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福派嫣红、碧丝站在门口等着。
四爷一回来,嫣红就开始“急得团团转”,嘴里喃喃自语,“果果到哪里去了,怎地请个太医,这么久都不回来。”
碧丝则飞奔回房报讯,然后五福扁起嘴巴哀哀叫,喊痛、装病样样来。
熙风被吓到了,还以为常嬷嬷给五福下暗手,不光掐打推捏,指甲里还藏毒,否则怎会疼得那样厉害?
他快步进屋,拉起她的衣袖,检视上头的青青紫紫,急忙问:“痛得厉害吗?羽黄有没有帮你看过?”
“看过了、看过了,看不出究竟啊,就是掐伤,没道理痛得这般厉害。”一旁的羽黄急急添话,怕最后还有她的事。
“怎么个痛法?快说清楚!”
熙风动作利落,一把将五福抱到膝间,又是探额头又是号脉,着急在他脸上明明白白,不热的天他却急出一身汗。
五福望着他的模样,很真心啊……如果这样的紧张也能演得出来,她认了!
是的,他离去后,她沙盘推演,自问又自答,企图抽丝剥茧,剥出他深藏的那颗心。
虽然他口口声声说真心,确实是难以置信呀!
她有什么条件值得他看重?比她好的女人比比皆是,要不是别无选择,他怎会挑上自己?这种话说出去,十个人、十一个不相信,包括散播谣言的那一个。
但想起那些热情如火的夜晚,想起两人对话的每个场景,想起他们的默契与心意相通,她无法否认他对她的真心。
她明白正常人只要有一分的理智,就可以提出一百个不合理,但感情这件事,怎么能够用道理来诠释?
如果可以,就不会有那么多话本写着无数的爱情悲剧,所以……她试着让理智退位。
五福自叹,她认了,如果他的真心也是作戏,如果“刻骨相思”只是哄骗她的手段之一,她认了!
环住他的腰,她把自己偎进他怀里,听着他一下下快得不象话的心跳,那是得多着急,才能跳出这种频率?
“我想我弄错了。”她侧仰起脸,对着他好看的下巴说话。
“弄错什么?”他低下头,与她四目相对。
疼就是疼、不疼就是不疼,这么简单清楚的事,怎么可能弄错?
“我不是胳臂疼。”
“不然呢?哪里疼!”
“是这里疼。”她轻轻压住自己的胸口同时,他才发现果果根本没有去请太医,她就待在屋里。
这会儿正冲着他笑得欢,说:“姑爷被小姐骗了,就说吧,没有人比我家小姐更英明了。”
丙果脸上写着满满的崇拜,谁让她家小姐就是天生英明呢。
见果果意犹未尽,还想发表一篇“我家小姐最厉害”时,羽黄和紫裳急急把她架起来往外推。
瞬间,屋子清空,五福仰头望他,明明骗了人,脸上却没有半点心虚,只有满满的笑意。
“笑什么?那么高兴我被你骗了?”熙风闷闷不乐,把她抱回床上坐着。
“对。”她盘起脚,眼睛注视着他,笑得莫名其妙,笑得让人发慌。
“耍弄人好玩吗?”
她摇摇头,认真回答,“不好玩,但是,好感动。”
她脑袋不灵光了?是被常嬷嬷吓着吗?怎会说出这等乱七八糟的话?还是……
因为自己对她剖心,她便认定可以对他为所欲为?
他板起脸孔,脸色极差。
五福莞尔,再不解释清楚,怕又要有人夺门而出。
轻轻拉住熙风的衣袖,以防他跑掉,现在轮到她来表心。
“你很清楚,我很会装傻、装无害,你经常认为我是扮猪吃老虎,我同意你。但我从没有撒娇扮弱过,所以今天晚上,是我人生里的第一回,而我很高兴那个对象是你。”
她的认真吸引住他,向来都是如此,一个随口提及的话题就会让他受到吸引,更何况她认真非常,认真到他无法别开自己的眼睛。
“所以?”
