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人普遍缺乏运动,所以,有机会就要把握。
彼以情站在镜面门扉前,等著电梯上来,一面想著。
安静的走廊上没人,所以她很放心地开始伸懒腰,左右扭扭颈子,耸耸肩,甩甩手,然后,抬腿——
这个抬腿可是有学问的;学舞蹈的朋友教过她要怎样抬才能确实运动到大腿内侧以及臀腰之际的肌肉——说肌肉是有点过奖,坐在电脑前面久了,下半身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肌肉。
吸气,抬腿,保持姿势,缓缓吐气,默数到十。
换脚。
吸气,抬腿……
“嗯哼,咳。”
寂静中,突然爆出的咳嗽声明显表露了不满。
彼以情吓了一大跳,单脚撑著的她重心一偏,差点摔倒,手忙脚乱的扶住电梯门,在光亮无瑕的镜面上狠狠按出两个掌印。
看到鬼!真正是看到鬼!罢刚走廊上明明没有人啊。
这栋大厦每层楼只有两个单位,电梯在走廊的中间。她一个人住,另一户人家长年不在国内,她已经习惯独自占领整层楼的感觉,但现在是怎么回事?
她抬头从电梯镜面一看!一个平空出现的男人正站在她身后,谨慎地退开了几步的距离。
谤据刚刚她所在的位置,以及两人的高度,和她抬腿的角度来推论,可以得到下面两个结果——
一,她差点踢到……这样说吧,差点伤害了那位先生的男性尊严。
二,希望他还算欣赏她的左腿,因为他已经看到大约百分之九十了。
而顾以情不确定自己喜不喜欢以上两个结论。
不过她很确定,她没看过这个男人。
“你、你是谁?”顾以情转身,戒备地看著陌生男人。
男人没有答腔,只是瞄她一眼,然后转开视线,看著电梯的楼层显示。
好吧,就算她刚刚差点毁掉他老婆的一生幸福,也是无心之过,这人干嘛如此不友善?
何况,顾以情确定自己搬进这栋大厦快一年以来,走廊另一端的单位都没有人住;就算是突然有人搬来,也该会有搬家工人出没吧?而她根本没见到过。
叮的一声轻响,电梯的门打开了。男人迈开长腿,自顾自地进了电梯。
彼以情也跟著进去,脚步迟疑,一面狐疑地打量著对方。
相貌嘛,刚刚从侧面看就注意到他挺直的鼻梁;身材呢,宽肩长腿,不算瘦,但也绝对不胖。如果不是他脸上有股“闲人勿近”的不耐,这陌生男人长得其实不错。
“看够了就请你按一楼,谢谢。”
没听过道谢还这么高傲的。顾以情皱起眉。
然后她发现,自己虽然站在电梯按钮前面这么久了,电梯门也早已关上,却因为她一直侧眼在打量陌生男人,根本忘了按按钮。
今天第二次,她深深感受到“糗”这个字的涵意。
电梯发出嗡嗡声,顺畅运转,从十九楼开始下降。
“先生,您刚搬进来吗?”顾以情清清喉咙,试图让自己有点僵硬的脸上挂上人畜无害的微笑。
伸手不打笑面人,虽然笑得有点咬牙切齿,不过为了搞清楚陌生男人是谁,顾以情还是努力尝试,
一个人住久了,难免无聊,而且顾以情天生就不是那种淡泊明志型的人物,所以忍不住。
不过,她的友善显然没有传达过去。
男人本来双臂交抱胸前,靠著电梯墙面,此刻一听她问,只是抬眼又看看她。
没回答。
那眼神、那嘴角略略撇著的弧度……真跩!
