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耀庭无言地看着那妇人,他一个小伙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好又转过头去问欧阳霄,看能不能得到更清楚的线索。
“你仔细想想那姑娘那日是否有什么古怪?还是后来有注意到些什么?”
如果这人知道什么是最好,若不成……也只能说那姑娘运气不好,生了一场敝病。
欧阳霄细细地想着那天的事情,的确是有一丝古怪,当日因事不干己就不放在心上,如今想来却是疑点之一。
“要说疑点也不是没有,那日我是见到一个姑娘在我们屋子前放了东西就走,然后没过多久,我就瞧见一辆骡车打从屋子前头过,以那个速度来看,那个姑娘应该会和那辆车错身而过。”
赵耀庭皱着眉,“这算是什么疑点?这路上行人虽少,却也不是没有,这来来往往的交会又算得了什么?”
欧阳霄被反驳也不恼,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才慢慢开口解释,“如果只是单纯的骡车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可那辆车满是尸臭味,明明是赶集日却往反方向走,还是在一大清早的时候,赵捕头,如此还不可疑吗?”
赵耀庭被那一眼扫得忍不住打了个机灵,也顾不得被直白的鄙视了下脑子不好的事,而是思索起一个问题。
现在已经入冬,今年天气比往年还冷上几分,如果是一般正经的丧家,在这样的天气赶路的话,那尸臭味肯定不会太明显的,但那车子上的尸臭味居然已经明显到让人注意到了,那岂不是代表车上的尸体不是已经放久了,就是尸体太多……
赵耀庭瞪大了眼看着欧阳霄,蒲梓伶也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同样扭头看着他。
欧阳霄淡淡的道:“所以,赵捕头何不在这几座山头上再找找,是不是又跟那日一样,又是一屋子的“悬案”未解了?”
赵耀庭早上吃的是一碗咸豆腐脑,最爱在上头撒上红红辣椒酱,吃起来好不爽快,可现在被欧阳霄一提,突然想起了上回那一屋子的东西……
他忍不住一阵反胃,脸色由白转青,一股酸气不断的往上涌。
“呕——”
等赵耀庭吐完振作起来吩咐手下去调查,又派人去告知了村中里正,里正也知道这事情不是他媳妇胡乱推测的那样简单,就主动号召了自己村子里的汉子们,两三个人一组,分头进附近的山里头搜寻了。
大伙都知道距离初五已经隔了许多天了,骡车和车夫肯定是找不着的,能够找的就只有那一车尸臭味的来源。
欧阳霄没跟着上山,只守在想要上山却被他拦下来的蒲梓伶身边,里正媳妇儿明白自己可能是弄错了,尴尬得不知道该怎么是好,又想到自己女儿的病况,只一个劲的在旁边哭。
蒲梓伶可怜这个爱女心切的妇人,却也没心情安慰她,她现在急迫地想要知道最后会找出什么东西。
她身为法医的直觉告诉她这一切不是那么单纯。
谤据原主的记忆,她知道这时代说不上是什么太平盛世,有几个地方偶尔会有一些武装冲突,但都是在国与国的交界处,又或者是山匪之类的,而他们这里一向平静,也不在国境边,突兀的出现这么多尸体,第一次可以说是特例,第二次再发现呢?
一个地区突然出现大量的尸体,这种状况让蒲梓伶心里有好几个猜测,但是目前最怀疑的只有一个,也是她
最不愿意证实的一个猜测。
虽然缺乏证据,但是当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即使最后的答案再匪夷所思,也极有可能就是答案。
等待的时间让人觉得漫长,随着去搜山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中餐时间到了,她没有食欲,可欧阳霄还是替她准备了一碗鸡汤面,半强迫的让她吃下去。
蒲梓伶觉得这碗面吃起来真是味如嚼蜡,一部分是因为她有心事,一部分的原因是欧阳霄把面端出来的时候,屋子里不管男女全都看着她。
要说饿了也不像,反而像是看到什么稀奇的西洋景一样,尤其是她一开始不想吃,欧阳霄还拿了碗筷要喂她的时候,她觉得自己都快要被那些眼神给戳成了筛子。
勉强地吃了半碗,她就直接挪开碗,不再吃了。
欧阳霄忍不住皱眉,“是不好吃吗?还是我重新帮你弄碗甜的鸡蛋羹?你还怀着孩子,可不能只吃这么一点东西。”
赵耀庭刚回来就听见这番话,不禁没好气的道:“我说这位公子,您瞧瞧我们这一屋子的人连碗水都没有,您的娘子有肉有白面可吃,这都还吃不好要吃鸡蛋羹?也太过奢侈了吧。”
赵耀庭不知道他根本就是把一屋子里的人的心声给说出来了,而且有了一个开头的,几个本来跟着里正媳妇儿来讨公道的妇人也都相继开了口。
“就是,女人家就是有了身子也没这么矜贵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伺候哪家的夫人呢!”
“那白面就是过年也不见得能够吃上,更别提面里还有肉,这还说吃不好,那可真是太过桥气了。”
蒲梓伶心思不在这里,倒也不觉得如何,可欧阳霄也就在蒲梓伶的面前才是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岂容这些闲杂人等来置喙他和蒲梓伶之间的事。
他轻笑一声,所有人的眼神就瞬间集中到那张一笑就显风华的面孔上,就连里正都五十好几了,也忍不住尴尬的错开了眼去。
欧阳霄的声音本就醇柔得像绸缎般勾人,尤其他一字一句地说着话时,偏偏他此刻是用这么撩人的声音说着刺人的话——“我自己的人,我就是喜欢这样捧在手心里宠着,不说是吃鱼吃肉,就算吃一碗倒一碗我也心甘情愿,又干你们什么事?”
