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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妃不厌诈(上) 第3章(1)

爆廷选秀,留用了七十三名秀女。皇帝点选雹秋兰等五名秀女进宫,其余的赐予皇子或者权贵之家。

秀女们返家后数日,便会有宫廷姑姑进府教导规矩,照理说,从出宫那天起,耿秋兰便不能出府,但她出门了,这是她与父亲交换的条件,她说:“我愿意放手,全心为家族争光,只求父亲让我再见程溪一面。”

程溪是她的救命恩人,四年前她声名大噪,却引来恶徒觊觎,他们意欲将她掳走,尝尝京城第一美女的滋味,是程溪伸出援手阻止这场灾难,但他也因此受到重伤,在耿府养伤近将近四个月。

一百多天的朝夕相处,年轻人情愫滋生,明知道家世悬殊,两人之间没有可能,却还是想尽全力拚搏一回。

三年前程溪给的药让耿秋兰大病一场因而避开选秀,他们以为可以海阔天空,谁知皇帝放话,耿秋兰终究逃不过入宫命运。

如果之前耿家长辈不知道耿秋兰与程溪之间的情愫,在她生那场大病后也都清楚了。

今年的选秀耿秋兰心如死水,几次想了结自己的一生,却都让人给救下。

死亡于她,是奢侈。

一路上,耿秋莲的笑容不歇,事实上自从选秀过后,赐婚圣旨颁布,她便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满腔得意。

雹秋兰是嫡女,从小到大被宠着长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老太爷都对她另眼相看,哪像她一个小庶女,只能处处委曲求全。

可谁知道自己竟会有今日这番际遇,耿秋兰虽然得到圣心、留用后宫,可自己嫁的是四皇子啊,虽然有人传说四皇子是个傻的,可再怎么傻总也强过一个暮暮老矣的皇帝。

谁晓得耿秋兰能有几年的好光景?说不定没两年功夫就当上寡妇,当寡妇还是好的,万一皇帝偏爱,非拉着她殉葬……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弯两道柳眉。

至于自己,虽然只是侧妃,但听说李彤桦是个软性子,只有被欺负、没有欺负人的分儿,而那个曾五福的爹不过是个七品小辟,日后想怎么拿捏,还不是看她的心情,到时候,四皇子府的后院自然是她说了算。

心满意足呐,谁想得到她耿秋莲一个小小庶女有机会成为皇子侧妃。

望着耿秋兰的满脸落寞,她冷笑一声。自从圣旨到了之后,耿秋兰就是这副模样,像是谁欠了她似的,祖父还把她找去劝说一下午呢。

哼,谁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她和程溪那点儿破事,瞒得过别人可别想瞒过她的眼睛,好啊好,这会儿牛郎织女分隔天际呐,只不过牛郎织女一年还得见上一回,她与程溪怕是再见遥遥无期。

忍不住神采飞扬,耿秋莲打趣道:“姊姊,你这是怎么回事?几日不见竟憔悴如斯,莫不是知道要进宫服侍皇帝,高兴得连饭都吃不下?”

雹秋莲勾起上扬眼角,这辈子她还没机会在耿秋兰面前如此得意张扬过。

就是个没见识的女人,耿秋兰连话都懒得跟她说。她本不愿与耿秋莲同行,可宫里姑姑已经进耿府,她无法在府中与程溪见面,而近日许多被赐婚的选秀女子纷纷到慈云寺酬神还愿,祖父这才安排她与耿秋莲一起出门。

“怎不说话?不屑妹妹吗?姊姊真以为自己是皇后娘娘啦?哼哼,就当妹妹好心,奉劝姊姊几句,听不听在你。

“皇后娘娘那个位置是风打不动的,人家两个儿子可不是白生,就算姊姊再美、再受皇帝宠爱,也千万别心大,不把满宫妃嫔给看在眼里,毕竟后宫里的贵人比比皆是啊。姊姊还是好好学着怎么夹着尾巴做人,千万别为一己之私害了耿家上下。”

她在等耿秋兰发怒,好再多刻薄几句,可对方文风不动,只是淡淡地望着自己,明明半句话都没说,耿秋莲就是觉得自己被鄙夷了。

心呕!不等耿秋兰开口,她继续挑衅。“就算没有皇后娘娘,也有贵妃娘娘呢,也许她们年华不再,比不得姊姊美艳,可少年夫妻老来伴,她们和皇上的情分可不是一个新人能比得上,我要是姊姊,第一件事就是先把这副似笑非笑的惹人嫌模样先给改了。”

雹秋兰依旧与她对望,继续一副“似笑非笑的惹人嫌模样”,看得耿秋莲火气更盛,本想再接几句,可车夫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大小姐、五小姐,慈云寺到了。”

闻言,耿秋兰状似无意地拍拍自己的衣裳,好像与耿秋莲同坐一车便把她给弄脏似的,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令耿秋莲恨得咬牙。

她猛地转身,跳下车,领着婢女先走了。

雹秋兰在她身后缓缓下车,也领自己的贴身丫头、嬷嬷走进寺里,只不过她走的是另一条路,前往一间僻静厢房的道路。

他的背影被一圏光晕包围,晃眼的光芒里,有无数细小的灰尘在飘摇舞动。

总是情不自禁地,看见他的背影,她就无法忍住笑意,好像有股暖暖的东西从心脏中间往外,不断地汩汩冒出。

她深爱他,确定到不能再确定。

那时,皇帝圣喻,让她三年后再参加选秀,她便明白自己躲不过了,此生与他无缘无分,只能待来生,既然如此,何苦让他们在这一世相遇、相知、相爱?

