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一吹,落叶飘飘,秃了山头。
冷风呼啸了一夜,晨起,竟见山峰上已覆上一层皑皑白雪,深秋后的第一场雪终于降临,同时也预告着冬天就要来了,而一年也将进入了尾声。
一场初雪让空气变得冰冷,也让山上人家一个个都穿上了棉袄,户户炊烟袅袅的烧起了暖炕,没事就全窝在屋子里鲜少出门,裴家人自然也一样。
裴家屋子里,裴母抱着乖孙坐在暖炕上,逗着正在牙牙学语的乖孙,祖孙两人交头接耳瞒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只是不时传来祖孙俩呵呵的笑声,很是愉悦。
一旁,兰郁华和彩袖两个人正在忙着结算这一个月以及第三季的帐,两人时而沉静专注,时而开口针对账册上的细目在那边低声讨论着。
裴母偶尔抬头看向她这两个都还不足二十岁的媳妇和义女,看着她们专注的神情,听着她们专业的对话,心里头只有一个感觉,那便是巾帼不让须眉。
对于这两个几乎可以说是天下掉下来的媳妇和义女,她真的是很满意,也很感谢老天对她的厚爱,让她们俩来到她身边,要不然面对儿子行踪不明,生死成谜这两年,若只有她一人,她还真不知道自己挺不挺得过来。
“夫人、少女乃女乃、大姑娘,午膳已经准备好了,不知主子们要在哪用膳?”丫鬟青儿前来请示。
兰郁华转头看向婆婆,以婆婆马首是瞻。
“就在这里用吧。”裴母决定道。
现在的裴家与两年前已大不相同,两年前,屋里除了兰郁华带来的两个陪嫁丫鬟之外,没有其它下人,而今不只有三个丫鬟、一个厨娘,护院王大和林立也正式成了裴家的护卫,不再是兰家的人,加上两人去年又先后成了亲,媳妇也一同住了过来,帮着彩袖做事,所以如今裴家的下人已足足有八个之多。
其实这变化也不是有意为之的,而是自然而然。
当年裴翊失踪恶耗传来,裴母病倒,兰郁华又动了胎气得卧床休养,心疼女儿的兰夫人恨不得能长住于此亲自照顾女儿到生产,不过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最后只能多派了两个丫鬟和一个厨娘过来,然后就这么一路习惯了下来。
后来彩袖受她所托,忙起了生意的事,屋里服侍的丫鬟便从四人变成三个人,其中彩衣因年岁已到,在今年初嫁给了自小订亲的表哥离开裴家后,兰母立刻又透过彩袖送来一个孤女丫鬟补了彩衣的空缺,因此家中丫鬟人数依旧是三个人。
由于家里下人的人数变多了,裴家仅有三房一厅的房子根本住不下这么多人,因而在庭院西侧又建了一排厢房供下人们居住。正房主屋则没有太大的改变,平日就供裴家四个主子居住,其中彩袖因为要负责管理城里的铺子,大多时间都住在城里,七、八天才会回家一趟,住上个一两天又会离开。
经过两年间的改变,这便是裴家如今的样貌。
三个大人,一个小女圭女圭用完餐后,丫鬟将餐桌撤了下去。
裴母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往外看,只觉一阵冷风袭来,但数日不见的太阳竟然露了脸,让她想到外头走走、晒晒太阳的一颗心蠢蠢欲动。
“太阳出来了,陪娘到外头走走,顺便消消食如何?”她转头邀媳妇和义女同行。
泵嫂俩对看一眼,同时微笑的点头应道:“好。”
三大一小镑自加了件棉袄后,兰郁华暂时放下账册,抱起儿子,和婆婆、彩袖一同走到屋外去散步消食,只是三个人才走进庭院,就见大门外路的尽头有人匆匆走来。
来人远远看见她们娘仨,迫不及待的便出声唤道:“裴大娘、裴家弟妹、彩袖姑娘,你们三个人都在,太好了!”
来人是同住在云隐山半山腰上,距离裴家约有一盏茶路程的顾家老大柱子,他比裴翊年长了几岁,裴翊与他相交时都唤他顾大哥。
“柱子,你怎么来了?进来坐。”裴母迎上前去,招呼他进门。
“不坐了,大娘,我是来通知你一件事的,还要到别家去通知呢。”顾大柱站在门外摇头道。
“什么事?”裴母疑惑的问。
“叶大叔家昨晚遭了贼,大叔和大婶都被贼人打伤了。”顾大柱说。
“什么?”裴母惊声叫道,“伤得重不重?”
