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红色霞光同时洒落在一栋离于家老宅不远的园林宅第,这也是梅城桓一离开傅雨柔,就乘坐马车来到的地方,他来找好朋友诉苦。
罗靖磊备了一桌酒菜,但梅城桓完全没兴趣,只是一径的诉说他是如何对待傅雨柔,她又是如何的没心没肝没肺,让罗靖磊听得双眸闪闪发亮,舍不得打断,怕他说得口渴,还细心的替他斟满酒,将酒杯塞在好友手里。
“她一个寡妇还带着孩子,我不嫌弃她,她竟然还不愿意,你说,她是不是太可恶了梅城桓一肚子的怨。
“是,这么嚣张,不要也罢,天涯何处无芳草?”
“可是,”梅城桓闷闷的仰头喝了杯酒又道:“我第一次将一个女人放在心上。”
罗靖磊看着好友为情所困,抚抚下颚,“可是我听来,她对你也不是完全没有情意。”
“是吗?”他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
“不管是男人或女人,有一种方法,可以听到他们的真心话。”罗靖磊举起手上的酒杯一笑,再眨一下眼。
室内一片寂静,梅城桓仍在思索,万一真心话更伤人呢?但他何时怯懦过?眼神一定,他也举起酒杯,“叩”酒杯重重一敲,发出清脆声响。
梅城桓回相爷府时,刚过晚膳时间,傅雨柔虽然仍愿意下针,做最后一次的疗程,但表情显然很僵硬。
但他不知道,原因不尽然出在黄昏时的那一席话,在怒火消逝后,傅雨柔在一人独处时,那个初吻竟然变得鲜活起来。
她能清楚的回忆他唇舌的力量,清楚的感受他的放肆与狂妄下,在她身上点燃的火焰,原来,她自以为的怒火并非全然是怒火,而是某种极度陌生、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酥麻火花。
还有,当两人交迭在一起时,男女身体的大不同,她的柔软,他的坚硬……
她一样不喜欢回想这一幕,但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
她很不自在,好不容易完成疗程,她只想要离开寝房,没想到罗靖磊竟然不请而入,还往后招招手,就见两名小厮走进来,一会儿功夫,就摆上一桌的精致酒菜。
他显然是来当和事佬的,自备酒菜外,一看到她,开口就是,“听说小俩口吵架了,这怎么成?妖后还没下台,你跟我好友的戏就还不能下。”
“相爷的毒今日下完针,已经没有毒残留在体内了。”她说。
意思是不需要再演戏下去,梅城桓闷闷的坐下,直接倒酒来喝。
罗靖磊挑起浓眉,“那也行,那就庆祝我这好友的毒解了,大家喝一杯。”
“不用了,你们慢慢喝吧。”
她行礼就要离开,但罗靖磊上前笑着一拦,“傅姑娘,别这么拒人于千里外吧,不提我是相爷的好朋友,至少,我也是辅佐幼帝的大臣之一,为国为民总有贡献,也很努力的与妖后搏斗对抗,傅姑娘敬我一杯不过分吧?”
他说的都没错,但她仍然犹豫,她不是没沾过酒,但听爹娘说过,她喝上一、两杯就醉了,还会胡乱褪人,骂人更是厉害,简直像换了个人似,只是,第二天,她完全记不得发生的事,甚至说了什么。
也因此,她后来与傅耕民当父女,连吃年夜饭时,她也不敢喝酒,就怕自己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秘密。
“来吧,这好酒得来不易,包准你赞不绝口。”罗靖磊的后宅也有三妻四妾,他这壶芙蓉醉可是万中选一的好酒,更是妻妾们最爱的一款美酒。
暗雨柔接过他递过来的酒杯,稍微闻了一下,似乎没啥酒味,她一口缓缓饮入,发现酒香味醇,一抹清香满溢口齿,有淡淡甜味,一股暖意从喉头流入直通到胃,连半点酒呛都没有。
“好喝吧?外族进贡的上等好酒,名为芙蓉醉,而这等好酒也得遇知己才能共享。”罗靖磊笑着又为她添上一杯。
她连忙摇头,“这酒的确不凡,但一杯足矣,我先回房,两位知己慢慢喝。”
“不成,不成,至少再将这杯喝完,这酒贵得咋舌,浪费可会遭天谴的。”
“可我不太能喝酒的——”
“怕酒后吐真言?你说的话已经很伤人了,就算再说真话,还能更伤吗?!”梅城桓一想到在于宅里的对话,他心里头就闷,想也没想的再喝了一杯。
暗雨柔眸中闪过一道歉意,举起酒杯,“那这杯酒,就当是雨柔谢谢爷的错爱。”她再次举杯就口,放下酒杯,再一行礼,即离开寝房,只是,怎么才走几步路,她的头就愈来愈昏沉,体温也愈来愈高,还有她的眼睛……怎么前方的路分化成三四条了?