“你被我欺骗,你焦急、你担心、你为我的疼痛感到恐惧,你脸上把所有情绪全表现得清清楚楚……旁人不明白,妾身却是清楚的,外头传的那个平庸四爷不是你,是聪明四爷想给别人的错觉,妾身知道的四爷聪敏睿智、运筹帷幄,倘若这样的男人叫做傻,天底下就没有聪明男人了。
“这么聪明的四爷,怎会被五福这么瞎、这么笨、这么漏洞百出的谎话给欺骗?很简单,因为关心则乱,因为关心会让人发傻,因为发傻,所以妾身确定,我住进爷心底。
“我娘常说:“一个男人努力上进、拚命赚钱、争取荣耀……都不代表他深爱他的妻子,只能说他有责任感,有荣誉心,愿意妻子因他而骄傲。”我问:“怎样才能证明他深爱妻子呢?”
“娘告诉我,“那要看他能为妻子做多少傻事?妻子生孩子的时候,他会不会在屋外哭,会不会希望自己为妻子承担痛苦?会不会分明没睡足,强撑着睡眼、为妻子摘下清晨初绽的莲花?会不会把好不容易挣来的十文钱,不拿去买米,却给妻子买一双绣花鞋?”
“聪明的四爷为我犯傻了,如果这时候我还不相信四爷的真心,那我连自己的良心都过不去。尽避理智告诉我不可能,四爷要的是什么样的位置我很清楚,坐在那张椅子上的男人不会一夫一妻、不会不离不弃,但是我决定相信四爷,即使到最后,我的相信是错误的,我依旧愿意心存感激,感激四爷曾经陪我共同作了这样一场好梦。”
他静静回望她,明知道她对自己没有全然相信,明知道她心里依旧有若干怀疑,但是,没关系。
他重新把她抱回怀里,在她耳畔低声道:“言语会骗人,但历史不会骗人,你把我今天说过的话好好收着,十年、二十年后再来检视我,检视是否所有坐上那个位置的男人都一样,无法一夫一妻、不离不弃。”
五福笑了,点点头,这是个好方法,再多的承诺都是假的,感情不能光是靠嘴巴说说,留给时间去证明最公平。
抬起手臂搂住他的脖子,她轻轻吻上他的脸庞,低声道:“其实,我是真的痛,只不过不是膀子痛,而是心痛,你受伤的面容、你转身离去的背影让我的心好痛。”
被这样的甜言蜜语哄着,让他怎么能够忍受?本就是护在心头的女人呐,一个天旋地转,她被压翻在他身下,但她却摇摇头,推开他的胸口,拒绝他的求欢。
自己讲了这么多,总也得听他说个几句才能过瘾,虽然她很清楚自家四爷是个行动派的主儿,不是舌粲莲花的家伙。
“好福儿……”他忍不住哀求,一双手在她滑女敕的皮肤上流连。
“我们说说话先,告诉我,今儿个早上你到底在气什么?是气我讲错话吗?”
他望向她,现在不是讨论事情的好时机,但她选在今晚对自己剖心,那么……
好吧,他也该对她开诚布公。
深吸气强压下,他坐直身子开始叙述一个年代久远的故事。
他的母亲、父皇、想要为安将军讨一份清白的上官先生、被褚敬峰迫害的师父,从玥贵妃手中死里逃生的自己……
他说:“我痛恨自己和父皇是同一种人,我痛恨自己在看见你受苦时,没有不顾一切,心里还想着演戏,我痛恨自己的所作所为让你认定我做的说的一切都不是真心,我痛恨你只拿我当作的对象,而不是可以依靠的丈夫。”
他讲一大串让五福深受感动的话,是她的错啊,她为了保护自己的心,却宁愿让他受伤,她的自私让他满肚子气无处讲。
“对不起,我错了。”她认错。
“你是该说对不起,那天我受伤,你悉心照顾我,夜里我发烧、你一夜没睡,隔天还肿着双眼去为我熬粥,你亲手为我换药、为我擦洗,你为我做无数的事,却没有问问我,我做了什么,为什么受伤?那时候你还心存一丝侥幸,想要置身事外,对不?”
“我……”
“不必辩解,因为你把我当成合作对象,因为你不想参与太多,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哄骗你多少,你始终想要独善其身。”
“对不住,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我不再当你是伙伴,我当你是丈夫,我愿意喜你所喜、忧你所忧、苦你所苦,因为我不再只是曾五福,我还是齐熙风的妻子,是你要牵手一辈子的人。”
她的话相当动听,抚顺了他每一根不顺的毛发。
捧住他的脸,她在他唇间轻轻印上一吻,“现在你还愿意告诉我,那天你去哪里、做什么,为何会受重伤吗?”
