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彩和云虹在一旁瞪直了眼,整个都被吓呆了,因为同样是服侍主子的丫鬟,她们的夫人别说是动手打她们了,就是连骂都不曾骂过她们。她们若做错事,会被训育也会被罚月俸或罚做一些原本不属于她们职责的事,但是夫人真的从未对她们像主家的二女乃女乃对翠儿姊姊这样。原来大家说的没错,夫人真的是对她们太好了。
两个丫鬟不约而同的对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领悟与决心,今后她们一定要更用心服侍夫人才行,不为别的,就为夫人对她们的宽和仁善就足够了。两个丫鬟作梦都想不到,因为有了今日这个念头,她们的未来便成了许许多多奴婢丫鬟的念想。
“堂弟妹,我不想打扰你教训下人,但请别在我这儿教训人,我可不想让人误以为是我打骂下人。”罗蕙心冷淡的开口说。她对翠儿被打实在是没什么同情心,只因为翠儿是施玲香从施家带来的陪嫁丫鬟,以前在施家时主仆俩就狼狈为奸,害过不少人,因此完全不值得同情。
“夫人放心,奴婢俩会为您作证的,打人的是主家的二女乃女乃,被打的也是主家二女乃女乃房里的翠儿姊姊,与咱们府上的人完全无关。”云虹机灵的开口道。
罗蕙心闻言差点没笑出来,而施玲香却正好相反,整个被激怒的瞬间转而扑向云虹,尖声叫骂。
“你这个死丫头,狗奴才,看我不撕烂你的贱嘴!”
云虹和云彩的反应速度都不慢,迅速往两边散开,躲开她发了疯似的攻击。一击不中,施玲香竟又转个身子,张牙舞爪的再次扑向云虹,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劲。
“这是在做什么?”
雷一般的声音,猛然从门口处传来,把厅里的所有人都震住了。
孔廷瑾板着脸走进翠微厅,冷冷地看向二堂弟媳,再看向她的侍女,把这两个人都吓得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之后,才转而望向妻子,沉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二堂弟妹近日心情不好,大概是她苑里的奴仆都被她发落了,想找个没被她发落过的丫头出气,这才跑到咱们府上来教训咱们的丫头。”罗蕙心微笑道。
孔廷瑾倏然看向施玲香,目光锐利如箭,冷冽如刀,把后者吓得面无血色的往后退了一大步,慌乱的拚命摇头道:“我不是,我没有。”
“那我刚才看到的是什么?”孔廷瑾冷冷地问她。
“那、那是……那是……”施玲香脸色又青又红又白,根本辩无可辩,只能羞愧的迅速转身逃离现场。
丫鬟翠儿也立刻跟进,眨眼之间,主仆俩就跑得不见踪影。
云彩和云虹眼见没她们俩的事了,便朝两位主子躬了躬身,安静地退了下去。
“她来做什么?刚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孔廷瑾坐下来问道。
“来找帮手的,想让我相信她是无辜被冤枉的,要咱们夫妻俩出面为她去向二叔二婶和施家说句公道话。”罗蕙心带着些许嘲讽的表情说。
“当真是死到临头还执迷不悟,不知悔改。”
“算了,别谈她了。”她摇头,一顿后不解的问他,“你这时间不是该在衙门里工作,怎么回来了?”
孔廷瑾面色沉沉地看着她说:“昨晚七皇子被拿下了。”
罗蕙心倏然瞠大双眼,难以置信的低声问:“出了什么事?”
“有人密报,七皇子在府上私制五爪金龙袍,皇上震怒的派人查探,当场人赃俱获。七皇子已经被押入牢房了。”
“这……怎么会这样?”罗蕙心震惊的看着他。“这明显就是个阴谋诡计,七皇子又不蠢,怎么可能会做出在自个儿府中私制龙袍这种谋逆的事,皇上又怎么会信以为真呢?”
