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没?”
“还没到。”
“到了没?”
“还没到。”
“到了没?”
“还没到。”
“到了没……”
“盈儿,要有点耐心,我们还没出湖北境内,你再忍忍,等到了两省交界处,我再带你到附近的张家沟溜溜,那地头有座山,能让你找找药草。”柳毅看得出她快闷坏了,整个人恹恹的。
“我们都走了十几天了,还没进入陕西吗?”一听还在湖北,徐轻盈就像缺水的鱼,躺平了。
也许她一开始的想法很简单,就是盯紧柳毅,避免他和龙宫三公主相遇,她是大坏人,耍破坏两个人的姻缘,使其有情人不能成眷属,劳燕分飞。
可是她没想过坐在马车上的日子这么难熬,从垂帘的车窗往外看是一样单调的风景,越往北走越荒凉,看个一、两个时辰也就生腻了,她根本坐不住,只想下车走走,舒展筋骨。
但是他们正在赶路,她也不能误了他进京,可是这一颠一颠的马车都快把她的胃给颠出来了,她吃了好些天的药才止住晕车的毛病,尽量让自己在车上睡着,睡着了就管不着路途遥远了。
只是问题又来了,睡太久了反而变成日夜颠倒,一到晚上就精力充沛,坐不住又睡不着,直想往外跑,一到了白日又昏昏欲睡,哈欠连连,趴着都能睡着。
虽然她有鸡的夜盲症,可还是可以看见夜晚美丽的星空,看着满天的星星眨着眼,一闪一闪的彷佛在诉说亘古的故事,她觉得这是当了人之后最棒的事情之一,可是整晚看星星也不是办法啊。
“哪有那么快就到了,我朝地界广大,前两年贤明的圣主又打下北蛮十八个部落,领土更广阔了,若要将我朝全部走遍,没有十几、二十年是办不到。”一说到朝廷的强火,柳毅两眼发着光。
他接着向徐轻盈说起自己的抱负,国强才民富,民富而兵强,兵强马壮,国势昌盛,占姓才有安居乐业的生活,不为战火的流离失所而苦,这才是他要的国家,所以他要进户部。
掌管天下财富才能制衡兵权,由户部来掌控大军的军需和米粮,将士们吃得饱才能打仗有了精锐武器在手哪还能不打胜仗,将年年进犯的蛮夷逐出关外,还我朝一片清明。
银子是根本,但要怎么用、用在何处,那就要有大智慧了,太多人盯着户部这块肥肉,稍一不慎便会陷入危险。
“打什么仗,一人给他一块地耕种不就得了,有了食物谁还打得起来。”吃饱了,人就懒了,饱食终日,无所事事。
“给地的用意是良好,但是禁不起人多,不够分,而且人心是贪婪的,有了好的还想要更好的,他们不会满足于刚好够吃的粮食,还要女人和牛羊,把礼仪之邦变得和他们一样野蛮。”
“你们人真是麻烦,老是争来抢去的……”它们鸡族就和平多了,几只带头的公鸡打一架,赢的是老大,其它鸡是喽啰,负责巡逻和保护母鸡、小鸡。
“你说这是什么话,难道你不是人吗?”柳毅打趣地往她眉心一点。
发觉说错话了,徐轻盈装睡逃避,闭着眼,又开始懒洋洋的喊,“到了没?”