而且,他的脸……带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电梯并不算小,乘客明明也只有两个,怎么就让顾以情开始呼吸不顺、手、心冒冷汗、心跳加快……
她知道自己的老毛病又快犯了。
电梯继续下降,数字跳动著,九楼,八楼,七楼……
沉默气氛愈来愈重,顾以情的头开始发昏,大概是换气太快而造成晕眩。
快要忍不住了,她喉咙一直发紧。
不行了……
“先生!”突然爆出来的话声连顾以情自己都吓一跳,她随即发现自己开始滔滔不绝:“你要到一楼还是地下停车场?你刚刚没说,所以我只按了一楼。如果你要去地下室,那就要按B1或是B2。”
男人的浓眉皱了起来,他斜睨了说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顾以情一眼。
聒噪。眼神里清清楚楚地这么说。
彼以情不是看不出来,但她实在是控制不了自己。
“那你到底要去B1还是B2?啊,已经要到一楼了,先生你……”
电梯终於抵达一楼,叮的一声,门扉打开。
陌生男人终於开口:
“请你让开。”
嗓音低沉磁性,男人的唇性感优美,应该很迷人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简单四个字,让顾以情从脊椎末端开始凉了上来。
头皮阵阵发麻,加上她刚刚流的一缸子冷汗,以及电梯里的强力冷气……
“喔,嗯,抱歉。”顾以情闪开。
她这才发现自己从一进电梯就杵在按钮面板前,别人要按按钮,势必要伸手,挤进她胸前和面板间。
那不到五公分的空隙……
好……难怪对方一直没有动作。
她夺门而出,羞惭得连头都抬不起来,火车头一样的往前猛冲。
不过,一走出大厅、空间豁然开朗之际,她的种种症状就开始减缓、消失。
不冒冷汗,手也不抖了,喉头也不再紧缩得好像要窒息。
抬起头迎向午后阳光,眯著眼,顾以情深深呼吸一口带有汽机车废气的空气,感觉自己慢慢的、慢慢的恢复正常。
这是活生生的、尘世的味道。
她品味著炎夏的气息,火烫的阳光洒在她身上,让她开始冒汗。
没事了,什么事都没有。此刻这儿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可以恣意伸展,自由来去,绝对不会妨碍到谁——
“叭叭!”
令人火大的汽车喇叭声在她身后响起,立刻打破了她与环境无言的交流。
可恨!破坏气氛!
彼以情回头,用极凶狠的眼光瞪向喇叭声来源。
结果一瞪之下,她吓得花容失色,险些立刻夹著尾巴逃之夭夭!
来车是一辆闪亮得好像才洗过的高级房车,刚刚在电梯里的那位先生,此刻握著方向盘、从驾驶座上懒洋洋地看著她。
她……正站在马路中间,大剌剌地挡了人家的路!
那位先生好整以暇地扬起手,作个手势要她让开。
今天第二次,顾以情恨不得一头撞死。
她踉跄地连退好几步,直到险些撞上路灯才停住。
目送那辆酒红色的BMW离去,顾以情突然觉得这火辣的大太阳好像更凶了,沐浴在阳光下的她,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好像被丢进油锅里煎过似的,滋滋滋冒出炸焦的声响。
然后,她发现自己很想去撞路灯的灯柱。
然后,她发现自己完全忘了下楼来到底是要干什么、往哪里去了。
邻居是个夜猫子。
可惜望孟齐不是。
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还是可以听见隐隐的音乐声传来。这栋大厦的隔音并不差,可见得芳邻把音乐开得多响。
望孟齐皱眉。他知道邻居是谁、前几天才在电梯里遇见过。
他对芳邻的第一印象其实还不差。
哪个正常男人能在看见那一双匀称白皙的美腿之际,还对那人印象恶劣的?
不过这良好印象只持续了几秒钟。
当美腿以一个俐落优美的姿势抬起、向他袭来时,望孟齐忍不住重咳出声。
怎么会有神经这么粗的女人!
进了电梯,趁著她还在面壁思过、对著按钮面板发呆之际,望孟齐又打量了芳邻几眼。
现在已经不常看到这样的身材了。台北街头几乎都是瘦得快被风吹走的女生,已经逼近发育不良边缘的小姐们,还嚷著说要减肥,吃饭像鸟啄小米似的两口就放弃,让望孟齐相当倒胃口。
谁要抱一个只模得到骨头的女人啊!至少要像这位邻居,凹凸有致,腰是腰、腿是腿的,虽然穿著简单的T恤和卡其短裤,却依然掩盖不住美好的曲线。
在现代的标准中这邻居绝对不能算瘦,但在望孟齐的标准里,却可以得到很高的分数。
明亮镜面映出她的表情,满满都是懊恼与抱歉,僵著颈子不敢转过来;可是,她连睑蛋都是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嘴唇是饱满的菱形……怎么说呢,是张很甜、很令人垂涎、很能激发男性一亲芳泽的脸蛋。
现在也不流行这种脸了,因为不上相。
望孟齐很清楚。他才刚从“选一张脸”的地狱中解月兑。
一个礼拜内,他看了超过一千张的脸蛋,环肥燕瘦,大眼睛小眼睛,单眼皮双眼皮,柳眉剑眉,薄唇厚唇,混血本土……
美女看多了,也是会反胃的。望孟齐现在就处於这样的状态。否则的话,他对这位邻居会有更多的耐性。
音乐声还是没有消失;不过,望孟齐的容忍力已经以惊人的速度在减损中。
他从床上起来,修长而蕴藏力量的身躯带著怒气,迅速移动到门边。
白色T恤和灰色的抽绳长裤,赤著脚,短发乱乱的。除了在家人面前,望孟齐从来不曾以如此随便的模样出现在人前,但此刻他已经忍无可忍·
咚咚咚!