原本站在庭院中的兰郁华和彩袖闻言也走了过来,两人脸上都露出了关心与凝重的神情。
“还好伤的不重,叶大叔额额上开了个口,流了点血。大婶则是后脑上肿了一个包。”虽说如此,顾大柱脸上的表情却显得很沉重。
“怎么了?还有谁受伤吗?”裴母问。
彼大柱摇头,道:“叶大叔、大婶省吃俭用了十几年,想盖房子的钱全被贼人抢走了。”
裴母明显松了一口气,轻摇了下头,开口道:“钱财乃身外之物,人平安比较重要。”
彼大柱闻言,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下,神情变得好一些。他点了点头,说:“这件事已经报了官,但也不知官府何时才能将那些贼人擒获关进大牢内。总之,大娘,你们最近要小心留意些,我还要去通知李家和王家,先走一步了。”
“好,路上小心。”
彼大柱又分别和兰郁华、彩袖,以及站在一旁的王大、林立点了下头之后才转身离开,身影迅速消失在山林小径上。
“刚忘了问顾大哥贼人有多少人了。”彩袖愣了一下,突然想到的开口说。
“应该就一两个,不会太多人才对。”裴母眉头轻蹙的开口说。“咱们山上人家就几户而已,而且全都是家无恒产的平民老百姓,又是分散着居住,不会有成群结伙的强盗土匪大张旗鼓的特别跑到这里来打劫咱们这几户山上人家的。”
“这样我就放心了。”彩袖松了口气道。
“咱们家这么多人,还有王大和林立在,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兰郁华揶揄她。
“话不能这么说,少女乃女乃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吗?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彩袖答道。
“你又叫我少女乃女乃了。”兰郁华无奈的看着她说。
彩袖一呆,这才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尴尬的改口唤道:“嫂嫂。”
裴母笑看她们俩一眼,转身面向王大和林立道:“接下来一段时间要辛苦你们俩了,晚上麻烦巡视一下,警醒一些。”
“夫人客气了,这本来就是我们俩的职责,不敢说辛苦和麻烦。”王大恭敬道。
林立虽没开口说话,但脸上的神情与王大如出一辙,想法自然也一样。
裴母对他们俩微笑的点点头后,又回过身来问彩袖,“闺女,你晚上要去城里过夜吗?”
“是的,娘。”彩袖点头道,有些歉疚的对义母解释。“明儿一早女儿和布庄的林掌柜有约,晚上若住家里明早再赶过去的话,可能赶不及赴约。”其实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承欢膝下,多待在家中孝敬将她视如己出的义母,无奈城里铺子的生意需要有人管理,在义兄未平安归来之前只得由她出面,没得选择。
“那你们俩快去把工作完成,别再散步了。”裴母伸手将乖孙从媳妇手上抱过来,一脸严肃的交代道:“如今山上不平静,闺女,你早些出门,早点进城娘也比较放心。另外在这件事未解决之前,你暂时就待在城里别回来,有事让铺子里的小二哥走一趟就行,知道吗?”
“是,娘。”
“好了,快去工作,快去工作,别在这儿耽误了时间。乖孙就在这里陪女乃女乃散散步,晒晒太阳呵。”裴母说完低头吻了吻怀里的乖孙,逗得小女圭女圭咯咯笑个不停。
兰郁华和彩袖对看了一眼,只有认命的转身进屋继续算帐了。
接下来几天都很平静,云隐山半山腰上的居民守望相助,每天都互通着有无,却始终没发现贼人的踪迹,于是渐渐的便有人猜想那贼人怕是早已经离开云隐山了。
这猜测获得大多数人认同,因为连日的平静加上官兵们也上山来搜捕了好几次都无功而返,因此大伙都认为那贼人怕是早就被官兵们给吓跑了。
为此,居民们全都松了一口气,数日草木皆兵的紧张气氛也散去了,笑容再度回到大家的脸上。
裴家婆媳俩得知这个结论后也都松了一口气,第一时间就派林立进城去告知彩袖这个好消息。
林立在午时过后出门下山进城去,一般而言,就算他到了城里临时有事多待上一个时辰,定也能在太阳下山前回到家。可是这回天都黑了许久,眼看都快戌时正了,却始终等不到林立回家来,大伙都很担心。
“王大,你带着火把沿路去看看,也许林立在半途遇到了什么事。”裴母沉吟了一下,随即下令道。
“夫人,小的若是离开,家里就没人护卫了。”王大犹豫道。
“只是离开一下不会有事的,况且那贼人都已经离开云隐山了,没什么好担心的。”裴母摇头道,“我比较担心林立的安全,以他的性子应该不会误了回程的时辰才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令他身不由己的事。”
“可是家里……”王大依旧犹豫。
“只要搜寻山路这一段就行了。”兰郁华开口道,“林立若是没在山路上出事就表示人没事,晚归恐怕真是在城里被什么事给耽搁了,这样咱们也不必担心。至于家里没护卫这事你更不需要担心,因为咱们家里人多势众的,应该没有哪个贼人会笨到找咱们家下手的,毕竟双拳难敌四手。”
王大想了想觉得有理,便不再犹豫,拿起火把就出发往下山的路去寻人。
王大离开后,兰郁华不想大伙聚在一起忧心忡忡的尽往坏处想,吓人又吓己,便派了工作给大家,将众人赶去各司其职,有事做才不会胡思乱想。
只是大伙因为她的命令而有事做,那么她呢?她又该做什么来转移注意力才不会胡思乱想?
