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登坑登,跔步机单调的声响在室内回荡。
吕爱湘现在已经不开电视了,她决定暂时当只鸵鸟,什么都不要看,只是专心跑步。
手上的微微刺痛提醒著自己前两天的愚蠢。笨手笨脚造成皮肉痛是一回事,包扎过的伤口,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伤疤,这让经纪公司与广告商非常紧张。
本来排定的工作有部分因为先前的绯闻而顺延,加上她现在受伤,虽然只是小伤,但是对一个职业模特儿来说,没有所谓“小伤”这回事。伤口没好以前,又不能用化妆掩饰,所以,吕爱湘的工作量顿时降到近年来最轻松的程度。
但她还是没有松懈,每天固定时间运动。只是,在跑步机上跑著跑著,她会突然觉得,有股蚀心的孤寂慢慢淹没她。
只有单调的运转声和脚步声陪伴,一个人跑著,没有尽头,几乎要跑到世界的另一端了,却依然在原地。
简直像是黄金鼠跑滚轮,跑啊跑的,却永远跑不出笼子。
她其实并不介意安静。不过,今天,她不能躲在自己的笼子里继续逃避。晚上有应酬——发表会之后有宴会。
这场斑级珠宝发表会,本来主秀应该是她;可是,手上的伤让她没办法走秀,临时阵前换将,改由云青代打。代理商与总公司虽然同意换人,但都不大高兴,蓝姐叮咛她好几次,要她到场苞广告主们周旋一下,至少表达诚意,也是赔罪。
所以,算工作。只要是工作,吕爱湘从来没有不配合的。
跑完步,吕爱湘冲过澡,换上蓝姐指定、由助理宜庭特别带过来、还盯著她穿的粉圭女圭装。头发在电卷的伺候下,变成浪漫波浪大卷;最后,则是宜庭协助的淡妆。
很贴、很薄的粉底,充分突显她细致皮肤的优势。唇色用浅浅的粉红唇蜜,腮红也很淡,几乎像是融化在皮肤里。眼妆是小烟熏,略略晕染,舍弃强烈的黑色,改用暖灰以及淡紫。
“我今天是这种风格?”吕爱湘有点困惑。
“蓝姐跟Robert交代的,晚上会有媒体到场,加上广告主,要让他们都觉得你楚楚可怜,所以你不能走平常的冷艳华丽或率性潇洒路线。”宜庭一面忙著帮她整装,一面解释。
“我还需要装可怜吗?”她苦笑。
随即,宜庭从随身携带的小叮当百宝袋似的包包里,拿出——不是首饰,而是……—卷纱布。
“这要做什么?”
“帮你把手伤包扎得更显眼一点。”宜庭睁大眼,一脸无辜。“这样你连解释都不用……对了,蓝姐有交代,今天晚上不管被问什么问题,都只要说『谢谢大家的关心』,然后露出有点甜美又有点无奈的微笑就可以了。”
“你这些点子是打哪里来的?”吕爱湘对她刮目相看。事实上,他们一夥人已经对这个俐落的小助理刮目相看好一阵子了。
这段时间以来,媒体找不到吕爱湘,都是直接找上经纪人蓝姐或助理宜庭;蓝姐已经在业界多年,自然有本事月兑身。不过初生之犊的宜庭在面对抢新闻抢红眼的记者们时,却毫无惧色,颇有大将之风。
“嘿嘿。”宜庭一半得意一半贼贼地笑笑,随即,眼睛一转,笑意敛去。“你准备好了吗?”
这是她从绯闻事件爆发以来,第一次正式在媒体前出现,吕爱湘下意识望了一眼镜子。
镜中的她,已经严阵以待,准备粉墨登场——
“嗯,我们走吧。”吕爱湘深呼吸一口,回答。
结果,情况比想像中更夸张。
门口全是记者不说,连SNC车都出动了。人潮汹涌,简直像是什么颁奖典礼的会场一样。
吕爱湘的车一接近,闪光灯立刻此起彼落、重重包围住车子,连门都打不开!