重重槌门的声响,绝对足够让他的邻居感受到他的不悦。
三十秒之后,芳邻的门打开了一条缝,诡异的音乐声从门缝里流泻出来,望孟齐发现自己在听一首轻快热血的台语励志歌曲——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拚,爱拚才会赢……
这实在不像是妙龄女子半夜不睡觉会听的音乐,望孟齐瞪著门缝里那张带点戒备的圆圆睑蛋。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望孟齐一手撑在门框,一面冷冷的问,
“嗯,半夜一点。”对方眨眨眼。
“那你知道你的音乐开得太大声了吗?”
芳邻很无辜地看著他,没回答。
望孟齐倾身,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小姐,请把音量降低,不然下一个来敲门的,就会是警察了。听懂了吗?”
她点点头。
当望孟齐走过安静的走廊,回到洞开的自家大门前时,他开始感受到-丝丝的罪恶感。
音乐声已经完全不见,她一定是回头就马上关掉了音响,
他是不是太凶了?
再怎么说,他也才搬进来没多久,之前,她可能习惯没人和她共用这层楼,所以才……
其实是她脂粉不施的脸蛋上浓浓的抱歉和惶恐,还有那双无辜的大眼睛,让望孟齐产生如此荒谬的感受。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
再过不到五小时他就得起床,此刻他实在没有太多力气多想。
重新回到床上。再也没有扰人清梦的恼人音乐声,望孟齐闭上眼睛,在三十秒内就睡著了。
棒天清晨,当他精神抖擞地出门、走向电梯时,远远就看见他的邻居。
她一点也不像是要去晨跑的样子,事实上,她看起来像鬼一样。
及肩的发扎成马尾,棉T恤和宽松的长裤好像刚在地上打过滚一样皱巴巴的,光脚套著球鞋,鞋带也没绑,右手提著一袋垃圾,手臂夹著一个信封袋,另一手则按著嘴,正在打一个很大很大的呵欠。
雪白的脸色,几乎闭起来的眼睛,和底下的淡淡黑影,都说明了他的芳邻昨夜大概没睡这个事实。
望孟齐多看了她两眼。
小姐好像没注意到他的出现,就算注意到了,也没力气关心的样子,他们沉默地一起走进电梯。
他又看她一眼。对方只是缩到角落,努力要完成她一个接一个的呵欠。
他无言地帮她按了一楼的按钮:
电梯稳定地下降,里面也安静得像是没人一样。
叮!一楼到了,镜面门扉缓缓打开……
没有动作。
望孟齐等了几秒钟,眼睁睁看著电梯门又关上。
待他来到地下室停车楼层,忍不住回头看看。
一看之下,他险些笑出来:
那位小姐站在角落,头靠在电梯内墙,已经……睡著了。
站著也能睡?他听说过这种特异功能,今天算是亲眼见到了。
“小姐,”望孟齐清清喉咙,“小姐,你好像不能在这里睡觉。”
对方被他突然的出声给惊醒,吓了一大跳,猛然抬头,圆圆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瞪著他。
“你不能在电梯里睡觉。”他淡淡重复。
然后,他看到小姐原本的雪白脸蛋慢慢染上尴尬的红晕,她慌张地看看他,又看看电梯楼层显示,看看地板……恨不得要找个地洞钻进去的样子。
望孟齐实在忍不住嘴角的笑意。他暂时忘了自己该转身就走,忘了还有一整天忙碌繁重的工作在等著他,只是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著亲爱的邻居。
“那、那谢谢你叫我。”
她紧张得连声音都微微发抖,低头就冲出电梯。
“小姐……”
望孟齐正要提醒她这儿是地下停车场,而她的目的地应该是大楼的公用垃圾收集车——不在这儿,在一楼。
只见那位小姐抬头一看,似也领悟到了楼层错误这件事。
不过她似乎完全没有勇气转身回电梯,拎著垃圾就往旁边的楼梯冲,一下子就消失在楼梯间的门后。
这个女孩子……还真好笑!