一番话直接又锐利的回击,那些原本还沉溺于美色的妇人们头全都低了下去,脸皮涨红不敢再多说话了。
毕竟谁让她们没那个命遇上一个这样的男人,愿把所有好的都捧到自个儿面前这样宠着?
几个回来的男人则是转过了头,当作没听见,心里却不由得庆幸刚刚自个儿没开口说话,要不这下子丢脸的也有自己了。
只有赵耀庭刚刚跑了一趟山,什么都没搜到已经一肚子火,回来又看人家光明正大的腻歪,刺了一句,却被人家扎了一嘴,忍不住龇牙咧嘴的想继续找碴。
只是话还没开口,就让收到消息连忙赶过来的罗百子给拉住了往外走。
“做什么,做什么?大男人拉拉扯扯的也不害臊啊!”赵耀庭本来就不高兴,让罗百子这么一拉,干脆就把气都给发到这个倒霉蛋身上。
罗百子倒是不在意让他出这么一口气,反而还庆幸自己来得及时,才没让自家捕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赵头,里头那人……大人说了,咱们得罪不起!”罗百子小声地说着,一想到上回县太爷的反应,就知道
这话不真实。
他瞧着不是得罪不起,是根本就不能碰上一碰,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才对。
可赵耀庭一身的反骨,一听他这么说,反而咬着牙更想要进去找碴了。
“我就不信了,不就是一个穷酸书生,整天服侍着个女人,跟窝囊废一般,把男人的脸面都给丢光了!”
“呸呸!”罗百子连忙捂着他的嘴,不让他继续发豪语,“赵头,您快住嘴吧!再说下去,连大人都要骂进去了。”
赵耀庭一听还真闭嘴了,想起自家娘亲在后宅里,说要让他爹往东走,他爹就不敢往西边多瞧一眼,要让他往前走,是打他都不敢倒退……
啧!想到就让人牙疼!这男人成亲后怎么就连胆子都没了?
赵耀庭总算是安分下来了,可他也不想再进去瞧那一对男女,就怕他又看不顺眼,干脆站在外头,对着罗百子把这事情的前因后果给说了一回。
罗百子是有点阅历的,当下就觉得这事难办,心里头也有不好的预感,可还没说出口,就听见杂乱的脚步声逼近,和赵耀庭转头一看,就看到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屋门本就开着,屋子里的人听见声音也都连忙走了出来。
只见派出去搜村子旁边一座山头的三四个人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了回来,几个人脸色惨白,好不容易奔到了门前,惊魂未定的喘着,连话都说不出来,赵耀庭拉住其中一人的手,错愕的发现那人的身子居然还在微微的发抖着。
到底是见到了什么才会让几个大男人露出了这样的神情?!
“缓口气,慢慢说,跟捕头说说到底是见到了什么!”里正皱着眉头看着村子里向来以大胆着称的汉子那窝囊的模样,忍不住严肃的大声斥喝。
那汉子深呼吸几下,开口声音却还是忍不住打着颤,“是坑……里头全是死人,不少于百人……”想起刚刚他们瞧见的东西,他背脊还是忍不住一寸寸的发冷。
话音一落,周围瞬间都没了声音,只能听见彼此粗重的喘息。
几乎所有人都露出恐慌的眼神,就连赵耀庭这个一心想要办个大案的年轻人也忍不住倒抽了口气,感觉冷气从脚底板一路往上窜到天灵盖。
最后打破这片寂静的却是蒲梓伶。
没有惊恐,没有害怕,甚至没有太多的讶异,她被欧阳霄小心的搀着,无比冷静地说:“走吧,去看看,无缘无故出现了这么多尸体,还特意掩人耳目,事情绝不单纯。”
赵耀庭不敢相信这还是一个女子会说的话,他瞪大了眼,结巴地道:“你一个有孕的妇人能够做什么?你……”
蒲梓伶走过他的身边,唇角冷冷一勾,“赵捕头,我会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把死人想要说的话,一件件的告诉你,包括他是怎么死的……想知道的话就跟上吧。”
所有人都被蒲梓伶的话给吓得往后退了一步,那阴恻恻的口吻像是真的能够跟死人说话一般。
其实不用蒲梓伶讲,赵耀庭和罗百子都肯定要去瞧瞧的,还有刚刚那赶着回来报信的人,也至少要挑一个人带路。至于其他人,那些妇人是没有半个愿意去,里正倒是有打算跟着一起去。
只是想到一个坑里有上百具尸体,几个人还是面面相觑……说是要走,可走了半天了,几个人还是在门口站着。
赵耀庭看着有孕的蒲梓伶回屋去拿了个包袱出来,问了问方向便毫不迟疑地往山上走,加上才被自己鄙视过的欧阳霄,脸上表情也是丝毫未变,就跟听见发现一个蚂蚁窝一样淡然,护着蒲梓伶走,他咬咬牙,觉得自己可不能被小看了,手一挥,率先走了出去。
“走!就让小爷看看那妇人到底有什么本事,难不成是能通灵了,还能让死人跟小爷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