她和宜庭坐在车内面面相觑,一时之间还真是束手无策。
太久没有动作也不行。於是开始有人拍打车顶,互相推挤之下,甚至有人当场对骂起来,场面愈来愈火爆。
闹到最后,只好妥协,蓝姐与珠宝秀的主办单位商量后,决定临时借用场地,让爱湘和媒体对谈五分钟,提问的记者则由蓝姐挑选。
吕爱湘始终保持著那个练习过的、甜美中带点无奈的微笑,一一回答连珠炮似的问题,不管它有多么尖锐。
苞望孟齐有关的,已经没什么好问;现在大家的焦点,都放在她是不是和适时出现、英雄救美的尹浬在一起。
“和情敌变成妯娌的感觉怎么样?”显然把亲属关系弄得非常清楚的记者提问。
“你们四个人关系错综复杂,如果真的成了一家人,要怎么面对?”这她怎么知道?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今天晚上你的男伴是尹浬吗?还是唐先生?”一个锐利声音穿刺过闹烘烘的众人。
这个问题得到她全部的注意力。她的微笑冻住,抬眼,明眸望向发言的记者。
对方洋洋得意的笑笑。“可是他们今天都有别的女伴。怎么会这样?爱湘,你是不是有别的目标了?要不要跟大家分享一下?”
吕爱湘盯著那张有些熟悉、却是陌生的脸孔。
“美花报导的吴小姐。她看过你和唐瑾在一起。”宜庭在旁边低声提醒,随即扬声:“吴小姐,抱歉,刚刚好像没有叫到你?”
“时间好像也差不多了。”蓝姐也顺势接口,想要跳过这个发问者。
“我问都问了,凭什么偏偏跳过我的?”吴姓记者相当不高兴。
“谢谢大家。”宜庭收到蓝姐丢过来的示意眼神,准备护送吕爱湘离开。众人的音量突然飙高,室内像开水一样沸腾!
“爱湘,有人说你连续倒追好几次都失败,是不是真的?除了望孟齐,还有尹浬和唐瑾,你也倒追他们吗?”
“你知不知道唐瑾就是弘华唐家的第二代?你们之前的交情如何?他现在是不是跟你们公司的乔琪走得很近?”又是美花报导的吴小姐。
吕爱湘是扎扎实实的愣住,脚步也不由自主停下,让紧跟著她的记者们差点追撞成—团。
“爱湘,不能停下来!”宜庭急得猛拉她,一面伸手,努力要排开众人。“麻烦让一下好不好?让一下,拜托!”
一阵粗话爆出来:“去你的,胖子别挡路!”“挡住镜头了啦!让开!”
推挤中,宜庭被推倒了,还不小心被踩了一脚。
吕爱湘本来像个美丽却没有灵魂的洋女圭女圭,被拉著离开现场。但此刻,洋女圭女圭突然活了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眸开始冒火!
“你们……说谁是胖子?”洋女圭女圭开口了,声音那么好听,语气却像是冰一样冷。
欺负她就算了,反正是工作的一部分;但,凭什么欺负她的助理?!
“爱湘,没关系,你不用……”
“不要讲话!宜庭,快点带她离开!”蓝姐见大势不妙,急忙严厉下令。
终於逃难般逃到表演的后台,落难的大型洋女圭女圭望著惊魂甫定、头发乱了、衣服也被拉得歪七扭八,很狼狈的宜庭。
“我没事,没事。”宜庭乌亮的眼里盛满惊惶,但依然强自镇定,
“爱湘,你还好吗?有没有怎样?伤口有没有碰到?”
还缠著纱布、冰凉修长的手,被宜庭温暖柔软的手握住。吕爱湘整个人像被抽去了魂魄。
“爱湘?爱湘?”在一旁整妆准备上台的云青也急死了。“你觉得怎样?”
“好像……被切成了两半。”吕爱湘低低缓缓地说。她看著雪白的纱布,慢慢地透出一丝丝艳红。
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裂了。
流血了。
她不是没有生命的洋女圭女圭,她也有血有肉,也会痛,也会流泪。
她也会嫉妒到几乎透不过气……
嫉妒那个女子,能得到望孟齐的全心呵护与爱恋;嫉妒尹浬,好像毫不费力就让所有人都喜欢他;她甚至嫉妒宜庭,可以吃尽所有想吃的东西,不管是不是淀粉,有多少卡路里……
还有,年轻貌美得那么嚣张的乔琪,居然、居然和唐瑾……
怎么可以!
“嘿,爱湘姐,没事吧?”说人人到,穿得耀眼夺目、细高跟长马靴配皮衣皮裙——还是豹皮花纹——让人目不暇给的乔琪探头进来。“刚刚外面闹得好厉害,简直是暴动了,蓝姐到现在还在安抚……我跟唐瑾才刚进场就看见了!”
