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雨林湿冷交集,崔莺莺气息微弱的靠坐在湿气逼人的树下,神智渐渐离她远去。
这地方很诡谲,即便受了箭伤,她认为自己还是能分辨方向走出去,偏偏向来方向感极佳的她竟然迷路了!
是不是她精神错乱了?她觉得路径一直在变,景物也在变,明明听到了水流声,但她却好像走进了迷宫里,无论她怎么找都找不到去峡谷的方向。
终于,她累了,累得寸步难行,于是她停了F来。
她知道一旦停下来就等于在等死,但她没有力气了,受伤的臂膀一直在流血,她咬牙把箭矢拔出来,却止不了血。
到底是谁对她放冷箭?是她的部队有人背叛她吗?
自然了,只相处了短短一个月,对她不可能产生什么深厚的感情和忠诚,受人指使而背叛她也是有可能的,她比较想知道她是与谁结仇,对方竟然要对她痛下杀手,这仇肯定是结得很大。
可是绞尽脑汁,她还是想不出来谁与她有如此深仇大恨,最讨厌她的人应该是穆芷,但她的直觉告诉她,穆芷虽然不喜欢她,却不是会背地里暗算别人的小人,而且她们正在比赛,穆芷不是那种利用卑鄙手段来取胜的小人。
那么会是谁?会是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杜鹃吗?杜鹃是有理由致她于死地,但凭杜鹃的本事,她做不到收买一个小兵为她冒险效力。
在偌大的将军府和军营里,除了穆芷和杜鹃,不想再看到她的人还有谁?
失去意识前,她还在想这个问题——究竟是谁要她的性命?
意识越来越模糊,脑袋却越来越清楚,她觉得自己在中箭的瞬间好像看到了诸葛烨……
说来她并非看到了诸葛烨的面貌,而是看到一个整体来说与诸葛烨九成九相似的人。
虽然对方戴着面具,穿着夜行劲装,但她是受过严格训练的特务,凡是与她打过照面的人,她的人脑都会自动记忆对方的言行举止,而那面具人的身影举止便与诸葛烨重迭了。
可能吗?
诸葛烨为何要取她性命?
为了杀她甘冒进雨林之险,这实在不合逻辑,他们之间又没有深仇大恨,诸葛烨不可能为了杀她而大费周章,所以她一定是看错了。
她借着思考来提神,可是她的体力已透支了,阵阵寒意让她闭上了眼睛,明明只想闭眼休息一会,但她却很快睡着了。
梦里,她又回到了前世,这次好多了,是任务结束后回到她的单身公寓,她放了热水泡澡,在放满热水的浴白坐下的刹那好舒服,舒服到她不想起来。
“莺莺!莺莺!你醒醒,你快醒醒!”
怎么会有人叫她英英?她的朋友、同事、上司,向来都是连名带姓的喊她,没有人这样亲昵的喊过她。
“莺莺,快醒来!再不睁开眼睛,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见不到我了?
“我”是谁?
崔莺莺迷迷糊糊的半睁眸子,四周黑暗,湿泞的感觉加倍,但她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不对,是她自己在发热,怎会这样?
“是穆芷的家传暖玉。”杜确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还有止血功效,你肩上的血已止住。”
“你……”他竟然来找她?一股暖流滑过她心间,她低低叹息一声,“你不该来的。”
她不想他为了她冒险,可现在能看到他,又觉得真好,真的太好了,在失去意识前,她生平第一次感觉到自身的脆弱,又冷又害怕。
“让我把你丢在这里等死吗?”杜确不悦,那可不是堂堂仙人的作风,也不是为人夫君该做的事。
“谁说我在这里等死了?”他的语气让她眼眶有些热,她依恋的握住了他衣裳的前襟,软弱无力地说道:“我不会死,我只是受了伤,迷了路,等我找到方向,就能回去,回去见你……”
杜确紧紧握住她的手,黑暗中她见不着他凝重的神情,“你不只受了伤,还中了毒。”
他没说的是,她非但中了毒,且还是剧毒。
“中毒?”崔莺莺有些糊涂了,她中毒了吗?
