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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医好苦 第9章(2)

这时,陆傲秋、段景熙跟弥生也惊觉到事情有了天大的变化。

原本昏了过去的向求凤醒了,她手中紧握着陆傲秋的那把短刀,毫不犹豫的自段景桓身后刺了进去。

她贴在他背后,悲伤的哭道:“夫君,对不起、对不起……可是你、你不能再添罪孽……”

“你……”段景桓想说话,但一开口,鲜血便自他口中直喷而出。

他奋力往前走了两步,让刀子离开他的身体,但短刀一从他胸口滑出,鲜血便犹如喷泉般洒出,教人看着心惊。

段景桓感觉到视线慢慢变得模糊,转过身,只看见向求凤哭泣的脸。“你、你为什么……”

“夫君,我不会丢下你,我愿意与你同生共死。”向求凤丢下短刀走向他。

听见她要跟他同生共死,段景熙惊喊,“不,嫂子,你别犯傻!”

向求凤已经抱住了意识渐渐不清的段景桓,笑视着段景熙。“景熙,我不傻,这一次……我将永远跟他在一起了。”

段景熙凄厉大喊,“不——”

她知道自己留不住嫂嫂,因为身为一个女人,她看得出她眼底的坚决及勇敢。

生已无欢,死又何惧?那日向求凤说给她听的这八个字,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吧?想着向求凤这短暂又悲情的一生,想着她将会在另一个世界陪着她爱的男人,她突然决定给她祝福。

“嫂子,一路好走。”段景熙说着,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向求凤笑了,她从不曾笑得如此灿烂。抱着已经瘫软的段景桓,她轻柔的拍抚着他的背,手上沾满了他的血,她在他耳边轻柔的说:“夫君,你不孤单,求凤会永远陪着你。”说罢,她抱紧他,身子一斜,直直的坠入深崖。

这一幕,惹得段景熙跟弥生悲伤得痛哭失声,陆傲秋也忍不住落下男儿泪。

段景熙决定夜访议政大人张奇,将今晚发生的悲剧一五一十的告诉他。

张奇是老臣,亦是对段氏一族忠心耿耿的忠臣,段景桓的专横冷酷,他看在眼里,但始终因为一个忠字,不曾悖离过他,而段景熙怀有陆傲秋的骨肉一事,朝中仅有他一人知晓。

当以为段景熙已经死去的他,看见她活生生出现在眼前,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或是活见鬼,着实吓了一跳。

“张大人,别惊慌,确实是我。”段景熙难掩悲伤,却强打起精神。

“老夫是……见鬼了吗?”张奇说完,才发现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陆傲秋。

他对陆傲秋并不熟悉,但曾在段景桓带着郑婉儿游城时看过他,此时见两人竟在一起,他既惊又疑。

“熙小姐,你不是已经……”

“说来话长。”她蹙眉一叹。“大人,今晚发生了非常重大的事,我必须寻求你的建言及协助。”

张奇感觉到事态严重,立刻将两人请入内室。

段景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毫不隐瞒的告诉了张奇。

听完,他一时半刻根本无法有所反应,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颤声问道:“国主大人死了?”

“是的。”她点点头。“原本傲秋是想将我挖出来后,带着我远走高飞,从此不再回到落凤城,不料却让刘妈坏了事,引发后面的不幸。”

“夫人也……”提起向求凤,张奇一脸的惋惜。

“嫂子为了救我们三人四命,刺杀了兄长,然后以身殉夫……”说到这儿,段景熙难忍悲伤,泪水直下。

“熙小姐怀着身孕,还请节哀。”张奇一叹。“这是命啊。”

“张大人,驌国不能一日无君。”段景熙神情一凝。“我夜里前来便是为了跟你商讨此事。”

“国主大人无后,眼前段家人就只有熙小姐了。”张奇说。

“驌国不一定非要由姓段的当家。”她直视着他,说得认真,“张大人,此刻正是你——”

张奇未待她说完,一脸惊慌地打断道:“万万不可!熙小姐这是折煞老夫了,老夫服侍段家三代,从不曾有过异心。”

“张大人,正是因为你从无异心,性情忠良敦厚,我才认为由你来接任国主之位,实是当之无愧。”段景熙力劝他答应。

“熙小姐,老夫已七十有八,还有多少日子呢?”张奇说得委婉,但态度相当坚定。“我只想继续侍奉段氏一族,国主之位还是由小姐接掌吧。”

段景熙一怔。“我是女人,而且还怀着身孕。”

“熙小姐性情刚烈,虽是女儿身,但向来不输男人。”张奇续道:“熙小姐与国主大人秉性不同,大人阴沉冷酷,治国专横,虽说境内太平,但其实城民对他多有不满……”

段景熙很清楚,没有人比她跟张奇更了解段景桓,他确实是个这样的人。

“但熙小姐不同。”张奇直视着她。“你虽霸道,但率直真诚,而且你性情良善,行事公允,相信你定能好好治理驌国,受到百姓爱戴。”

她不禁有些惊讶。“但我是个女子,向来没有女子坐上国主之位。”

“若真是如此,熙小姐可算是前无古人的第一位了。”张奇一笑。“盼熙小姐为女子治政立下典范。”

段景熙愣住,木然的看着一旁的陆傲秋。

陆傲秋想起她之前在昊天帮寨子作的梦,难道那个梦是个兆头?才这么想,他便问道:“景熙,还记得你作过的梦吗?”