从语气到动作,从眉梢到嘴角,都清清楚楚写著“耀武扬威”四个字。
“出去。”细如蚊鸣的回答没人听到。
“啊,你在哭吗?Robert来补一下妆……”
“你出去!”吕爱湘提高了嗓音。“你们,都出去!”
众人都因为她这前所未有的失控而愣住。
“我要走秀,时间还没到不能出去。”云青小心地说。
“我现在出去,会被记者踩到死吧。”这是宜庭。
“我多辛苦才进来的,现在要我出去?我可不想被活埋!”乔琪翻了翻白眼。
“爱湘,来,我帮你补一下妆,还有头发……”Robert伸手过来。
“不要。”她拒绝。“你们不走?那,我走!”
片刻后,吕爱湘已经大步走出狭窄的临时后台化妆间,从工作人员的通道方向,毅然决然地离开。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然后,表情都松懈了下来,好像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似的。
“看来是玩真的……”乔琪细声说。“爱湘发起火来还真可怕。”
“不是警告过你了?”Robert拍她一下。“还不快去通风报信?”
“对喔,差点忘了。”乔琪说著,准备往外走,忍不住又回头,小小不满地抱怨:“下次这种坏女人角色可不可以换人演?”
“公司不是帮你安排好,将来要往演艺界发展吗?”一身珠光宝气、耀眼闪烁的云青闲闲地说:“现在给你机会磨练磨练,你就好好加油吧。”
情况急转直下,这出由众人担纲合作的戏码,似乎已经慢慢进入了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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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蠢!可笑!无聊!
一面大步走,吕爱湘一面在心里痛骂自己,也痛骂别人。
表现不专业,在众多媒体前失态,还在同事面前发飙……枉费她这几年来的努力。
潇洒个屁!淡然才怪!她在乎得要命!
笨死了!笨死了!
华灯初上时分,饭店附近是不大繁忙的住宅区。愤怒火大之余,她还是选择了比较没有人烟的小巷,避免被认出来的危险。
不知道是因为她脸上杀气太重,还是大家真的都忙著赶回家吃晚饭,她走了好一阵子,都没有人来打扰她。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她完全没有余裕去注意身旁。
等到她放慢脚步,努力深呼吸想放松全身紧绷至极的肌肉时,才领悟到——后面有人跟著她。
哪个不怕死的记者?如果不怕,就来吧,她猛地一转身——
“好可怕的表情,我身上有洞了吗?你的眼睛好像可以射飞箭。”
嗓音充满磁性,来人的身材高大英挺,黯淡夜色中,吕爱湘呆了好几秒,才看出是右手掩著心口,装作受伤的——尹浬。
说不上来到底那一股浓浓的失望由何而来——她希望什么?她暗中在期待谁?
反正,不是眼前这个笑吟吟的帅哥。
“你有什么事?”吕爱湘冷冷地问,已经尽量维持声调平稳,语气却依然透出浓浓的不悦。
“我刚听说你在里面失控痛哭,场面很混乱,所以不放心,想说跟出来看看。”尹浬摊手。“有这么严重吗?望孟齐没那么好吧?”
“我没痛哭,也不是因为望孟齐。”这是实话。从头到尾,她根本没直接想到望孟齐。“你还是快离开吧,被看到你跟我走在一起,明天的新闻就精采了。”
尹浬不置可否地笑笑,笑容仿佛有百万瓦特的电力。
“是真的!你刚没看见吗?至少有三辆SNC车在饭店外。”吕爱湘加重语气。
“没关系。”尹浬不大在乎,他很诚恳地说:“我总觉得有些亏欠你。有什么能帮忙的,我一定尽量。”
“你能帮什么忙?”她叹口气。“包括制造你在追求我的绯闻吗?你我都知道那是假的。我跟你一点可能性都没有。在众人面前做做样子就算了,私底下你不用继续。真的。”
“那可不一定。你这么确定我们没有可能?”
“算了,不用多说,我只想回家。”躲回笼子里继续跑滚轮,把一切都抛在脑后好了,即使只是暂时逃离。“你有开车吗?能不能送我?”
“送你是可以,不过……”浓眉微蹙,好像在犹豫。
“不方便吗?”吕爱湘有些诧异。他刚刚不是说能帮忙的都尽量?