杜确神色严正,“箭上有毒。”
“原来如此……”她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她并没有走很久,体力却消耗得很快,且斗志全消、心跳加速、双腿沉重、身子冷凉,情绪也十分低落,再再都催促着她倒下去。
杜确沉吟一刻,才道:“你可有看到下手之人?”
她停了两秒才道:“没有。”
虽然她怀疑诸葛烨,可那没道理,诸葛烨完全没有杀害她的理由,若她贸然说出,只怕会破坏杜确和诸葛烨的情谊,要是主帅和军师产生嫌隙,未来在战场上就不能彼此信任了,所以她不能说。
“当真没有?”她那一闪而过的停顿没有瞒过他,他认为她心中必是有所怀疑,但证据不足,所以她不愿意说。
“没有。”怕他起疑,这次她答得飞快,又技巧的转移话题问道:“你进来时没有迷路吗?说起来这雨林并不大,可我却像在原地打转,无法找到出路,当真奇怪极了。”
杜确将她抱紧,“因为我们在阵法之中。”
“阵法?”她有些无法理解。
阵法对她而言是很陌生的名词,她年少时曾在武侠小说里看过,哪里想到这世上真有阵法这回事,她以为都是小说作者胡诌的。
“迷心阵。”杜确接着说道:“迷心阵一直存在这雨林之中,也有许多江湖高手试图破阵,只是这几年来进入雨林之中者,未曾再有人遇到迷心阵出现,是我们一时大意,将竞赛设定在这雨林之中,让你遇上了劫难。”
他很内疚,而崔莺莺还在琢磨那阵法之事,“所谓阵法,就是每个时辰就有变化对吧?”
杜确点头,“随着变化产生不同机关,一不小心就会陷入阵法之中,若有人毁了其中一个阵法,林中其他阵法也会跟着变。”
崔莺莺眼眸微闪。
多么玄妙啊,若不是她此刻身带毒伤且四周又不见天日,她还真想模清楚阵法究竟是如何变化的,是谁在操控的?到底为何地形能变?机关又是设在何处?
“那咱们是在哪里,怎地说话都有回音?”她只能感觉到他们坐着,她坐在杜确身前,而杜确用胳膊圈着她。
他模模她的发,“在一个安全的洞穴里,等天一亮我就带你出去,在找你时,我带来的火熠子已用完了,不能升火,如今伸手不见五指,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免得触动了机关。”
与他说了一会话,她又倦了,她老实不客气的挨着他,“那我睡会儿……”
一个人受困跟两个人受困的感觉大大不同,有他在,她很安心。
“不成。”杜确亲亲她的耳朵,他知道她耳朵敏感,就是要让她痒得不能好好入睡。
崔莺莺在杜确怀中躲来躲去,“别亲了,噗哈哈哈哈——”
又想睡又想笑的感觉好奇怪,她揉着眼,手臂疼,却忍不住搂着他颈子,像小女人一般窝在他怀里。
前生她绝想不到自己会对一个男人如此撒娇,她曾以为撒娇很肉麻,但此刻做起来却再自然不过了。
“听好,莺莺,你不能睡。”杜确敛起了笑,“你所中之毒就是要促使你睡下,一旦沉沉入睡就再也无法醒来。”
她晕乎乎的,“可是,我眼皮子好重……”她控制不了周身袭来的倦意。
杜确蓦然低首堵住了她的唇,他的舌尖强悍又深入的窜进了她口中,瞬间紧紧勾吮着她的舌,且不是浅尝即止,而是辗转深吻,这个吻让她浑身更软了,但因为心房狂跳,睡意也消退了些。
杜确也吻得不能自己,他微喘,抵着她的唇边问:“这样可好些了?还困否?”