她回过神,点点头。“可你说那只是一场梦。”

“世事难料。”陆傲秋回道。

“什么梦?”张奇好奇的问。

“张大人,”陆傲秋说道:“景熙之前曾梦见她坐在龙椅上。”

闻言,张奇一怔,惊喜地道:“那可是个兆头!看来老天早有安排。”

段景熙眉心一蹙。“张大人,您别逗了,那只是个毫无意义的梦。”

“熙小姐,”张奇严肃地道:“世上绝无毫无意义之事,每一件事的发生,每个人的出现,都有其道理,也许老天便是要你坐上龙椅,治理驌国呢。”

她感觉得出来张奇是认真的希望她接任国主之位,可是她真的行吗?其它文武官员能够认同吗?若有人不服,是否会引发政争,终至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张大人,”她神情变得凝重。“现今驌国与黄国已断交,周国新主上位,为求表现正虎视耽耽,若杜长风与周国结盟,恐怕驌国会陷入危机之中。”

“正因如此,驌国不能没有领头人。”张奇说:“熙小姐若是担心朝上有人不服,老夫也不怕实说……确实是有的,但愿意推举拥护熙小姐坐上龙椅之人,亦有。”

“景熙,”陆傲秋觉得张奇所言实在,帮腔道:“张大人所言极是,相信他敢推举你,必然有他的道理及把握,你不是一直说女人不输男人吗,这不正是你证明的时刻?”

他的话,准确打中了段景熙的罩门,让她斗志激昂,于是眼中锐芒一现。“张大人,既然如此,我们得想想如何在朝上解释说明我兄长及嫂子的死因,以及我为何还活在人间的事了。”

张奇应道:“解释倒不难,那些个可能不服的人的反应才是问题所在。”

“是吗?”她眼底闪过一抹不服输的黠光。“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我都死过一回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看着斗志激昂的她,陆傲秋跟张奇互视一笑。

当孕肚隆起的段景熙由张奇陪同,现身在朝上之时,议政殿内一阵哗然,所有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个个神情惊异,可段景熙从容自若,气定神闲,丝毫不受影响。

她一旦决定做什么事,总是坚定果决,勇敢无畏。

“张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国主大人呢?”主吏政的高云问道:“熙小姐不是已经……怎么又会在这儿?”

“高大人,”张奇一脸哀伤,遗憾地道:“昨天晚上国主大人跟夫人发生了不幸。”

“什么?!”朝堂上一阵惊呼,“到底是怎么回事?”

“国主大人跟夫人夜游无欢崖,夫人失足,国主大人为了救她,两人双双坠崖。”张奇说。

众人一听,都觉不可置信。

“张大人,这怎么可能?国主大人跟夫人向来感情不睦,怎会相约夜游无欢崖?又怎会为了救她而坠崖?”高云说着,又一脸怀疑的看着段景熙。“还有熙小姐,国主大人以养病为由带你回落凤城,返城途中,你遭昊天帮掳去,后查出是陆傲秋勾结昊天帮掳走你,国主大人便以宠妾交换你回来,你几时回城,没人看见,前几天又听说你已病重猝逝,如今你……”他不自觉看着她的肚子,眉头一拧。

“国主大人之死是否——”

未待他说完,段景熙便打断道:“高大人,如果你是想指控我谋害兄长,最好想清楚了再说出口。”

“熙小姐,事情真相为何,你要说清楚。”一旁主狱政的单国书上前说道。

“诸位大人都看见了,我现在怀有身孕,之前兄长欲接我回落凤城便是要让我回来安胎待产。”她说。

“熙小姐怀的是杜长风的骨肉?”

“不是。”她坦率直接的回答。

众人又是一阵哗然,高云更是大声挞伐,“熙小姐居然怀了丈夫以外男人的骨肉,这实是段家及驌国之耻!”