“姨娘!”
屋外突然传来丫鬟的惊叫声,梅城桓跟罗靖磊一听到声音,立即起身跑了出去,映入眼帘的就是不胜酒力的傅雨柔粉脸酡红的贴靠在丫鬟的身上,已经有些站不稳了。
梅城桓立即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她怎么能如此娇小,如此轻盈,精致的粉脸贴靠在他胸膛,那半醉微醺的娇憨模样,让他的心不由得柔软起来。
“我头有点晕——”她皱着柳眉,喃喃说着。
他浓眉一蹙,真不该给她喝的,芙蓉醉入口甜醇,后劲却比一般好酒更烈,何况是极少沾酒的傅雨柔,一想到这里,梅城桓恶狠狠的瞪好友一眼。
“嘿,这会儿别心疼,刚刚你也没阻止的。”罗靖磊挑眉笑说,再指指后方,“抱回房吧,那一桌酒菜,就你们小俩口享受了。”
他笑了笑,以眼示意,让一旁的随身小厮跟着自己离开。
暗雨柔只觉得她的头好昏,她知道有人抱起她,但她全身热呼呼的,也没啥力气。
梅城桓将她抱回卧房,温柔的将她放到床榻上,“你睡一觉。”
“我为什么要睡?”她眼神迷蒙的反问他。
“因为你醉了。”
他替她拉上被子,但她立即拿开,眨眨眼,再坐起身来,一眼看向桌上的酒菜,“我没有醉,我才喝两杯呢,不过,那酒真好喝,我再喝一杯,可以吗?”
他一楞,“可是,你已经醉了——”
“梅城桓,你怎么那么小气,酒又不是你的,是——”她索性下床,却是歪歪斜斜的走到桌前坐下,他连忙在一旁护着她,就怕摇摇晃晃的她摔下椅子。
她径自替自己倒了酒,将酒杯凑到唇边,轻啜一口,眼睛陡地一亮,她笑了,再喝一口,杯子空了,她再倒一杯,轻喂一口,笑得好甜,再一口。
他不是没想过要阻止她的,但她开心的表情让他舍不得阻止,认识她那么久,他从没看过她这一面,笑得那么单纯、那么可爱、那么挑动他的心弦。
他更没想到她会化身成小酒鬼,一小杯一小杯的入口,但她的表情好像开始变了?
她突然趴在桌上,侧脸看着坐在身边的他,“梅城桓,你是不是觉得你出身高贵,我就只是小老百姓,其实我才不是——我自幼受庭训,也是大家闺秀,我也有尊严,有身分地位的。”
她又倒了一杯,再喝一口,又瞪他一眼,“你是不是以为我一定要逆来顺受,不敢有怨言啊?”她的明眸闪动着火花,粉女敕唇瓣微嘟,明明是骂人的话,怎么听起来都像在撒娇嗲嗔,但再一口酒入肚,她的口气又变了,“梅城桓,你是不是认定我一定是什么贤良淑德、婉约柔顺的女子?错了!我也会骂人的,对,你很厉害,你是相爷,你长相俊美,文武双全,那又如何?你就可以很霸道,很无理,一吼再吼?”