他弯腰捡起她匆忙中遗落的牛皮纸袋。
看来她是要去寄信。上面已经写好收件人地址,甚至还贴好了邮票。
寄件人的地方,除了地址之外,还写著“顾以情”三个字。
还有一张便条纸站在上面,用触目惊心的红笔血淋淋写著“Deadline八月三十日,寄快捷”。
望孟齐沉吟片刻,研究了几秒钟,然后,拿著信封袋,定向自己的车子。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她赶了这么久的案子,昨天晚上还因此整夜没睡,就是为了要赶在今天早上寄出去;结果,她居然把光碟弄丢了!
已经一路从家里到楼下都仔细找过两次,只差没把走廊地毯掀起来——其实早就掀过了——还是找不到。
彼以情甚至连垃圾收集子母车都去翻过,一身臭味而两手空空的回到楼上,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重新坐回电脑前,开始从头烧光碟。
本来,丢了一张资料光碟是没什么,可是,那里面有著所谓的商业机密啊。
要是被人拿走,去从事什么不法行为,或是打击她的委托人,怎么办……
等一下!先别忙著想自杀。这次的委托人是谁?
电脑正忙著烧录光碟,她只好去翻桌上打草稿兼当工作日志用的素描本。
实在不能怪她,她手上一家伙有四个案子在忙,连今天几月几号星期几都未必搞得清楚了,还指望她记清楚哪个是哪个。
“八月……三十……啊!这个!”眼睛一亮!“行政院侨委会委托设计,主题:令人想起故乡的一百首歌曲。对象:海外侨胞……”
还好还好!没什么商业机密。叶启田先生或邓丽君小姐的歌声不算机密吧?
只要能在期限前把光碟寄到,应该就没问题了。顾以情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口气显然松得太早,因为她的电脑——和她同甘共苦这么久,小名毛毛的电脑啊,在主人松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电脑怎么会咳嗽?咳完之后还发出刺耳的噪音?
说时迟那时快,顾以情眼睁睁看著她的毛毛、她亲爱的毛毛——罢、工、了!
这个故事的教训呢,就是,无论先前以为电脑有多么耐磨耐操、忠心耿耿,它还是会在连续开机一百二十个小时、夜以继日的过度使用之下,宣告不支。
彼以情愣在当场,圆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不过在坏掉的光碟机面前装可爱、装无辜是没用的。顾以情只发呆了不到十秒钟,马上抄起手机,打电话讨救兵,
不管做什么事情的原则都该是快、狠、准,此原则也适用於求救上面。
电话一接通,她就大叫起来:“我的毛毛,毛毛又有问题了!这次是光碟机!你、你快来帮我!I
回话的是个好听的男声,非常冷静:“你不是还有笔记型电脑吗?”
“你说妞妞?它前天就已经罢工了。而且我这次所有网页资料都存在毛毛里面。你到底能不能来?我今天傍晚以前一定要寄出去!不然我就完了!完了!”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钟,然后是长长的叹气声。
“我今天整天都忙……”
“你还能接电话,表示现在你没事!”顾以情非常了解状况,“快点!快点啦!你忍心看我去跳楼吗?”
“你才不会去跳楼。”那个冷静的声音无奈地喃喃说著:“你只是会让别人去跳楼而已。”
听到这里,顾以情知道自己成功了。
“快点!带新的光碟机来救我!至少要四十八倍速!”
等到救星那张几乎人人认识的帅脸出现在她面前时,顾以情已经自己拆开了光碟机、拔掉了电话线、把自己的头发抓成像鸟窝一样了。
疯婆子冲上来抓住他,用力摇晃。“光碟!快点帮我烧!”
“你可不可以冷静点?”来人摇摇头,把顾以情推开,走进丢了满地纸张、资料的客厅。
“快点快点,一个小时以内要烧完寄出去。不,已经来不及了,我烧完要直接送过去,因为他们要上传,还要测试,然后要确定没有问题,要不然……”
不管顾以情的喃喃自语,英俊的救星自顾自地在电脑前盘腿坐下,从背包里拿出一台崭新的光碟机递给顾以情,斜睨了她一眼。“把包装打开。我来拆旧的。”
两人合作无间,迅速拆掉已经罢工的光碟机,开始装新的,手法纯熟,好像已经做过非常多次。
“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要这样操电脑。每几个月就要换一台光碟机,连卖电脑的老板都已经不好意思,自动帮我打折了。”救星一面修一面唠叨:“干嘛每次都搞到这样十万火急,别人的时间就不是时间吗?”