“娘,您说会不会那贼人根本没离开,被林立遇上了,所以才——”胡思乱想中的她忍不住开口道,话未说完便让婆婆打断。
“别胡思乱想。”裴母说。
“媳妇也不想胡思乱想,但脑袋就是停不下来一直在乱想。”兰郁华苦笑道。
“林立的性子咱们都了解,是个谨慎小心的人,即便真是在城里临时有事耽搁了回来的时间,他也会想办法让人带个消息给咱们的,可是现在……”
“也许他在回来途中不小心崴了脚才会耽误了回来的时间。”裴母说,她只能让自己尽量往好的方面想,不敢做其它想法。
“以林立的身手,娘真觉得有这个可能吗?”兰郁华没办法像婆婆这么乐观,反而尽往坏处去想,因为只有先做了最坏的打算,才能有以防万一的策略。
“娘,不管如何,咱们得做最坏的打算以防万一才行。”她说。“您带小宝到青儿她们房里躲会儿可好?只需要待到王大或林立回来就好。这段时间房里别点灯,把门锁上,最好再用桌椅子将门抵着,除了媳妇去叫您开门之外,您都别出声也别开门。”若真有贼人趁机前来抢劫财物,贼人也会先从正房搜起,躲在下人房会安全些。
“媳妇,真有这个必要吗?”裴母有些不解也有些犹豫。
“娘,以防万一。而且不知道怎么的,媳妇从刚才起便一直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兰郁华眉头紧蹙的说道。
见媳妇一脸认真凝重的表情,裴母终于点头同意,抱起已经入睡的乖孙躲去了西侧院的下人房里。
确定婆婆带着儿子藏好之后,兰郁华回到正房把三间厢房里的灯火一一都点亮,企图营造屋里人多,而且都尚未休息的假象以吓阻贼人。
她一个人坐在厅堂面色凝重的心想着,希望一切都是她多虑了,是她在胡思乱想,自个儿吓自个儿。
可是当前院突然传来异响,接着又听见林立媳妇发出惊吓害怕的尖叫问着“你们是谁,你们想做什么”之后,她的一颗心便迅速下沉,感觉冰冷而恐惧。
没有多想,她立刻将发髻上的银簪给拔了下来,紧握在手中,然后下一瞬间,正房的大门便在她眼前被人一脚踢开,两名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好人的莽汉拿着亮晃晃的大刀出现在她面前。而令她绝望的是,从前院不断传来下人们惊惧的声响来看,这两个贼人还有其它同伙。
“啧啧,好个娇俏的小娘子啊!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岭中竟然还有这样一个美人。”青衫贼人发出啧啧的声响,赞叹道。
“真是美啊!老大,你要不要把这娘儿们带回去当压寨夫人啊?如果不要的话就赏给小弟吧,小弟屋里正好缺个女人。”黄衫贼人两眼放光,一脸的紧盯着她,瞬也不瞬的。
“滚!你屋里的女人还会少吗?倒是老三屋里缺个女人,这个正好合适。”青衫贼人说着逼近她,道:“小娘子,乖乖地跟大爷走吧。”
“别过来!”兰郁华迅速将尖锐的发簪握在身前,在对方将手伸向她的瞬间狠狠地划向他。
“没想到还是个有爪子的娘儿们啊,不错,这样更适合老三,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