“龙袍的事或许是被栽赃陷害的,但七皇子那些招兵买马,暗中扩大势力,蠢蠢欲动的事却是事实,皇上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听他这么一说,罗蕙心就明白了,皇上这是在杀鸡儆猴啊,警告那些皇子们其实他什么都知道,皇子们最好悠着点,别越了皇上的底线。不过——
“这事与你提早退衙有什么关系吗?”她不解的问。
“因为咱们孔家也涉入了七皇子的谋逆,很快就会成为罪人了。”
罗蕙心脸色遽变的倏然大叫出声,“什么?!”
孔廷瑾面色淡淡的继续说:“快的话,大概再过一两个时辰就会有官兵前来搜查罪证,慢的话就是明日一大早,一旦罪证确凿的话,咱们孔家便会面临被抄家的命运。”
“你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怎会如此冷静?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罗蕙心紧紧地抓着他的手,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问道。
“是真的。”他看着她的双眼认真说。
“我不相信。”她迅速的摇头,拒绝相信这个青天霹雳的消息。“你说过你不会参与皇子间的储位之争的,又怎么可能——”
“不是我,是二叔他们。”
“什么?!”她震惊的瞠大双眼。
孔廷瑾嘲讽的撇了下唇瓣。“二叔他们眼红咱们这一房做了官,于是便想尽办法在几个月前替孔廷宜捐了个小辟做,然后假借我的名义投靠了七皇子,梦想着助七皇子登位后能升官发财,鸡犬升天。他们想一步登天,却一步掉落地狱。”
“你早知道他们假借了你的名义投靠七皇子的事?”
“没错。”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们?”罗蕙心有些气急败坏。
谋逆可是大罪,就算是皇亲贵族、公侯伯府,一旦牵扯进谋逆之罪,罪证确凿后就是夺爵、抄家、灭门的,更别提他们孔家这种升斗小民了。
“现在该怎么办,相公?虽然事情不是咱们做的,但一笔写不出两个孔字,更别提咱们与二叔他们又还没有正式的分家,现在究竟该怎么办啊?”她着急的哭了出来。
“对不起,是我当初考虑得不周全,我也没想到事情会爆发得如此突然,更没想到皇上竟会是这样的处理态度。都说君心难测,果然如此。”孔廷瑾苦笑的摇头道,语气里也有着后悔。
“咱们能月兑开吗?”罗蕙心擦去眼眶中的泪水问他。
孔廷瑾摇头,“就算能月兑得开也不能这么做,做了就是不忠不孝。不懂忠孝者,又怎会是仁义之辈,皇上是不会信任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的。”
罗蕙心面无血色的瘫坐在椅子上,已经心慌意乱到六神无主了。她喃喃自语的问:“难道咱们现在就只能听天由命,坐以待毙了?”
“你是不是有点后悔与我成亲了?”他看着她问道。
“什么?”罗蕙心怔了一下,迅速回过神来,既心痛又生气的瞪着他怒声质问:“你在胡说什么?难道在你眼中,我是这样一个人吗?”委屈的泪水一瞬间漫过她双眼,从眼眶中滑落下来。
孔廷瑾心惊的赶紧起身将她拥进怀里,满心歉意的对她说:“对不起,我开玩笑的。”
她气不过的伸手槌打他,泪水一波又一波的从眼眶里滑落下来。他现在还有开玩笑的心情?在她看来,他根本就不是在开玩笑,而是不相信她。他太可恶了,太可恶了!
“对不起,别哭了。对不起,对不起。”孔廷瑾不住的安抚她,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的大。
他是真的在与她开玩笑,虽然明知道她的真心,但俗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所以他才会忍不住朝她开了这么一个带点试探意味的玩笑。唉,是他的错。
“别哭了,咱们还有事要做,得把握时间。”他对她柔声道。
他的话令罗蕙心倏然止住泪水,抬头觊觎的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办法可以逃过此劫了?”
“哪有什么办法。”他闻言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她的失望写着脸上,颓然的哑声问他,“那你说的有事要做是什么事?”