柳毅不厌其烦的回道:“还没到。”
“唉!到底几时能到,我坐马车坐得骨头都硬了,活像七老八十的老太君,你给我根拐杖,我还能走出老态龙钟的样儿。”她不想抱怨,毕竟这全是她自找的,但就是忍不住要咕哝两句。
“这也是天下士子为何拚命要考上进士的原因,因为来回一趟太辛苦了,他们不要多走冤枉路,全心要拚榜上有名。”
听了太多科举的事,徐轻盈觉得自己满肚子学问,也能去考个状元了。“阿毅,我们打个商量。”
柳毅想也不想便一口否决,“不行。”看她那闪着精光的眼眸,他便知道她又要不安分了。
“喂!我还没说,你打什么回票,好歹问一问。”他不要以为她没他不成,她一个人也去得了京城。
“不用问,你这小脑袋瓜子想出来的念头,从不用在正事上。”柳毅好笑的指指她的头,对她的鬼主意知之甚详。
“那我就不跟你商量,直接告知,我要骑兜兜先走,到附近的山头和乡镇逛逛,我们约个地方,几天后再碰头。”嗯!就这么办,他走他的路,她到各处玩玩看看,谁也不耽误谁。
“你要我失信于人?”他真让她离开他的视线那才叫有鬼,好不容易将她拢在身边了,他怎会轻易放开。
“咦!”什么意思?徐轻盈水灵灵的双眸一片迷惑。
“别忘了我在给世叔的信中一再强调会看紧你,他才勉强同意由我护送你上京,若是你中途跑了,我有何颜面面对你父亲?”柳毅搬出她爹来压她,一山还有一山高。
“我、我哪是跑了,只是离开几天……”一提到把她当命宠着的爹,她顿时气弱了几分。
“几天也是不守信用,徐世叔将你托付于我,我便要负起全部的责任,即使失踪一刻也是我的失职,徐世叔爱女心切,你可能体会?”他非常清楚她的软肋,她最怕的是来自家人的温情。
“哎呀!你别说得好像很严重似的,大不了你坐车,我骑兜兜在马车四周绕几圈,我手上的紫灵芝存货不多了,要不是天气回暖“,灵芝吃太多会上火,早被兜兜吃完了。”它一直讨,她不敢给,它这几日有吃太补的迹象。
看她闷得蔫蔫地又可怜兮兮的模样,柳毅狠不下心拒绝她小小的恳求。“我陪你骑吧。”
“你陪我骑?”徐轻盈看“看他显得单薄的书生身形,担心马一跑快他就会被风吹走了,挂在树上摇摇晃晃。
“比起第一次骑马的人,我相信我的骑术比你好。”他好歹学过,而且骑得不错,比起半桶水的她胜之甚多。
觉得自己被鄙视了,她闷闷地一掀羽睫。“我骑得很好,没有摔下马!”
“那是兜兜有灵性,换成其它马匹,你骑不到城门口就会摔断你白玉一般的颈子。”一想到她和阿喜骑着马儿到杨柳镇,他还有些后怕,如果不是这匹灵马,他是不是就失去她了?
想起刚失去父亲的他,回到陌生的祖宅,他是既害怕又恐慌,少了父亲的陪伴,他身边只有黑暗和恐惧,总觉得躲在暗处的夜鬼会突然冒出来捉住他。
是她,成了他心头的小太阳,她以最滑稽的方式滚下墙头,摔得五官都皱成包子了,还一个径儿的对着他笑,叽叽喳喳地和他说话,好像她有用不完的精力,整个人彷佛散发着光和热。
那时他想,有她在身边,他就不怕了。
一晃眼,当年的小男孩和小泵娘都长大成人了,他们还是和往年一样来往密切,只是他早已识得情滋味,一心守候,只盼不懂情爱的小泵娘能有所响应。
“厚!你忍了好久吧,终于让你逮到机会可以教训我了。”徐轻盈像是逮到他的把柄,指着他鼻头大喊。
她骑马出城的事没人责怪过她,可是她知道他们心里都很想骂她不长脑,光有冲劲却不知死活,让太多人为她担忧。
柳毅似笑非笑的斜睨她一眼,凉凉的问道:“要骑马吗?”
“要。”徐轻盈很没原则的马上妥协。
“要我带着才能骑。”她闷太久了,他怕她一上马就像出柙的野兽,撒蹄子疯跑,拉都拉不住。
“不能通融吗……”她一脸期待的鳅着他。一个人骑马奔驰才痛快,满山遍野尽在她脚下,黄沙漫漫,望不尽来时路。
柳毅果决的摇头。“不行。”
徐轻盈不高兴,但也无可奈何。“但我要跑远一点,到那边那个白雪未融的山头,那里一定有好东西。”
她的感应能力越来越强了,葱指所指的山头距离他们要半“光景,即使兜兜耐跑,至少也要跑上两个时辰,可是她隐约感觉到那些药草的呼唤,而且年限都不低,是顶级好物。
“你还说你这匹马不挑嘴,专喂上等药草,哪天若有濒死病人需要救助,就用它的血来救人。”那匹挑嘴马也该治治了,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专挑好东西吃。
苞在马车后头走的兜兜似乎听见柳毅的话,马耳一动,前蹄扬沙一踢,吭哧吭哧地发出不满声。
“是不挑呀,只吃灵芝、人参等药材,你看它多有骨气,不食嗟来食。”她家兜兜可是万中选一的好马。
柳毅勾唇一笑。“强词夺理。”
从老家出发至今已过了大半个月了,两个人类似的对话已经有过好几回了,坐在最角落的长春和阿喜已经习以为常了,两人相视一眼,又无语的转头,穷极无聊的玩起手指头,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心愿——快点到长安。
“是言之有理,咱们说好了不许赖皮,我要骑马!”徐轻盈坐得太久了,骨头都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瞧她一脸兴致勃勃的想冲出马车,柳毅的嘴角扬了又扬,溢满无奈的宠爱。
“高叔,把马车停下。”
“公子……”坐在前头驾车的高一不是偷听,车壁不算太厚,马车内的任何动静他都听得一清二楚,包括小主子和徐家姑娘的对话,他就不懂了,小主子怎么跟徐家姑娘一样,尽做荒唐事。
柳毅明白他想说什么。“我有分寸。”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会误了正事。
“感情用事……”高一不满咕哝,接着低喝一声,勒紧缰绳,沉稳地停下马车,让车上天仙似的一对人儿下车。
为了方便行动,徐轻盈还是身着男装,束发。
“你们先到阮家寨等我们,反正我们也计划要在那借宿一夜,我跟盈儿绕山路,再去和你们会合,大约天黑前会到。”柳毅大概估算,偏差不会太大,除非中途遇上了事。
“公子,你不可以私自月兑队,这地界咱们不熟,万一有什么危险,我们鞭长莫及。”高一忧心忡忡的道。
柳毅半是打趣,半是自嘲地将貌美如宋玉的徐轻盈往前一推。“我自备了大夫。”有妙手回春的神医在,还有救不活的人吗?
