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起她,那记得罗婉仪,刘婉仪,姚吉祥,张吉祥,孙良女,梅良女,钟良女这一串女人吗?
啊,忘了加上许侧妃……
莫安华没听到回答,因为几乎在同一时间,外头传出尖叫声,很凄厉的那种,贺文丞瞬间灭了房中烛火,把她拉到身边,“别说话。”
不一会,邵四的声音宏亮的传出来,“有刺客,灭灯进屋。”
又是接连两声长哨。
莫安华知道那哨声代表什么,外头开始传出刀剑交错的声音,听邵四的吼声,似乎来了五个人。
想取她性命,还是他的?
他的仇人肯定不少,但莫家也不是什么无辜小白兔,至少,疏浚侯一定很想看她死。
贺文丞扶住她,靠着书桌后头的墙壁坐下,莫安华定了定神,开始往外爬,他连忙把她抓回,低声吼,“找死,没听到有刺客,还往外头去。”
天气热,窗户没关,今晚月色又好,刺客眼力只要好一点,不难看出屋内有人移动。
“烟粉藏在美人榻下面,得去拿。”
他俩都不善武,万一刺客模了进来,刷刷两下就能了结两人,若能洒上烟粉,大家都辣到看不见,活命机率好歹大一些。
“在这等着,我去拿。”
然后接下来,莫安华看到一个不曾想过的画面:一向冷淡高傲不爱说话的贺文丞,在地上爬着钻进了美人榻下面,好笑,好丑,超没形象,可是,却是为了她的安全。
说照顾啊,对你好啊,耍耍嘴皮子很容易,但要做到还真不容易,贺文丞是真的在保护她呢——莫安华一边起着内心变化,一边又觉得太不象话,外头情况不明,她居然靠着墙壁在儿女情长,可是,忍不住。
女人当然都希望夫君对自己好,婚后虽然备受冷淡,但总还是期待着守得云开见月明,期望哪日他能看到自己的好处,把自己当妻子看待,夫妻和乐。
罢开始莫安华还信心满满,觉得一定有办法让贺文丞改变主意,喜欢上自己,是啊,为什么不呢,她青春貌美,又与他门当户对,有本事,懂温柔,好好服侍,总能让他改变想法的,只是随着一年一年时间过去,她也慢慢认清现实,现实就是,不可能。
当然,如果单纯以一个大黎百姓的眼光,贺文丞还是很了不起的,破案无数,不因为自己是亲王而仗势欺人,反而更努力以能服人,她喜欢这样一个有能力的男人,就算他那样冷淡,那样无视自己,她也恨不起他。
莫安华曾经想过,如果贺文丞对她如珠如宝,但却是个无能小人,这样的话,自己愿不愿意,想了想,好像也不太愿意,她是将军府的小姐,她的父兄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她的丈夫也必须是,如果她打从心底看不起一个人,她也不会希罕那个人。
想通这点之后,她在盈庭院就好过多了。
她能心平气和的看着他优秀,然后偶尔在梦境里,会梦到当初期待的那种夫妻生活:丈夫会对她好的那种。
在京中共同生活三年多,贺文丞没对她好过,可没想到在离京千里的馨州,外头护院与刺客互相喊得震天价响的时候,他护了她。
他刚刚吼她说“找死,没听到有刺客,还往外头去”,知道她是要去拿暗藏的烟粉,又说“在这等着,我去拿”,还真的……
男人很快又爬了回来,手上多了一个竹筒,必要时打开栓子,往上一扔,然后大家开始流眼泪。
女人拉着他的袖子,“你猜,这是想砍你的,还是想砍我的?”
“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说这个。”
“就是怕才找话说。”
“等等。”男人突然发现重点,“闲雅别院也有过刺客?”
“自然有,不然哥哥为何把邵四派来。”她既是将军府小姐,也是文亲王妃,这两家的仇人量在京城排起来应该都在前五,否则邵四在战场上那可是前锋人物,怎么可能会来给她守院子,甚至在每间房中都藏了烟粉,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以前有过两次,可是,没这样大阵仗,也没这样久。”
“这样你还继续住着?”