抱著手臂,有些寒凉的风拂过,衣著单薄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下子尹浬的反应就快了。他立刻月兑下外套,大步过来,将它披在她肩头,还顺势揽著她,动作熟练至极,让吕爱湘有在演戏或拍MTV的错觉。
他们都是摆姿势、做动作的老手,训练有素,当然立刻感觉出哪里不对劲。
太刻意了。真的很像是有人在旁边拿著摄影机拍摄似的。
“你在搞什么鬼?”吕爱湘平常不会这么直接,不过,她和尹浬算熟,加上今晚的情绪实在坏到极点,所以她忍不住质问。
“没有啊,只是怕你冷嘛。”尹浬附在她耳际说话,语气亲昵,充满令人鸡以抗拒的魅力。
若换成是一般人,大概已经被电晕了;不过,吕爱湘不是一般人,她只是警觉地左右看看,一面试图从那迷人的坚实手臂中挣月兑。
这一看之下,便成功地发现,不远处,另一对话题人物也出现了;他们站得远远的,光线又不足,不过,吕爱湘立刻辨认出来者。
瘦高挺拔的,是好一阵子不见的唐瑾,他臂弯里挂著的,是那个嚣张的年呛筢辈,乔琪。
一瞬间,世界彷佛只剩下遥望著的两人。她眼里只看见他,周围的环境都突然消失了,再也不重要。
他变了。看不清楚眉目表情,但是,整个人不一样了。
应该是因为那套薄灯芯绒深色西装,在路灯下闪著丝绒的暗光。衬衫居然是暗红色的,领口敞开,戴著皮项链;那张俊美斯文的脸庞,居然……有著性格的胡渣!
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个吕爱湘常看见,电影小说里有范本可循的——公子,风流小开。
左胸口仿佛被揍了一拳,她不由自主地想往唐瑾的方向走过去……
“等一下。”揽著她的肩的手臂收紧,尹浬在她耳边低声说:“不要过去,让他走过来。”
“可是……”
“他想过来,就一定会过来,搞不好我还会被他揍一拳。”尹浬还是像在对她情话绵绵一般,低低叮咛:“如果他不过来,你也不用过去了,不是吗?”
这里面似乎有著很深的涵意,吕爱湘却如坠五里雾中,眨著眼,困惑地看看身旁的俊男,又遥望另一头的唐瑾。
她一点也不想被万人迷揽住,她只想过去唐瑾身边。
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和唐瑾之间的默契,只是,这一次,默契好像不见了。
唐瑾只是站在原地,俊美斯文的脸庞笼罩在阴影下,浑身散发出一股诡谲的、邪魅的气氛。
他应该是属於白天的,围绕在身周的应是温暖的阳光;现在,他却像是隔著一整个海洋遥望她,那么冷,那么远。
“我就跟你说她没事嘛,而且,人家正忙呢。”乔琪意有所指的尖嗓打断了两人的相望。她依偎著唐瑾,撒娇地摇摇他的手臂。“我们可以走了吗?”
不要跟她走,推开她,到我这边来吧。吕爱湘在心里呐喊著。
全世界都可以背叛我,只有你不行、也不会,对不对?
“走啦走啦,回去Party喽!”乔琪扭著扯著,硬是要拉走唐瑾。
而唐瑾……在犹豫了一秒钟之后……
“嗯,我们走吧。”
抬手和她打了个招呼,唐瑾……转身和乔琪一起离开了。
就这样,她眼睁睁的看著唐瑾,走开。
苞另一个女人。
“呜……”吕爱湘再也无法克制,她发出类似动物受伤时细小的悲鸣声。
仿佛所有的光线都被带走,她眼前一黑,险些软倒。
“小心。”身旁,尹浬撑住了她。
这个怀抱坚硬温暖,可是,完全无法让吕爱湘心跳加快。
“我没事,只是血糖有点低。”她随便找个藉口解释,一手扶住停在路旁的车子,试图让自己站稳,不要偎在尹浬怀中。
尹浬也很绅士地尊重她,略略站开一步,盯著她苍白到毫无血色,也毫无表情,仿佛笼罩在一层冰之下的脸蛋。
“真的没事吗?爱湘。”还是那个低沉好听、仿佛在对情人甜言蜜语的语气。“你们这些当模特儿的,就算穿了不合脚的高跟鞋,脚都快扭断,痛死了,还是能面带微笑或面无表情走完整个秀……所以,我不相信你。”
“我没事。真的,没事。”
多重复几次,也许自己就会相信了。
也许真的就没事了。
尹浬叹了一口气,那双带电双眼,此刻有著淡淡的笑意。“你说没事就没事吧,我不多问了。只不过,以我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来……你在乎唐瑾的程度远远超过望孟齐,对不对?”
