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娥接到旨意入宫面圣这天,那兀勀找了知礼手巧的奴婢珊瑚为她梳妆打扮,两个时辰后终于打扮妥当。
窦娥瞧着铜镜,都快认不出来自己了,这真的是她吗?黛眉如柳、唇如桃红,巴掌大的脸有双亮且深邃的明眸,白晰精巧的鹅蛋脸颊扑了水粉胭脂,精致妆容搭上华贵头饰、步摇,成套翡翠耳坠、颈链。
丙然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没想到她装扮起来还挺有模有样的,也不比京城第一美女差了。
珊瑚粲笑称赞道:“夫人生得美,只是寻常不打扮,如今装扮起来真是惊为天人。”
“是你的手真巧。”窦娥笑道。
“王爷在大厅等夫人许久了,夫人赶紧去让王爷瞧瞧吧。”
“也是,去吓吓他。”窦娥眨眨眼睛,起身喊了春芳进来。
春芳一进来瞧见夫人,也是呆住了,情不自禁的道:“夫人真美。”
“是珊瑚手巧,能化腐朽为神奇。”
“夫人太客谦了,若非夫人天生丽质,珊瑚手再巧也无用。”
“王爷已差人问了好几次,夫人好了没?”春芳催促道。
“我们赶紧出去吧。”
春芳虚扶着夫人的手臂,两人朝王府大厅而去,没想那兀勀已候不住,正从大厅出来,在瞧见窦娥的瞬间止了步,嘴微张,像被噎住说不话来,怔怔瞧着她好半晌。
“娘子?”他不太确定地喊着。
“是,你被吓着了吧?”
“不是被吓着了,是没想到我的娘子能这样美,本王要重赏珊瑚。”
窦娥摇头,掩嘴浅笑。
“咱们得快点出发,时辰差不多了,要是迟了让父皇等可不好。”
“我不是妖女吗?”窦娥扬眉,连着好几日,他们俩在京城的疯狂行径已让人传得沸沸扬扬,她几乎坐实了妖女之名。
那兀勀笑道:“是妖女没错,紧张吗?”他牵着她的手往府外走,马车早已候在王府大门外。
她摇摇头。“不紧张。”
“寻常人进宫面圣,很少有不紧张的,你若紧张也无妨,记着我随时在你身边,凡事有我。”
“真不紧张啊,我可是个妖女呢。”她来京城才多久,就揽下一个妖女名声,挺不容易的。
“委屈你了,再忍忍。”那兀勀心疼地握紧她的手。
“我不觉得委屈,倒是花那么多钱挺心疼的。那兀勀,今天会有事吧?”窦娥问。
“嗯。”他点点头。“不过你放心,天大的事我们都能安然度过。”
“我相信你。”
两人先后上了马车,一路往皇宫而去。
入了宫,那兀勀始终握紧窦娥的手,领事太监见状暗暗叹气,也不知该如何给礼王提个醒。
爆里早已传遍了,说礼王被妖女蒙蔽心智,对旁的人与事根本不顾不管,今日看来,礼王确实为妖女什么都不顾不管,在宫里牵着手真不合体统,哪怕是皇上再疼宠哪个宫妃,也不至于当众这般亲密。
“皇上一早便等着王爷,朝阳殿就快到了,王爷您……”领事太监瞧着两人交握的手,斗胆暗示。
那兀勀顺着公公的目光低头看去,淡淡的道:“窦姑娘第一回入宫,胆子小,本王得好生护着她,这样握着才能让姑娘安稳些。”
领事太监欲言又止,神色显得有些不安。
“别担心,父皇不会见怪。”那兀勀笑了笑,牵着窦娥来到朝阳殿。
领事太监没辙,只好先进殿通报,“启禀皇上,礼王爷到了。”
“宣吧。”
那兀勀牵着窦娥走了进去,直到来到皇帝跟前,那兀勀才松手,与窦娥同声拜见皇上。
“儿臣参见父皇万岁。”
“民女参见皇上万岁。”
“平身。”皇帝淡道。
两人起身后,皇帝赐坐给那兀勀,窦娥却无,只得站在那兀勀身旁。
“朕听说窦姑娘在楚县洪水时,帮助灾民不少。抬起头来,让朕仔细瞧瞧。”窦娥抬头,唇眼微弯,隐隐含笑。
“的确生得好看。”皇帝的语气仍是淡淡的,“这几日朕政务繁忙,本想早些召窦姑娘入宫,不过朕听说你初来京城这段时日十分忙碌,几乎买遍了京城知名的铺子。”
“民女初来京城,见一切都新鲜好玩,王爷疼爱民女,陪着民女四处走走。”
“若只是走走也罢,可朕听说,窦姑娘让礼王将整间瑞珍斋的珍品全买下了。”
“是。民女瞧着每样都好,不知该选哪一样,王爷便为民女全买下。”窦娥不惊不惧的回道。
领事太监听了忍不住直冒冷汗,暗想,果然是偏远小县来的姑娘,不仅没见过世面,更糟的是还不知死活,卷不出皇上已然动怒。
“听说窦姑娘今年春衣裁了六十八件?”皇帝扬眉轻问。
“是王爷为民女挑的,民女从楚县带来的衣裳,王爷嫌过于朴素,让人为民女多裁制了几件。”窦娥不怕死的继续说。
“不知窦姑娘打算裁制几件夏衣?”皇帝的嗓音越发温和。
“夏季天热,一日可能要换上两、三套,王爷说京城最热的时候,人们几乎躲在家中不愿出门,民女猜想,夏衣轻薄裁制也快,王爷兴许会为民女裁制百来套吧。”
“窦姑娘凡事听那兀勀的,自个儿就没主意吗?若是让窦姑娘决定,你想裁几套夏衣?”