“那是自然,身为莫家女儿,只能迎敌,要是对方一来扰,我就搬家,那得多累,增加侍卫,让刺客知道自己讨不了好,这才是正道。”
男人伸手环住她,“不管如何,若邵四半炷香之内没办法解决,就得加派人手,或者换地方住。”
贺文丞才刚刚说完一会,外头又传来邵四的吼声,“清人。”
清人基本上就是搞定了,清算人数,清理伤者跟刺客,自然都是由侍卫来,丫头嬷嬷是没胆看这些的,莫安华不怕,可是没兴趣看。
莫安华一笑,“他大概是听到了,觉得没面子,赶紧清给你看。”
“你心情倒好。”
自然是好了。
艳丹说“不如给自己个机会吧,反正再糟,也不过就是这样,可如果赌赢了,人生就不会一样了”,她觉得很有道理,她这样子还能再糟糕吗,唯一一点的犹豫,也在刚刚消逝殆尽。
如果那样危险的时候,他都记得要拉着她的手,那么,自己为什么不信他一次,给他机会,也是给自己机会。
“这些话我只说一次,可得听仔细了。”女人更紧的拉住他的袖子,“你前几日说会好好对我,我不知道该相信好,还是不相信好,私心认为你没必要骗人,违心之论也非你的个性,可同时也觉得,你有所隐瞒,于是挺犹豫的,一直在想,你是因为知道自己以前对我不好,这才想对我好吗,万一真是如此,若你哪日恢复记忆,那会拿我怎么办?”
贺文丞一怔,他只想到别让自己看起来很蠢,却没去想到她的顾虑。
在听到流言时,他没相信她,而后又为了维持自尊,选择不去质问,乃至于发现那只是一场骗局,他也没有马上派人把她接回来,真要说起来,错误都不是她犯的,可后果都是她在承担。
以前他冷淡对她,从不给理由,此刻她有“万一你恢复记忆又故态复萌”的不安,也是理所当然,他想想便道:“我可起誓,现在怎么对你,以后就怎么对你。”
订亲后,他想过好多事情,可是,一样都没实现,他甚至没对她笑过。
若两人能言归于好,趁着在馨州无事一身轻,他想带着她游山玩水,饮酒听琴,过着他曾经无数次想过的日子。
“我还没说完啦。”
男人莞尔,“是我心急了,你继续,我听着。”
女人哼哼两声,“那,嗯,刚刚明知道刺客随时会进来,你还是让我在书桌后头等着,自己冒险去拿烟粉,我在想,不管以后怎么样,至少在这个时候,我相信你对我是真的有心,这就够了。”
男人三妻四妾实属平常,只要他能给她正妻的尊重,就算妾室再多,她也能大度容人——重新开始就意味着将来总有一天要回到京城,回到文亲王府,要跟那些婉仪吉祥良女称姊妹实在太恶心了,她做不到,但若她们安分,她能做到相安无事。
爱情哪有一辈子,姑姑以前也是三千宠爱,但现在后宫美女如云,个个青春正盛,皇帝对姑姑只剩下尊重而已。
泵姑都能活得好好的,她也能。
““现在怎么对你,以后就怎么对你”,这可是你亲口说的。”
“是我亲口说的。”
“可别忘了。”
“不会忘的。”
“你既然想不起我的事情,那也没办法,可是若以后把我这块拼图拼上了,希望你能告诉我,到底为了什么。”爹娘做了跟疏浚侯一样的事情,只是她的猜测,当时她不敢问,可现在已经二十了,可以负担起结果,她不想再不明不白了。
“好,我答应你。”
馨州府中位于两大河川交会处,商务来往十分频繁,故而人口也是数一数二的多。
而人一多,自然八卦就多了。
最近的八卦就是一年多年前搬到此处的莫安骅,原说是京城的世家少爷,因为身体不好来养病,夏天的时候传出爆炸内幕,唉呦,什么养病啊,听说那少爷原来有龙阳之好,男风不戒,家人嫌他丢人,赶到馨州来的。
这八卦实在太给力,众人马上被吸引住,“秦老汉,你怎么知道的?”