“我愿意,但不是现在!”
话丢下,他加深那个吻,他吻得她天旋地转、释放出熊熊烈火,激昂之夜再度展开,而纵欲过度的男女在隔天清晨,赢得常嬷嬷的信任。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果果有惊人的预感。
她说耿氏和道姑来往密切,肯定要做出一些害人的事儿才合道理。
五福嗤之以鼻,笑答:“法术要真能害人,朝廷不必设置兵部,直接设道士部,不必令工部制作武器,找些字写不全的小儿来画画符就行。”
见英明睿智、聪明果敢的小姐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果果闷了,只好私底下央求紫裳帮着注意唐院那边。
这一个注意,果然被紫裳逮到蹊跷!
她不动声色地看着耿氏收买明院的粗使婆子,看婆子夜半时分遮遮掩掩地把东西埋在五福窗外。
“主子,要怎么做?”
紫裳把挖出来的东西摆在五福面前,那是两个小人偶,上面写着皇后娘娘和玥贵妃的姓名及生辰八字。
看见人偶那刻,她深叹,这不聪明啊,人人都晓得四爷独宠她,她何必为两个失宠的女人去憎恨她们背后的皇后与贵妃,更重要的是,倘若事发两位娘娘会怎么想?
想四爷把对她们的恨意与不满告诉五福,五福心疼丈夫,才做出这等事?她这不是要害死四爷吗?
那天完事后,熙风把所有事全告诉她,包括他的谋划算计。
这些年大齐经常发生旱灾、水涝,许多地方停下农事,田里颗粒无收,朝堂每年都要花大把银子赈灾,幸而大齐除地方农税之外,商业贸易更旺盛,因此税收还不至于捉襟见肘。
赈灾虽然让国库大失血,却也不到挪东墙补西墙的窘境,因此该花的银子皇上并不吝啬。
这些年,除熙风之外,被派到各地赈灾的大臣中,十之六、七是褚家的子弟兵。于他们而言,何谓赈灾?就是当当大爷、拿着朝廷的银子到处撒,花不完的便收进口袋丰富家底。因此这是个肥差,甚至有传言道:赈灾两次、子孙吃三代,意思是指钦差大人往往能够从中贪得巨款。
褚家子弟为何能领到这份油差?因为有二皇子熙华及五皇子熙明的引荐,可难道皇帝不知道这件事?当然知道,虽不清楚实际能贪多少款项,但当中的不清不楚,还是多少明白。
“既然如此,皇帝为什么还要用二皇子、五皇子举荐之人?”五福问。
他微微一笑,回答道:“捧杀!”
熙风把褚氏子弟中饱私囊的事调查得清清楚楚,先由安插在大皇子熙棠身边的幕僚田光揭露,再一点一点慢慢把证据送到大皇子手中。
这些年东宫太子之争,皇后与玥贵妃两派斗得火热,明面上私底下交手过无数回,有这么大一个把柄,齐熙棠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只是皇后娘娘贪心,目标不只是二皇子和五皇子,她想扫除的是整个二皇子党,所以包括养在玥贵妃手里的熙风都不打算放过。
皇后想挖出熙风赈灾时的肮脏事,但她失望了,熙风早就防着这一手,帐目做得清清楚楚,带出去的文官和当地官员以及自己手中各有一份,并落印为证。
皇后不死心,绑架几个地方官的父母妻儿押送上京,企图逼迫那些官员翻供,说当时那些账册是假造的,那天晚上,熙风带着人去救回那些官员的亲人。
打斗间,熙风为救一名孩儿背后挨刀,而蒙面布巾被削落,这才引发后来一连串的事,幸好当时月色太暗,对方不敢确定熙风的身分。
如今朝堂上风起云涌,二皇子党及褚家危在旦夕,每天都有人从京里传信过来等待熙风指示。
这种非常时刻,府里闹出这等事,无疑是不智的。
五福还以为四爷上次放的话会让她们安分一段时日,没想到结果竟是逼得狗急跳墙,所以相同的法子不能拿来对付不同的人。
摇头,女人的战争手法就这几样,却是令人累得慌。“紫裳,你带着几名府卫,去把道姑给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