他总是偷进她的香闺,与她并肩躺在床上,说一夜话。

圣喻传进耿府那日,她整整哭上一天,她无法遏抑那份深沉的悲哀,直到他出现,浓浓的甜蜜才覆盖了噬心的苦涩。

那夜,她说:“我无法负荷这么沉重的失望。”她想把身子给他,但他拒绝了。

他说:“我相信柳暗花明,只要够坚定,我们一定会在一起。”

这话是哄她的,耿秋兰很清楚,他担心一时的冲动会害苦她,倘若选秀势在必行,失去页节的自己,就算不被恼羞成怒的皇帝活活打死,父亲也无法让她活着破坏耿家名誉。

他爱她,无法忍受她受伤害。

选秀名册送进宫那天,她悬梁自尽,被救下后,母亲跪在她床前,哭着哀求她,“上次选秀,一场莫名其妙的重病,你以为皇上不心生怀疑?现在如果你死了,岂非坐实皇上的猜忌?

“关于皇上的种种,这些年你从祖父那里听到的难道还不够多?皇上苛刻、偏狭,睚訾必报,你今日扫了皇上的脸,他日皇上必借口灭掉耿氏一门,秋兰,救救我们吧,你弟弟还小,哥哥的前程全掐在你手上,你怎舍得为一个男人,闹得耿家家破人亡。”

静静听着母亲的话,心中五味杂陈,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呀,何德何能背负这样大的责任。

“程溪。”耿秋兰轻唤。

程溪飞快转身,脸上迅速挂起一道笑容,她也做同样的事,只不过两人都做得不够好,所以他们从彼此脸上看不见开心,只有哀愁。

他们都清楚,过了今日,再无见面之时,皇宫内苑不是耿家,他无法来去自如,就算可以,她也不愿意他冒这个险。

“怎么办?”

雹秋兰脸上在笑,嘴巴吐出的却是令人心碎的三个字,程溪明白,接在“怎么办”后面的句子是什么。

怎么办?看不见你的日子,我要怎么活下去?

怎么办?我连死的权利都没有,人人能去的阴曹地府,独我没资格前行。

怎么办?我无法想象自己成为别人的妻子,无法忍受别的男人碰我。

是啊,他也想问怎么办?他无法控制自己,他爱她、想她、要她,即使两人之间隔了千山万水、重重困难,他依旧不愿放手。

他没有回答,只是向前两步,将她紧紧地、紧紧抱在怀里。

“对不起。”他说。

这三个字和她讲的一样教人心碎,因为她也清楚“对不起”后面接什么。

对不起,我是个懦弱无用的男人,我无能为力陪你一生。

对不起,我连带着你远走高飞的能耐都没有。

对不起,我保不了你、护不了你,我是个再糟糕不过的男人。

于是她放声痛哭,哭倒在他怀里,“如果我死去,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照我们的约定走遍五湖四海,用你的眼睛帮我看,用你的耳朵帮我听,用你的心帮我记住所有的好风景,好不?”耿秋兰殷殷哀求。

“不,如果你死去,我会立刻奔赴幽冥之境找你,然后,我们的魂魄就能照着约定,走遍五湖四海,看尽所有我们想看的风景。”程溪回答。

他或许没有能力带她走,没有权利与她殉情,但他有能力决定在她离开的同时,与她走同一段旅程。

“你何苦?”

“我不苦,唯有跟你在一起,我才懂得什么叫做快乐。”他为她顺顺颊边碎发。

本是飘泊一生的江湖人,他没想过会救下一名女人,然后此生为她羁绊,这些年不只一次想离开京城,彻底断绝两人的思念,让彼此的路都好走一些,但……不是他不做,而是做不到,他办不到自己能力范围以外的事。

轻抚她细致的脸庞,程溪低声道:“别苦、别伤心,老天爷对我们够好,至少我们还有一个人可以想、可以思念,比起一生都不知道什么是爱的人,我们很幸运。”

他在安慰她,她明白,他总是这样子,让她在辛苦的生活里挖出一点点的甜蜜。“我该为此感到开心吗?”

“至少不要痛苦。”因为她苦、他便苦,她痛、他便痛。

突地,一声悠长的叹息传来,两人同时一惊,程溪急忙把耿秋兰护在身后。

看见他的动作,齐熙风的叹息更深。他以为天底下没有这种感情,自从父皇背叛母亲,他变得主观且偏激,认定爱情不过是男男女女在作戏,除非是自愿入戏,否则没有什么感情可以牵绊任何人。

那夜,他的人无意间在耿秋兰的屋里探到一个男人,他下令跟踪,追出这段耿家刻意隐瞒的事实。

玥贵妃计算错误,她以为挟制耿秋莲,可以让耿秋兰因为姊妹情深站在她那一边,却不晓得这对姊妹势同水火,耿秋兰根本不会为她做任何事。

非要挟制耿秋兰的话,他倒是找到一个更好的切入点,只不过在看到刚才那幕之后,他改变主意了。

“你是谁?”程溪目露凶光,手指扣住两枚暗器。

他保护耿秋兰的直觉举动,让熙风的心再疼一遍,当年,这是他对父皇的期待。

瞄一眼程溪的右手,他是在警告对方别轻举妄动,他既然可以看穿他的动作,便有足够的能耐阻止。

浅浅一笑,耿秋兰推开挡在前面的程溪,站到他身侧,她向熙风屈膝为礼,秘密终究隐藏不住?也罢,或许天意如此,但愿这位传言中宽和温厚的四皇子,能够让此桩祸事不累及耿家人。“问四皇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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