靶觉到他情不自禁的变化,她不胜娇羞,有些高兴自己对他的影响力。
“是好多了。”她轻轻点头,耳语般的说:“不过,你要这样时不时亲亲我吗?这样你可是会……挺折腾的。”
如此落难,她却觉得好幸福。
如今有他在的地方就成了她的天堂,没有他,即便身处天堂也像在地狱。
那折腾二字让杜确也一时臊了耳,停顿了下才若无其事的回道:“有何不可?”
她听了大乐,“那你就试试。”
有如此风靡边关的俊男吻她,她怕啥?
杜确自然是不可能一直用吻来提神,因为投入,深吻不只会耗损她的气力,也会折损他的精力,他还要留着体力等天明带她出阵。
为了给她提振精神,他讲了许多天庭趣事,说什么某生肖在仙境当金光党、某生肖拿天兵当沙包、某生肖最爱四处开赌盘……
这些故事崔莺莺都没听过,倒也觉得有趣,睡意散了些。
瞧他说的有模有样,还真当自己是仙人了。
“小姐,该喝药了。”
红娘端着汤药进来,崔莺莺正好看完崔欢写的信。
红娘搁下汤药,满是好奇,“少爷说什么?”
崔莺莺神情愉悦,“他们正在往京师的路上,张公子要参加今年科考,还说家乡亲友众多,母亲有姨母和表姊们做伴,让我不必挂心。”
红娘开心道:“这样太好了,奴婢也放心了,小姐快来喝药吧!”
崔莺莺皱眉,“凉了再喝。”
她来到这里最不适应的便是苦汤药了,这里没有药丸可以一次吞十颗,只能三餐都喝上一大碗又浓又苦的药,实在令她吃不消,而她所中的剧毒要连续不间断的喝上半年的药来调养,半年啊,如今才过了月余,她要怎么熬?
她与杜确受困雨林的翌日,他们离开洞穴不久便遇到了去接应的孙忍风和萧探月,原来孙忍风家学渊源,对破阵极是在行,一行四人当即顺利回府。
她暗中观察诸葛烨,可未曾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比赛那日,他也有不在场证明,那日他送杜鹃回府,之后杜鹃可能是为了讨好杜确,便向诸葛烨提出要学布阵兵法,两人都没有再离开将军府。
所以她在雨林中遇到的面具人不可能是诸葛烨,那么究竟会是谁呢?到底是谁要对她除之而后快?
“奴婢已经将汤药吹凉了。”话落,红娘无奈的拿出蜜饯罐子来,“当真看不出将军是心细如发之人,竟为小姐准备了蜜饯,小姐又不是孩子来着,怎地如此怕喝药,奴婢就想不通了,小姐从前都不怕喝药的,如今为何怕了?”
“那么你呢?”崔莺莺镇定的反问:“你从前不是说李天孩子气,遇事大惊小敝,十分可笑,如今怎地跟他走得那么近?你好好跟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红娘与她同龄,都是十九岁,而李天才十五,小了红娘四岁,十足十的姊弟恋,她是觉得没什么,但这里的人怎么看就不知道了。
“哪有怎么回事,小姐莫要乱说。”红娘不自在了起来。
李天没事爱闹她,出去回来会买些小零嘴和胭脂水粉给她,衣裳破了会丢给她补,鞋坏了会央她给纳一双,仅是如此而已。
“你要是喜欢他,就跟我说,我可以为你做主。”虽然她不知李天家在何处,是哪家的子弟,但她若请杜确出面保媒,这是极大的面子,想来李天的父母也会欢喜答应,若是李家嫌弃红娘出身低,她还可以除了红娘的奴籍,认她为义妹,再将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小姐在说什么啊?”红娘懊恼的瞪着崔莺莺,“奴婢怎么会喜欢李天那种毛小子?小姐莫再乱点鸳鸯谱了,快把汤药喝了才是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