“唉,那京城相好的跑到馨州来啦,现在养在宅子里呢,不见原本镇日出来玩的少爷最近都不怎么出门了。”
众人哦的一声。
其中一个在大川酒楼跑堂的小子,甚至拍了大腿一下,“就说,最近怎么都不见莫公子,原来……”
“不过喜欢男人也没什么,我们师爷出了名的喜欢男人,家里养了好几个年轻的男孩子,又不偷不抢,吉员外不也有个书僮据说挺受宠,上回汪大人想跟他借宿一回,还不肯借呢。”
“莫公子那样俊俏,他那相好的样貌怎么样?”
“自然是没话说,相貌也是好得不得了,只不过看来冷冷淡淡的,一副人人欠他钱的样子,我家老太婆说,肯定是被莫公子霸王硬上弓,碍于莫家权势,不得已跟了他,所以才那张脸。”
已经是腊月,路上积雪厚重,为避免马儿打滑,大家都行得慢,也因为如此,一路都是走走停停,有时甚至会在路中央待上个一会才能继续前进,就在卖鱼的大叔说得口沫横飞的时候,花梨木马车内的莫安华几乎快笑趴在锦垫上。
霸王硬上弓,哈哈哈哈哈哈。
看到贺文丞此刻真的一脸冷冷淡淡,人人欠他钱的样子,更忍不住抖动肩膀,太好笑了。
贺文丞啧了一声,“福意,怎么还不走。”
“大爷,前头有人正在下鱼货,实在没办法,大爷再等等。”
莫安华忍笑搭着他的手,“大爷再等等。”
“还笑!”
莫安华原本想继续忍着,可是外头那卖鱼的秦老汉似乎兴致正好,一声一声的传入马车内。
“京城是天子脚下,自然是重规矩的,我看那小倌对莫公子也不是无情,这不是追来了吗,人哪,心是肉做的,就算刚刚开始不愿意,但相处久了自然就有了感情,莫公子肯定对他不错。”
噗——
天哪,小倌,小倌!
堂堂文亲王爷,到了这里居然变成有情有义的小倌,好好笑,好好笑啦,卖鱼大叔当年是不是靠说书做生意,怎么这么能编。
“是啊,只要彼此一心一意,男人跟男人又怎么了。”一个妇人的声音加入,“京城人脑筋好死板,还亏是天子脚下,见识还不如我们馨州人,还有,莫家人也太狠,不过就喜欢男人嘛,又不是杀人放火还是掳人越货,居然这样把儿子赶出京,亏他们舍得。”
“面子吧。”
“唉,你们不知道哇,这莫公子不只是喜欢男人而已。”卖鱼大叔故做神秘的停顿了一下,这才道:“他还喜欢把自己扮成女人,自称莫家姑娘,这才是被下放到馨州的原因。”
莫安华还在回味着霸王硬上弓这个笑话,瞬间傻眼了。
她哪里像男扮女装了,她明明就是天生一朵芙蓉花好吗?
这下换男人微笑了。
莫安华皱了皱鼻子,不爽,以前女扮男装是为了方便走动,现在夫君驾到,总不能还束着发冠,穿着长袍到处晃,自然是恢复女儿打扮,没想到居然有人以为男装才是真身,这,到底有没有眼力啊,她明明从头到脚都是女孩子的模样啊,哪家少爷像她一样白富美还不长胡子的。
男扮女装,怒!
贺文丞压低声音,“我如此有情有义,公子是哪里不高兴了?”
女人闻言噗嗤一声——他居然会开玩笑了耶,她以前在京城认识的那个面无表情的人一定是冒充的。
话说回来,现在这样真好。
从头开始,重新学习当夫妻,一起吃饭,一起喝茶,兴致好了,一起出门到处游玩。
她没家宅琐事要处理,他也不用上朝去刑部,两人时间多着是,又不缺银子,还不大玩特玩。
骑马绕山,曜天河上游船赏月,到临河酒楼大吃特吃一番,初一十五就去灵山寺上香,迎来一年一次的七夕花灯节,两人携手夜游花灯街,匠人各自挖空心思出灯,他们便一路欣赏,梳洗过后,同榻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