“老板算你便宜,是因为你是偶像巨星尹浬,他的女儿爱死你了!”顾以情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快点!快点!”
“就快装好了。”身兼私人维修人员的巨星尹浬,本来正在锁螺丝,突然之间停下了动作,拉起旁边的一条电线。“这是什么?”
“电话线。我怕他们打电话来催,乾脆就先拔掉。”
尹浬差点昏倒!他咒骂起来:“有你这种人!他们打电话找不到,难道不会打手机吗?这一大团线缠成这样,你怎么知道该拔哪条线?万一拔错了呢?”
“你可不可以装完再骂?”顾以情急得直跺脚。“快点啦!”
两人正吵得热闹时,果不其然,手机清脆的铃声开始响彻室内。
彼以情像是听到丧钟似的,脸色立刻刷白,她倒退好几步,瞪著搁在桌上的手机,好像那是什么会咬人的东西。
“接电话啊。』
“我不能接。”顾以情恐惧地说:“万一是催东西的人怎么办?”
“那就跟他们说电脑出问题,会晚一点交啊。”
“不行!”顾以情反应更激烈了,圆圆琥珀色的眼眸里满满都是惊恐。“做我们这一行,第一重要的是品质,第二重要的就是守时,我从来没有迟交过,怎么可以就这样毁掉我的完美记录!”
“你的『从来没有迟交』,是踩著多少人的尸体,才达成的目标?”尹浬毫不客气地说。
他把驱动程式光碟塞进机器,准备启动,顺手捞过快乐歌唱著的手机。不顾她的反对,一手就轻松挡去顾以情扑过来要抢的动作。
“喂?喔,她在,不过正在忙。”他好整以暇回答:“是的,我们正要跟您联络。是这样的,因为电脑有一点小问题,所以……啊?什么?收到了?”
“收到了?”顾以情也不可置信地跟著覆述,“收到什么?”
“这样吗?好的,我会转告她。不客气。”
币了电话,尹浬黑著一张俊脸,转过身来,冷冷瞪著震惊的顾以情。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沉默。
“他们说,刚刚收到你设计的网页资料了。”尹浬的嗓音冷得可以结冰,“还说,谢谢你提早一天寄到,他们已经测试过了。没问题。”
彼以情这次连嘴巴都合不起来,呆呆地看著面前的男人,好像听不懂他的话似的。
说实话,她的脸蛋还不难看,就算是一脸傻掉的表情很蠢。
“你是不是自己去寄了,回头又忘了?”这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猛摇头。
“我明明早上出门丢垃圾,顺便要去寄信的,结果信封袋就不见了。我来回找了两趟,还去问过邮局,他们说没有看到我去。”顾以情喃喃说著。
“那你早上还去了哪里?楼下管理室?地下停车场?便利商店?有看到什么别人吗?管理员?其他邻居?店员?”尹浬皱著眉,条理分明地分析询问著。
“别人吗……啊!”她突然大叫一声:“有!我有遇到邻居!”
“哦?会不会是他捡到你的信封,然后顺手帮你寄了?”
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只是这么简单的问题,尹浬却眼睁睁看著这位神经稍微粗了点的小姐,雪白而带著一点点雀斑的脸蛋,慢慢的、慢慢的胀红了、
会是那个男人吗?顾以情忐忑想著。那个脸部线条硬得好像用尺画出来、身材却好得令人忍不住垂涎的邻居?
不会吧?不会这么倒楣吧?她到底要在他面前丢多少次脸……
“那你运气好,遇到肯帮忙的邻居。”见她还在尴尬、不回答,尹浬自顾自地下了结论。
他开始收拾混乱的局面,把呆若木鸡的顾以情丢在一旁。
遇到这种人,他不自立自强、自认倒楣也不行。
“我要走了。你记得去谢谢人家,如果真是他帮忙的话。”
丢下这一句,帅气的尹浬便潇洒离开了,留下满脸红通通的顾以情,傻在电脑前,半天不能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