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不其然,从那天之后,回国来准备参加董事会议的唐父,就不停地以言语或行动,表示自己对于女儿男朋友的不满意。
“你就是这样,说都说不听,聂铭宇这样的人……”唐董皱着眉,他对杏眼圆睁,满脸不服气的女儿语重心长说:“你姑姑他们也讲过很多次了,他不是个好对象,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可是你们都没有跟他深入相处过,不够了解他啊!”唐盛蓝坚持起来的话,不是轻易能被说服的:“何况那天那个马小姐,跟他真的只是普通朋友,朋友有事的话,难道不能照顾一下吗……”
“就算是普通朋友又怎样?拉拉扯扯的多难看!男人就是男人,谁知道他像这样的。普通朋友。还有多少?”唐董还是摇头:“你看人难道有爸爸行吗?你就是这样傻呼呼的,我实在不放心。”
唐盛蓝还要争辩,想继续坚持自己的选择并没有错。唐父却又叹口气打断她:“他对你有多好呢?有多认真?爸爸还看不出来。盛蓝,你从小没妈,我的身体又这样,女孩子终归是要嫁人的,总要找个让爸爸放心的人把你交代给他,我才能安心啊。你为什么就不能帮大人们想一想呢?”
唐盛蓝又气又不舍,眼睛都红了:“爸,你在讲什么啦!”
为什么要得到认同,这么困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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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跟父亲有些呕气,唐盛蓝和聂铭宇在入夜后的办公室里,好不容易找到时间两人独处一下时,她还是气鼓鼓抱怨了一大堆。
堡作了一整天,累得很想抽菸的聂铭宇,手指夹着菸,另一手揉着居心,只是静静听着唐盛蓝叽哩咕噜:“……讲了好久,还是讲不听,为什么他们成见就这么深?”
“你也不要太倔了。”聂铭宇最后这样说,他自嘲地扯扯嘴角。“唐董毕竟是你爸爸,他的想法我能理解,你也不用气成这样。”
唐盛蓝好像听到什么外星话一样瞠圆美目,瞪着聂铭宇。
“怎么了?”
“你……”她简直气打没一处出:“我是在帮你、帮我们讲话,你居然……”
聂铭宇何曾受过别人这样的脸色?他在工作、做人上都呼风唤雨惯了,这样尴尬的境地还是第一遭,骄傲如他也只是耸耸肩:“我的意思是,观念的改变不是一朝一夕,何况……”
眼看靠在办公桌旁的唐盛蓝瞪着眼,一脸等着他说完就要兴师问罪的俏模样,他忍不住失笑。她偶尔流露出来的可爱,都像是惊喜一般,常常让聂铭宇觉得心头一阵莫名的酸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往后一仰,靠在宽大办公皮椅里,顺手把唐盛蓝拉到腿上,圈住纤腰,吻了一下香腮:“瞪着我看干什么?要骂我?”
唐盛蓝不甘愿地挣扎一下,还是气:“我跟我爸讲得都快气死了,你还这样纳凉看笑话的模样,你都不能努力一点吗?”
“要我努力什么?”聂铭宇埋进她如云秀发里,深深汲取那幽幽香气,舒服地呼出一口长气。他真的累了,也只想这样静静抱着心上人休息一下……
“你至少可以跟我爸多接近一下,让他多认识你一点啊!”
想到唐董的眼色表情,聂铭宇又想叹气。
“我跟唐董认识很久了。”聂铭宇淡淡说。
“我的意思是……”
唐盛蓝的话被桌上的电话打断,对讲系统传来张茵的声音:“副总,我要下班了喔,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没事,辛苦你了。”
“喔,副总,刚刚马小姐打过两通电话来,她请你……”
“我知道了。”聂铭宇打断张茵的忠实报告,张茵也很伶俐地马上收口告辞。
“她又要做什么?”怀中娇躯就是一僵。
“没什么,她最近开始筹备专辑,情绪比较不平静,得失心很强,偶尔会打电话跟我聊聊……”
唐盛蓝挣月兑那温暖怀抱站起来,杏眼圆睁,一脸不可置信:“这夸张了!我为了你在家人面前天天要打仗,你居然还……”
“小姐,我已经说过,她是一个普通朋友,你不需要借题发挥。”聂铭宇情绪也渐渐恶劣。他已经疲倦。“我自认行得正、坐得稳,你们要怎么挑剔、不满,我一句都不回嘴,行了吧?信者恒信,我没有心虚的地方,应该不需要改变。”
唐盛蓝只是定定望着那张倨傲而英俊的脸,久久,都没有说话。
“我先走了。”她最后掉开视线,拾起公事包和皮包,稳稳地往门口走,嗓音恢复大方温静:“明天早上我会跟你们开会,讨论董事大会上面要报告的案子。晚安。”
女人!这些情绪挂帅的生物!