吕爱湘只是茫然看他一眼。
不是做作,但,在那一刻,对於“望孟齐”这三个字,她是一片空白。突然想不起这个人是谁。
若曾刻骨铭心,怎可能如此简单淡去?
心里的天平,早就倾斜了。
只是她到现在才开始一点一滴地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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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磬建筑师事务所闹烘烘的周一早晨。
“帅哥!帅哥!”“夜店王子!”“小白脸!偶像!”“最有价值单身汉!社交名媛!”“喂喂,名媛是讲女生吧?”
唐瑾才踏进办公室,立刻得到同事的夹道欢迎。同事们热烈欢呼,恭迎这位最近在各大报纸、杂志频频出现的同事。
以前的低调都变成今日最好的反证,人家不是不出锋头,而是不想。
“谢谢各位。”唐瑾一派冷静,微微点头致意,然后,就穿越兴奋莫名的同事们,走回自己的制图桌前。
“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真是帅气啊!”狼嚎还是不断。“胡渣好性格!”“穿著好有品味!”“我流口水了!”
唐瑾瞄了他们一眼。“老板……”
“这招你用过了!”同事甲立刻停止夸张到故意的赞美,慷慨激昂地指出:“老板还没来,他绝对不在我们后面!别想唬我们!”
“我是想问,老板看过台大新馆的草案没有?”唐瑾移开桌上层层叠叠、色彩斑斓的杂志或报纸,却没看到工作相关的文件,诧异地问。“还有,你们如果真的这么闲,为什么不帮忙交接几个舒渝的案子?人家都已经去渡蜜月了,还有好几个从她婚前一直延到现在的案没人接。老板没说什么吗?”
“大家都忙嘛,哈哈哈……”换来一阵尴尬的打哈哈。
“中坜的坜心天地要申请竣工查验了,谁有空可以去一趟的?之前有问题的内页记录在这里,我已经修正过。”他从混乱中找出所要的资料,扬了扬。
“我明天应该可以顺路过去。”
“大安区的专案,以前舒渝负责的,要申请建照,模型不是上礼拜就该好了吗?怎么还没有看到呢?这样没办法送件。”唐瑾的口气永远是那样斯斯文文,却有效地让一群聒噪同事都安静下来。谈到工作,他可不是随便能唬弄过去的。“何况这个专案是要申请绿建筑标章,废弃物减量跟基地绿化的部分……”
“是我负责的,我、我下午之前会整理出来。”另一个同事举手,有点惭愧地承认。“顾问公司已经把文件送过来了,只是还没整理。”
“关於信义天星要变更户数……”
“那个,我已经重新画过了。之前担心的坪数勉强算没问题,不过,有几户的座向可能会稍微改变……”
轰!
正当众人终於有点职业自觉、开始讨论工作时,突然一阵巨响让一票大男人们都吓了一跳。
玻璃大门被用力推开,撞到墙上反弹回来。
而如此惊天动地、超有气势的进场,正是老板大人驾到。
言老板反常的暴力举动,使得整个办公室气氛突然僵住。
“这些是什么狗屁!”一把熊熊怒火正在燃烧,言老板愤慨地大踏步进来,嗓门极其惊人:“我开事务所,聘你们是来当建筑师,不是来当公关、牛郎的!”
啪!一叠报纸被重摔到地上。
影剧版上,唐瑾和乔琪在名流时尚派对被三连拍,以及几张零星被偷拍的照片全被放得好大,超级引人注目。
老板发飙,伙计们大气也不敢出,一阵冷气团席卷工作室——
“正常交友,事务所应该没有权力禁止吧?”突然,一向温驯的唐瑾今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居然开口反驳,语气还不大温驯。
“你到底有没有看过报导?!有没有想过公司其他人的立场?!”老板气疯了,吼叫起来:“现在楼下常常有记者走来走去,连进出都不方便!不是你一个人,是大家都不方便!”
“不然,请问学长,你要我怎么样呢?”唐瑾迎视正在气头上的言老板,毫不畏惧。“难道要我躲在家里,直到记者散去?那我的工作要交给谁?”
“不会不方便啊,还好嘛。”“记者也不会真的怎样……”“不要管他们就好了。”“而且这又不是唐瑾愿意的,老板,你干嘛这么火?”众人小声咕哝。
“住口!统统回去工作!”老板对著员工狂吠,然后,一转头,挥手指向自己的私人办公室。“唐瑾,给我进去!”