“高云大人妻妾成群,让那么多女人怀了你的骨肉,是否也是高家之耻?”段景熙毫不客气的反问。

“这哪能相比?我是男人。”

“男人就能对妻子不忠?”段景熙说着,环视朝上众人。

这番话,可是打了朝上大半男人的耳光,个个听了都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我怀的是我心爱男人的骨肉,我不引以为耻。”她坚定果敢的看着众人。

“熙小姐怀的该不是陆傲秋的骨肉吧?”高云又问。

“正是。”段景熙勾起笑意,回得毫不迟疑。

其实他们要猜到她月复中骨肉是陆傲秋的孩子,一点都不难。当初她在段景桓带着郑婉儿游城时,不惜溅血也要保他一命,后来他离开落凤城,加入昊天帮,又将她掳走,可见两人的关系及情感并非一般。

“诸位大人,我在嫁给杜长风之前,便已怀上陆傲秋的骨肉,因此我兄长才会带我回落凤城,我兄长气我不听他的劝,执意生下孩子,于是把我软禁在菩提院,后又担心陆傲秋来找我,才放出风声说我病殁,我本想就这么带着孩子平静的过一生,未料世事多变无常,兄长和嫂嫂竟遭逢意外,双双身故……”说着,她抹去眼角的泪,神情哀伤。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张大人,”单国书问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国主大人猝逝,是否该另立新主?”

“当然。”张奇点头。

“国主大人无后,如今还有段家人吗?”高云问。

“当然有。”张奇一笑。“熙小姐便是段家人。”

斑云激动的道:“她是女人!还是嫁出去的女人!”

“高大人大概忘了……”段景熙勾唇一笑。“杜长风给了我一纸休书,我不是杜家人,而是段家人。”

“天底下没有女人理政之事!”高云又急又恼。

“女人又如何?”她环视着所有人。“你们这些男人,哪个不是从女人两腿之间出来的?没有女人,哪来的男人?”

大伙听着她这番话,又是面红耳赤。

段景熙目光一凝,直视着意见最多、反应最激烈的高云。“高大人,你是遗月复子,一出世便没有父亲教导,养育你长大成人的是高老夫人,她是个女人,可她教养出有出息、替她争脸的男人,若你觉得女人无才,只能做些针线活儿、下下厨、给娃儿把屎把尿,不等于是瞧不起高老夫人吗?”

“这……”高云被她堵到无话可说。

“我段景熙是段百涛之女,段景桓之妹,我身上流着段家的血,受的是段家的培育跟教养,理政对我来说并非不可行或不可能之事。”她挺胸昂首,目光澄定而坚毅,面对众人,毫无畏色。

“纵使如此,也不能轻易就由熙小姐坐上龙椅。”高云说着,以眼色暗示那些跟他同一阵线的人出声抗议。

细究朝上众人的神情,段景熙便可知道谁反她、谁挺她。

这时,单国书问张奇,“张大人,你身为议政,可有想法?”

张奇毫不迟疑地道:“老夫推举熙小姐继任国主一位。”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惊愕。

“张大人,你是老糊涂了吗?”高云一时激动,语带不敬。

“高大人,”张奇不愠不火,不疾不徐的回道:“你极力反对,是否你有意争取柄主之位?”

斑云连忙否认,“不,我只是……”

“熙小姐自小便以男装示人,傲气凌云,英气外露,她六艺倶精,比起男子毫不逊色。依老夫看,除了女人这个身分外,她没有什么地方让诸位不放心的。”张奇续道:“国主在时,外忧未除,国主已逝,难道诸位还要让主位空悬这件事变成内患吗?高大人,你担得起这后果吗?”

张奇这一问,高云无言,与他同阵线的人也没人出声。

“张大人,在下有一个建议。”单国书说。

“单大人直言无妨。”

“目前主位空悬,确实不妥,在下认为可由熙小姐暂时理政,日后若她差强人意,再由朝堂诸位大人重新推举贤能之人,若她做得好,自然得到百姓爱戴,那么反对者也就无话可说。”

“单大人所言极是。”张奇拂须一笑,环视着众人。“诸位大人意下如何?”

平时与张奇交好、也较温和的人纷纷表示赞同,而那些反对的人看大局已定,也只能模模鼻子接受。

“高大人,你同意吗?”张奇问高云。

斑云沉吟了一会儿,接着神情一凝道:“张大人,我对熙小姐继任国主之位并无异议,不过我誓言效忠段氏一族,也就是说,她不能失去段家人的身分。”

张奇一时不解。“高大人的意思是?”

斑云直视着段景熙。“熙小姐,你若有心理政,请你放弃女人的身分,终生不嫁。”

他知道她怀着的是陆傲秋的骨肉,陆傲秋也是她心爱的男人,要她终生不嫁给心爱的男人,等于是谋杀了她一生的幸福,他抓住她的弱点,就是要迫使她放弃角逐国主大位。

此言一出,众人皆面露惊讶,每个人都看向段景熙,等着她的回答。他们以为会在她脸上看见为难、看见挣扎,可他们看见的却是一张平静带笑的脸庞。

“行。”段景熙直视着高云,保证道:“我段景熙绝不抛弃段家人的身分,终生不嫁。”

见众人一片静默,她唇角一勾,露出狡黠聪慧的微笑。“现在,我有资格坐上这张龙椅了吧?”说完,她不等众人回应,转身便端坐在龙椅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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