望着那窈窕背影离去,聂铭宇点燃指间那根菸之后,忍不住把银制打火机狠狠摔在桌上,发出巨响,好像出了一口闷气。
他其实不是非常明白,为什么唐盛蓝一面对他生气之际,一面还可以继续义无反顾地力战群雄,不停帮他开月兑讲话,精神奕奕地奋力想要扭转长辈们的观点。
这是一种勇气吗?还是对自己的深厚信心?无论是什么,聂铭宇无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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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几天就是集团内董事股东会议,所有一级主管都要列席报告,重头戏在他们三个副总身上,把辖下各分公司、大型案子做个整理与回报,让几位主要持股的董事可以清楚了解这一年的营运状况。
为了这个会议,各主管们都领命成军,挑灯夜战,准备、汇整资料了好几天,以求在会议上有优秀的表现。聂铭宇其实一向不太理会这种事情,总是交代张茵把销售推案或投资获益纪录影印一份交上去就好了。
“副总。”张茵的肚子已经略略隆起,她板着脸对聂铭宇说:“你不能每次都这样,我们拼了一年的命,你两三句就打发过去,这样士气会不振。”
“我底下的人哪个士气不振过?”聂铭宇嗤之以鼻:“大家的红利、加薪都是脚踏实地争取来的,不用去那些董事面前歌功颂德。我们事业二部去年帮集团赚了多少钱,没有我们,三部哪来的钱搞这些歌舞升平的花样?”
“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我们三部自己也有投资部门啊,干嘛讲得好像我是败家子。”牛世平过来要资料,顺便串门子,一听见聂铭宇这样讲他,当场抗议:“不是我说你,老聂,这种会议你真该好好准备、表现一下。你们二部的功绩本来就比较难看见,不像老胡可以建个拉风得要死的金融中心,大家都看得到。何况……”
“何况什么?”聂铭宇睨了一眼旁边猛点头的秘书,又低头继续翻阅桌上堆积的卷宗,轻描淡写问。
“何况这次,大家都等着听你报告,特别是唐董。”牛世平挤眉弄眼:“你不想在盛蓝的爸爸面前好好表现一下,以提高印象分数吗?”
聂铭宇光听就是一阵莫名的抗拒,他的脸色更沉冷了。
牛世平拿了资料出去后,张茵还要打铁趁热!“副总,牛副总说得有理……”
“别多说了,我自有分寸。”聂铭字最后冷冷作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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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开董事联席会之前,他们之间还是充满了大小冲突,双方都忙,加上唐董在国内、唐盛蓝被严密监视的关系,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私下相处的机会了。这令聂铭宇更是暴躁与不耐。
当天开会,一部的胡骏杰谈完他们旗下各分公司的状况,然后是年后要正式发表的国际金融中心筹画内容,因为金额与规模都极为庞大,筹画又费时耗力,年轻沉稳的掌舵人胡骏杰让董事们都非常叹服。
不过,接下来事业二部的报告,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聂铭宇用一贯轻描淡写的口吻,简短叙述他们部门的状况。水波不兴的讲法,加上董事们对于低迷的房地产市场有所疑虑,所以一一提出尖锐的问题加以质疑。
“为什么杏林造镇的计画还没有正式成局?那块地,四万多坪的厂房,已经闲置快十年,至今仍未开发,放在那里每年要缴多少税?案子交到聂副总你手上也有”年多了,为什么还没看见一个确定的计画出来?”一位董事翻阅着报告书,皱着眉头开炮:“二部本来就是跑在前面的,你聂铭宇又是有名的作风大胆,如果连在你手上都这样延滞,那还有什么希望?”
“从林肯大郡事件以后,各位都知道,政府对山坡地禁建与营建规定都一律从严,评估工作与核准许可都必须花许多时间。不过我们弘华的土地取得时间都比较长,拿杏林这块地来说,取得时间已经超过十年,购置成本低,并没有造成财务上的压力。”聂铭宇侃侃而谈,毫不退缩:“顶多是土地放着不开发,等景气回升再重新规昼而已。”
另一位董事冷笑一声发话:“说得很简单,钞票就这样放着让它流出去,聂副总对于资产也太不经心了,真是潇洒。”
聂铭宇本来就是做大事不拘小节的人,这样说他,他也只是耸耸肩,没有分辩。
“说到潇洒,聂副总,您在控制预算上面,好像有点进步了。”先前那位董事推推老花眼镜,巡视着报告书:“今年两个大型计画,各期的预算都抓得很稳。可是,这个经典造镇,光是前看作业就拖延了长达半年,环境影响评估就做了三次。现在连第一期的建照都还没申请下来,进度严重落后,这是怎么回事?”—
聂铭宇正想开口,列席的唐盛蓝却清脆地先发制人:“廖董,这件事情我可以解释。经典的造镇理念本来就把环境问题放在前面,我们发了九次问卷出去调查,拟定的购买对象群中,对环境有很强的关切。所以在我的建议下,才先暂缓原先的提案,重新研究……”
“原来是这样。”廖董笑呵呵,好像跟小女生讲话一样的慈蔼交代:“你管男朋友也别管过头,该推的东西就要积极地推,环境影响评估有做、有交代就可以。盛蓝,男人做事就要大刀阔斧,让聂铭宇放手去做啦。”
此话说完,会议室里唐董、唐盛篮以及聂铭宇本人的脸色都是一沉,一个比一个更阴郁。
中午休息时间,没有跟大伙儿”起吃饭,聂铭宇和唐盛蓝关在办公室里,爆发了会议室外激烈的争执。
“我不需要你帮我讲话,经典的事情我自有分寸!”聂铭宇冷冷说:“你用环境影响评估的问题,不断阻挠我们申请建照的文书作业,这会出问题,我已经对你说过很多次了,”
“我阻挠你们?”唐盛蓝俏脸气得通红:“我跟你们开了无数次会,没有人愿意听我讲话,我有什么权力阻挠?”