进去就进去。唐瑾一点都不畏惧,领先往老板办公室走。火气颇大的老板跟在后面,进门后,砰的一声把门用力摔上!
战况激烈。门外众人忧心仲仲地看著被虐待的实木门扇。
大家都知道,老板平时虽然爱唠叨、很罗嗦,一训起话来就没完没了,不过,很少像这样气得当众摔门摔报纸的。
而唐瑾嘛……其实,是个标准的……该怎么说呢,人不可貌相?
他三年不发火,但一发火,绝对会让人记牢整整三年。这也是为什么虽然大家都老爱逗唐瑾,但在唐瑾脸色一正之际,就会乖乖回到公事公办状态的原因。
不叫的狗会咬人,而柿子得挑软的吃,但如果不是软柿子,最好不要乱碰。
平常就凶狠的人,要发脾气,旁人至少还有心理准备:但像唐瑾这种斯文书生一旦发火,却是想像都想像不到的恐怖啊。
“他们会不会打起来啊?”有同事对著门喃喃说。
厚实门内,两人当然没有打起来。
一走进去,门很戏剧化的摔上之后,两人先安静相对了几秒钟。
“曼陀珠?”言老板拿出口袋里的糖果,递给唐瑾。“刚刚在超商买报纸时顺便拿的。换个好心情吧。”
“这广告词好像很老了。”唐瑾接下,客气地提醒,回复文质彬彬。
“我就是老了,不行吗?”怒火烈焰已经在一瞬间消失,速度之快,转变之大,外面的同事要是看到,一定会马上掉下下巴。
言老板回到高背皮椅前坐下,吐出一口大气。“刚刚的事你不用介意。不过我总得公开展现老板的官威,不能让人觉得我太纵容你。”
唐瑾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吵架,发火……都是给同事看的。
“不过说真的,你到底情归何处?”老板眼睛亮起八卦的光芒。话一出口,他就发现不妥,赶快改口:“是我老婆想知道,我帮她问的。”
唐瑾微笑,没有答腔。
“别这样嘛,你长得已经够花稍了,加上最近被爆出是弘华集团的第二代……主动示好的各界名媛淑女那么多,你又来者不拒,夸张程度简直像在演肥皂剧,每天老套新发展……”老板不愧是老板,学长,他突然灵光一闪,猛拍一下桌子,指著唐瑾,“你是故意的吧?故意这么高调!是要演给谁看?”
唐瑾耸耸肩,丝毫不被激动的老板影响,只是慢条斯理地用他修长的手指缓缓剥著糖果的外包装。
仔细而优雅的动作,简直和在画设计图时没两样。
“我知道!我知道!”老板大乐,跳了起来,好像巴不得跳到桌子上似的。“是吕小姐对不对?不过你在这时候搞这一套,未免太坏心了!人家才刚失恋,正需要你的安慰啊。”
“这我同意。”唐瑾终於开口,气定神闲,
“那你还……老天爷!你懂不懂什么叫乘虚而入?”言老板在抓狂之前,先把自己的头发抓得乱七八糟。“大好的机会你居然不知道要把握,还搞成这样!我要是女人的话,根本不会原谅你!怎么不先来向学长我讨教?我告诉你,当初我追我老婆的时候,也是有强劲对手的,但最后还是被我追到了,这其中的秘诀……”
眼见言老板又要开始分享他落落长的追妻经验,知道要是让他讲起来一定会没完没了,唐瑾很警觉地慢慢移动到门边。“学长,谢谢你的指教,我应该要回去工作了……对了,T大那个新馆,学长你看过我重新修改过的细部了吗?外墙的部分……”
“有什么好看的?!T大的建物,向来连细节都已经自行规定好,你还能修改什么?不就是照做?”言老板不耐烦地挥挥手,把工作的事打发掉。
“他们要求做出日据时代以来的共同形象,但是以前使用的三丁币、四丁币都是北投瓷砖,现在要找到一样品质的,实在不容易。”
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讨论。办公室总机小妹探头进来。“你们还在吵吗?抱歉打扰一下,唐瑾,有美女外找。要不要见客?”
美女?
在场两位男士都立刻住口,两双,不,连小妹在内的三双眼睛都迸射出期待的光芒。
终於来了吗?
唐瑾压抑著心中澎湃汹涌的思绪,点了点头。
也该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