
“不是,”她摇摇头,胡乱的抹去眼泪,然后扑进他怀里,“我只是很
怕……”
“你怕什么?”他问。
“我怕我会离开你还有孩子……”她说。
闻言,陆功勤心头一紧,“你在胡说什么?你怎么会离开我跟孩子?”说着的同时,他想到自己及她的娘亲都是在他们很小的时候便离世的。
因为这样,她感到害怕吗?他们都太早失去母亲,所以她担心自己也是个会很早便离开孩子的母亲吗?
“深雪,不会的。”他将她紧紧的揽在怀中,“你会长命百岁,我会好好照顾你,不会让你离开我跟孩子……”
“……”他不明白,他根本不知道她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更不知道她将如何离开这个世界。
而她,根本无法对他解释。
“你知道吗?我现在觉得很幸福。”陆功勤说着,轻轻的在她额头上吻了一记,“我从没想到自己能拥有你还有你的爱,如今,我们又有孩子了,老天爷,我的心情真是笔墨难以形容……”
她听得出他声音里的激动跟欣喜,因为知道他有多么的欢喜,她更觉得难过不舍。如果有一天她离开了他,他该如何是好?他能好好的活下去吗?
“通杀,我真的真的很爱你……”她将脸埋在他胸口,哽咽的说。
“我知道……”
“所以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你,不管是以什么方式离开你,都要记得我是爱你的。”她抬起脸,眼眶噙着泪,“你不可以怨我,恨我,好吗?”
陆功勤真的不明白她为何说这些话,因为这真的不像是生性开朗的她会说的话。人家说怀孕的女人都多愁善感,难道是这原因?
这么一想,他释怀了。
为了不让她继续绕着这个话题说,他敷衍着她,“行,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说罢,他低头吻住了她的唇,不让她再多说半句。
苏深雪怀孕之事,很快的便传进了秦氏耳里。
她第一时间便赶至勤学轩向陆功勤及苏深雪恭贺,并说了些言不由衷的场面话。
事实上,苏深雪怀孕之事加深了她内心的不安及惶恐,也迫使她必须尽快的找个杀人不见血的方法以除掉苏深雪这个眼中钉。
这天,她约了苏深雪跟于双双到城里一间注生娘娘庙参拜。一行人加上随行的丫鬟共八人,浩浩荡荡的便离开了陆府。
参拜完毕,秦氏提议到附近的鹿鸣苑走走。
鹿鸣苑是前朝贪官所有,新帝即位后将之整修并开放给一般百姓游憩,苑中因养有二十多只鹿,而取名鹿鸣。
一行人来到苑中凉亭,便在此歇下。
凉亭位在人工湖的中间,有一长桥联接陆地。八人在凉亭里歇脚聊天,还吃了刚才用来参拜注生娘娘的糕点。
食毕,秦氏便说顾虑苏深雪刚怀有身孕,不宜劳累及受寒,提议返回陆府。
苏深雪求之不得,老实说,虽然她跟她们看来相安无事,彼此也都十分客气,但跟她们在一起真是有够别扭的。
“趁天还亮,咱们回府吧。”秦氏说着,先站了起来。
于是,大家也跟着她站起,并陆续的往桥头走去。这时,秦氏跟于双双使了个眼色——
于双双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便迈开步伐走向苏深雪。
“大嫂,我扶你。”于双双未等苏深雪婉拒,便一把挽住她的手。
“不用,谢谢。”苏深雪真受不了这种虚情假意。
“不成。”于双双紧紧的箝着她的手臂,“大嫂现在只有两个月身孕,胎气还不稳呢,要是跌倒可是会动胎气的。”
苏深雪蹙眉,她才没那么娇弱呢。只不过盛情难却,要是她坚持不接受于双双的好意,恐怕会让人觉得她不近人情。
就这样,于双双扶着她过了桥。桥身接近陆地处有一段没有栏杆,可以近距离的看见水里的植物跟鱼。
这时,于双双惊呼一声,“唉呀!我看见一条金鲤!”说着,她硬把苏深雪往水边拉。
“人嫂,听说看见金鲤会有好运气。”她将苏深雪紧紧的拖住。
此时,苏深雪已感觉到不对劲而有了防备。
“真有金鲤?”秦氏此刻也捱了过来,站在苏深雪的身后,她又跟于双双使了个眼色。
她要于双双推苏深雪下水,此时的湖水还很冷,她刚怀上身孕,一个不小心是会流掉的。
暂时除不掉苏深雪,至少能先除掉她肚子里的陆家骨肉。而她站在苏深雪身后,便是要掩护于双双。
可她们不知道的是,苏深雪已经有所警觉,而且因为她体弱,苏雷远在她幼时便请了退休的教头教她练功练气,她虽常常打混模鱼,可还是学了几招。
那几招或许对付不了真正的武林高手或是壮汉,但对付女人却是绰绰有余。
当于双双伸手推她之时,她及时的反制,巧妙的借力使力,反倒教推她的于双双整个人重心不稳的往湖水倒去——
“唉呀!”于双双惊叫一声的同时,已跌进水里。
“啊!救命!快救命啊!”于双双浑身湿透,狼狈的呼叫着。
未料事情变成这样,秦氏一脸惊愕。“快把二少女乃女乃拉起来!快!”
这时,几个丫鬟快步上前帮忙,七手八脚的帮忙把于双双从水里捞起来。
于双双冷得瘫坐在水边打哆嗦,“好冷啊……好冷……”
苏深雪险些大笑。不是她幸灾乐祸,没有同情心,而是这一切实在太好笑了。
看着本想推自己下水的于双双那狼狈的模样,她忍不住的想笑。
“双双,人家都说遇水则发,我看你就要发了。”她努力的憋住笑,然后递了手绢给于双双,“来,擦擦脸吧。”
于双双瞪着她,羞恼极了。
秦氏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安抚她,她已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