“你不签名,整份公文送不出去,已经拖了四个月了,这难道是帮助?”聂铭宇也罕见地略提高声调:“我已经说过很多次,我们做事不是这样做的,你今天有特助的权力可以把关,可是你并没有实际在营建业里打滚过,该放手的束西就要放手,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听进我的话?”
唐盛蓝咬紧牙根,无法分辨自己胸口塞满的痛苦,是来自深深的失望,还是深深的受挫感。
他,跟其他人其实没有太大的不同。
不管拥抱再亲密、身体再接近,自己的做法,并没有被认同。
下午继续开会,唐盛蓝都非常沉默。她美丽的大眼睛偶尔流露出空洞的寂寥,让远远不动声色看着她的聂铭宇心头一阵阵发紧。
董事会没有把计画延宕的责任算到唐盛蓝头上,而是藉机谆谆教训着一向不羁的聂铭宇,想给他一点警惕。
可是愈这样,聂铭宇清楚,唐盛蓝就愈难过。
这代表他们并不把唐盛蓝这个把关的特助放在眼里。就是个富家千金、投资董事的女儿嘛,既然他们唐家跟董事长连家关系密切,又是大投资人,就给他女儿一个位置坐坐,算是酬庸。至于工作内容……不用太介意,反正是个娇娇的小姐,她懂什么?
聂铭宇悚然心惊。他自己……难道不是也曾这样认为吗?
可是望着那张雪白鹅蛋脸上的落寞,他清楚认知,唐盛蓝是多么重视这个工作。她的坚持与投入不只是个性,而是真正关心建设进展。
冗长的会议开完,聂铭宇完全没有注意事业三部的牛世平到底发表了哪些令人赞赏的高论,他们踏出会议室时,几位关心造镇案的董事还过来找聂铭宇一起吃晚餐,可以继续深入讨论。
“唐特助呢?”聂铭宇轻描淡写问。“她是不是该一起去?”
“女孩子家知道什么,让她陪唐董吃饭享享天伦乐就好,我们走吧!”几位年高德助的董事们豪气地说笑着,一面往电梯走。
回头,在来往的人间,聂铭宇失去那娇美英气的人儿身影。
而唐盛蓝静静回到办公室,收拾了一下之后,正打算回家,对门的张茵神色有些困惑地迎上来:“唐小姐,你知道我们副总在哪里吗?”
“他跟廖董他们去吃饭。”唐盛蓝无法对张茵掩饰自己的失意:“应该是讨论杏林跟经典的事情吧。你先打去招待所看看。”
张茵以为唐盛蓝也正要过去那个饭局,所以有点急躁地传话:“刚刚马小姐的助理打电话来说,马小姐情绪很不稳定,现在在医院里?唐小姐,你等一下吃饭的时候,麻烦跟我们副总提一声,看要不要去探望一下。”
唐盛蓝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望着张茵。
“我的意思是……”张茵有点赧然,把自己的私心说出来:“唐小姐,你最好陪副总一起去。我们副总虽然看起来脾气满大的,可是他对那种哭哭啼啼的弱女子很没办法,大男人的保护欲啦。你最好……最好小心一点,不要让马小姐一直这样找我们副总:….”
唐盛蓝还是没有答腔,她雪白的鹅蛋脸上,有一种悲哀的安静。
张茵终于发现不太对。“唐小姐,你生气了吗?我们副总真的不是跟马小姐还牵扯不清,是马小姐一直缠着副总当依靠,你也知道她是那种弱不禁风型……”
“对。可是我不是。』唐盛蓝最后只是很安静地这样回答。
唇红齿白的美丽脸蛋上,表情淡然。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张茵觉得,那样的淡然,却带着深深的疲倦与悲哀。
她从来没有看过英气美貌的唐小姐有这样的神色,张茵深深地震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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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之后,唐盛蓝引咎辞去董事长特助的职位,请辞原因是监督两大造镇计画不力。
她在十七楼的办公室,木门从此深锁。窈窕身影不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