孔廷瑾没有马上回答她,却伸手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然后仔细而专注的凝望着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好似想连她脸上有几根寒毛都想记住般。
他异常的模样让她整个心慌了起来。“相公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他给了她一个微笑,然后伸手温柔地抚模着她的脸,柔声道:“蕙心,咱们和离吧。”
她脸色遽变,几乎是尖叫出声——
“不!”
“你听我说。”他冷静道。
“我不听,我不要听。”罗蕙心用力的摇头,才被擦干的脸又再度泪流满面。她紧紧地抓着他,伤心绝望的盯着他问道:“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你当我是一个贪生怕死又绝情绝义的女人吗?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的人吗?”
“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她伸手捣住耳朵。
孔廷瑾强势的将妻子的手从她耳朵上拿下来,然后坚定的看着她,开口说:“我这么做不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咱们的孩子,蕙心。”
“孩子?”罗蕙心倏然呆住。
他有些感动,也有些感叹,不知道这孩子选择这个时候来到底是好还是坏……
孔廷瑾神情泛柔的对她说:“我知道你平日有很多事忙,但自个儿的身子状况也要稍微注意一下。你都没注意你的癸水已迟了好些天吗?蕙心,咱们就快要做爹娘了。”
罗蕙心伸手覆在自己平坦的小肮上,难以置信的轻声呢喃着,“孩子?”
“虽未让大夫把过脉,但我想八九不离十。所以蕙心,为了保护咱们的孩子,和离是最好的办法。”他以无比认真而严肃的表情盯着她说。
她泪流满面的摇头。
他没理会她,而是继续道:“只有和离了,你才不会被拖累成为罪人;只有和离了,你的“巧手蕙心坊”和陪嫁才能保住;只有和离了,你才能平安的将咱们的孩子养大,不让他一出世就成为罪人之子。”
“相公……”罗蕙心不断地摇头着,泣不成声。
“二叔那边一旦罪证确凿,孔家所要面临的便是抄家,所有家产、奴仆可能都保不住。我估计着应该不会到灭门杀头的惨况,但充军或坐牢却有可能。孔廷礼应该是唯一一个能无罪释放的孔家男人,以后他会很辛苦,得照顾一家老小。”他平静地对她分析道,有种事不关己的感觉。
“你与我和离之后就不需要和那些人住在一起,我不要你为孔家那些人受苦受难。只要咱们和离了,你就可以回娘家住,又或者你想住到施家去也行,施老太爷欠着咱们的恩情,是绝对不会拒绝的。”
“那么你呢?你呢?”她泪眼模糊,泣不成声的紧抓着他问道。
“我?”孔廷瑾无奈的苦笑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摇头道:“我不知道,要看皇上他老人家如何定夺。”
“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她沙哑的哭喊着,为他叫屈,也为他们夫妻俩的无辜叫屈。
“这便是所谓的伴君如伴虎。”孔廷瑾扯唇道。他从没后悔走上为官之路,经世济民、光宗耀祖是他读了许许多多圣贤书之后的心之所向,只是他没想到这条路会这么的短,更没想到在这一刻,他会拥有这么一位难舍难分的心爱之人。“蕙心,如果万一我若是——”
她倏然伸手捂住他的嘴,然后用一只手擦去自己脸上的泪水后,坚定不移的凝望着他哑声道:“我会等你,不管结果如何。”
他将她的手拿下来,“如果——”
“没有如果。”她再度打断他说。“不管要等几年我都会等你,我会带着咱们的孩子一起等你回来。今生今世,一生一世。”
“蕙心……”他终于红了眼眶。
“我爱你,至死不渝。”她泪眼模糊的凝望着他,深情而坚决的说。
他倏然伸手将她紧紧地抱进怀中,像要将她揉入自己的身体里与她永不分离一样。他一句话也没有对她承诺,因为他的真心是用做的,不是用说的。
如果他们夫妻还能再聚首,宁负如来不负卿。
今生今世,来生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