“皇上如此关心民女吃穿用度,民女感激不尽,若是由民女决定,百来套也差不多。”
皇帝方端起茶盏,一听,重重搁下,正要开口,守在殿外的太监又报——
“皇上,襄王爷求见。”
皇帝挥手道:“宣。”
不一会儿襄王进入朝阳殿,拜见过皇帝后,皇帝才赐了坐,太监又报——
“皇上,国师说有要事求见。”
皇帝一听是国师,态度马上一肃。“请国师进殿。”皇帝对国师的敬重之情,溢于言表。
柄师一进朝阳殿,不若襄王、礼王拜见,仅是弯身打揖。“臣参见皇上。”
“国师免礼。”皇帝赶紧起身虚扶国师一把。“来人,加软垫赐坐。”
“皇上,臣方才又看见异象,有急事禀告,可否请皇上移步相谈?”
皇帝点了点头,与国师移至朝阳殿后方藏书阁。
那兀勀面带淡笑,拉来窦娥的手,自在从容的低声道:“娘子,你果真没让我失望,做得真好。”
榜坚见两人那样亲热,摇了摇头,满脸无奈。
领事太监在皇上身旁服侍多年,早是人精中的人精,此时却有些被闹糊涂了,礼王这回是不是又算计了什么?他不信礼王瞧不出皇上的怒气。
一会儿,皇帝与国师回到殿内,皇帝的表情显得又气又怒,坐回椅上,国师也入了座。
好半晌,整座朝阳殿静悄悄的一片。
终于,皇帝对着窦娥开口了,“大胆妖女窦娥,你可知罪?”
宝娥面上毫无惧色,却也知规矩,她毫不惊惧的跪下。“民女不知犯了何罪。”
“你恃宠而骄,不思节制,挥霍无度,迷惑皇子,还不知罪?”
窦娥低着头,没说话。
那兀勀起身跪下,拉着窦娥的手道:“父皇,不怪窦娥,是儿臣要疼宠她的。”
“你闭嘴,朕没问你话!”
方才国师语重心长地说,若那兀勀执意维护妖女,便是大势已去,皇帝又怒又急,那兀勀是他最看好、最喜爱的皇子。
“来人,赐酒!”皇帝怒道。
窦娥一楞,该不是要赐她毒酒吧?!
“父皇不可!窦娥并没有错,父皇要怪罪,就怪儿臣吧。”那兀勀着急了。
殿外一名公公端了两杯酒进来,弯着身,恭敬的将酒捧至窦娥面前。
“大胆妖女惑乱皇子,朕赐你鸩酒一杯。那兀勀,你若执迷不悟,想护这妖女,第二杯鸩酒便赏你了!”
那兀勀朝皇上叩首三拜,道:“儿臣不孝,但父皇若执意赐死窦娥,儿臣甘愿先窦娥一步赴黄泉,请父皇保重龙体,无需为儿臣心伤,儿臣就此拜别父皇。”接着他转头对窦娥道:“娘子,我护不了你,愿先你而去,对不住。”
那兀勀拿起托盘上的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窦娥见状大骇,心急的拉住他的手。“不、不要!”
但为时已晚,她的话音方落,他便已倒在她身旁,她难以置信的哭喊道:“不——你是笨蛋吗?你这个笨蛋!我一个人死就好了,你做什么傻事!没有我,你明明可以活得好好的啊!那兀勀,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为我死……”
那兀勀倒下的刹那,她尝到痛彻心腑的滋味,原来爱上一个人是这样的,宁愿自己死,也不愿他为自己而死。
“我是妖女!你赏一杯鸩酒就好,毒死亲生儿子你好过吗!你这个昏君!他是你儿子!你杀我就好了、杀我就好了啊!”失去理智的窦娥语无伦次,哭喊道:
“我真希望我是妖女,可以先杀了你,为那兀勀报仇!可是我不能……你这个昏君!为什么你是那兀勀的额布,我不能伤你害你……那兀勀会伤心……他只是宠我、疼我而已,你让我一个人喝毒酒就好,为什么让他也喝……”
她心痛万分,扑在倒地的那兀勀身上,眼泪奔流不止,她轻轻抚了抚再也不动的那兀勀,哀伤地想,有个甘愿为她先死的队友,她该满足了,来人间走一回,不算白费了吧。
原来她真的爱上了他,而且很爱很爱,没想到失去所爱会这么痛,痛得足以让人发狂。
“那兀勀,你等我……”窦娥坐起身,拿起托盘上的另一杯酒,眉头不皱地饮尽,下一刹那,也倒地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