他怔怔的看着眼前的醉美人,不似泼妇骂街,多了抹快意洒月兑,少了抹大家气质,但更添人性,不再似遥不可及的下凡仙子。
“好女不与男斗,你以为我真的斗不过你!那只是因为你是相爷梅城桓,你很重要,我才手下留情的,可是你——”她突然眼眶一红,“你竟然说我是带着孩子的寡妇,能让你看上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你竟敢这么说?”
他浓眉一皱,“我没有说上辈子修——”
“你有!你有!你就是有!”她气呼呼的指着他,恶狠狠的瞪着他。
这话最伤她的心,她以为他对她好,呵护她,是因为动了真心,没想到,他如此看轻她,让她当他的女人竟是施了天大的恩,是她的福气,她应该感激涕零?她眼眶一红,泪水滴滴答答的滚落眼眶。
不曾见过她的情绪有任何起伏,不曾见过她恼火,在酒力之下,那张美丽脸蛋已褪去平时的沉静,灵动又冒火的明眸、因怒火而泛起的红霞,竟让他有瞬间的意乱情迷,他无法抵挡诱惑,轻轻的碰触她开开合合的红唇……
她一眨泪眼,“你又欺侮我——唔——”
他忍不住的探舌而入,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一吻再吻,她先是挣扎,但渐渐的回应着他,然后,有些奇怪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呼呼呼……”
他放开她的唇,不意外的看到她闭着眼睛,紧贴着他,沉沉酣睡了。
啁嗽的清脆鸟鸣不时的响起,炽烈的阳光更是透窗而入,让屋内也热了起来。
暗雨柔在床榻上缓缓醒来,她的头有些沉重,她坐起身来,揉揉额际,不经意的看向前方,倏地瞪大了眼,“你怎么在这里?”
梅城桓也躺在她的房里,只是,他是在贵妃椅上,一头如瀑黑发披在身上,身上一袭宽松的黑色中衣,领口敞开,露出结实古铜胸肌,整个人慵懒惬意的看着她,嘴角带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你忘了昨晚的事?”
一想到昨夜,她的心就猛地一沉,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衣着仍然整齐,所以,绝没有酒后乱性的事发生,但梅城桓绝对是换了衣服的,桌上那一桌酒菜也已让人收拾干净了,她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又喝了几杯,再后来呢?她怎么想不起来?
她吞咽了口口水,下了床,穿上鞋后,看着他,“昨晚,我有没有说什么话?”
她全忘了?很好。但他却反问她,“你有说什么话?”
“不,呃——没、没有就好。”也许她已经不会在酒后乱说话了。
“淳淳来过了,见你在睡,她很乖巧,先去找她的曾女乃女乃。”他又说。
“好。”她连忙拿了衣裳,“我身上有酒味,这样不好,我去梳洗沐浴,就去看祖母跟淳淳,爷就去做自己的事。”她压根不敢看他。
他也下了榻,穿了鞋子,走到她身边,“好,只是——”
她一僵,后颈顿时发麻,“只是什么?”
“你昨夜主动吻了我——”见她眼睛倏地瞪大,他一脸尴尬,“后来——后来,还——”
她心儿忐忑,“后来还怎么样?”
他别开脸,轻咳一声,“咳,我实在说不出来,你像变了个人似的,要对我霸王硬上弓,整个人跨坐在我的身上,还撕开我的衣服,在我的胸口乱亲一通,要说非礼也不为过了。”他不能看她,因为心里憋笑憋得太辛苦,五官可能都扭曲了,只能暗暗深呼吸后,才以眼角余光看她。
她说不出话来,一脸震惊、懊恼、羞愤,还有很多很多的无法置信——
她的表情怎么能这么丰富?!他得很努力才能憋住一肚子的笑意。
她不敢看他,只能抱着衣服往后方的浴池跑去,再次回到房里时,他已不在,她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心里暗暗起誓,再也不碰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