“高叔,就跑跑嘛,我们很快就回来了,我保证不会拐跑你家公子,一定完璧归赵。”徐轻盈笑得讨好,眸光真诚的直瞅着他。
斑一这个四十出头的中年汉子,被她这么盯着,不禁面皮臊红,局促的转过头,唉!遇到这一肚子鬼的丫头,神仙也败下阵来。“公子,记得日落之前定要与小的会合,千万不可在外逗留太久……”
不等他说完,徐轻盈已经开心得高声欢呼,原本看起来蔫蔫的身子有如点燃的爆竹,快速冲到高大的兜兜面前,一马一人亲密的相拥磨鼻。
人兽和乐融融的情景真教人欢喜又鼻酸,又有些不是滋味,至少在某个心头泛酸的男人眼中,这是他想得而得不到的,他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云开见日,得偿所愿?
此时的徐府,也有一场小小的风波。
“都是你平常太娇惯她了,才会惯出这么个离经叛道、性子乖张的女儿,不顾不管的说走就走,一点也不把咱们放在眼里,盈儿要是有个伤风脑热的,我跟你没完!”
徐贤之暗暗叫苦,听听,谁才是最宠女儿的人,一点风寒受热就要找人算帐,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道理,怎能全怪在他头上?
他想是这么想,但面上还是陪笑安抚道:“别气了,消消火,女儿的留信中不是说了去京城找她大伯,我们二房和大房这几年越走越生疏,让她去连络连络感情也好。”
大哥的官越做越稳,对亲族却越来越淡薄,久久不来封信告知现状,浑然忘却了府中老父尚在。
徐老太爷的身子还算安康,常与三五老友出外访友或登山看景,有时找庙里的老和尚泡茶、下个棋,日子过得颇为惬意,只是不时会叨念着老大怎么不回来看看。
“可也不能让她一个丫头去呀!她才多大的岁数,见过的人不多,要是被人骗了……”徐二夫人一想到女儿要是有什么差池,眼眶倏地就红了。
“呵呵,咱们盈儿那性子你还不清楚吗?她那个人机伶得很,她不去招惹人家就不错了,谁动得了她?何况还有柳家的小子照看着,不会有事。”两个聪明孩子只有让人吃瘪的分,还没人能从他们身上讨到便宜。
徐二夫人气恼地瞪了丈夫一眼。“你不说我还不生气,一说我就火大,你说隔壁的到底在干什么,我怎么听街坊邻里说柳家正和城东的大地主田府议亲,说的是田家的二小姐。”
打从知晓丈夫有意撮柳毅和自家女儿,她倒也乐见其成,毕竟柳毅的品性她也略知一二,女儿交给他,她相当放心,可是现在柳家搞出这么一件事儿,女儿该如何是好?
一说到此事,徐贤之的眼神也暗淡几分,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胡子,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这事儿你别说出去,要烂在肚子里,毅儿跟我提了,他姨母藉由柳家的名头,说的是她那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
“什么,这不是骗婚吗?林文娘也太大胆了,为儿子谋划到这种地步,她也不怕人家嫁过来不认帐。”
“嘘!小声点,那是人家的事,与咱们徐府无关。”
她点点头,但随即略带感伤的抹抹泪,话题又转回到女儿身上,“也不知道咱们女儿吃得好,睡得香吗?孩子出门在外的,做父母的哪能不忧心。”
徐贤之拍拍妻子的手,以示安慰,心里想着,要是柳家小子没照顾好他的宝贝闺女,回来他一定剥他的皮,生饮他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