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头,宋繁却像是浑然不在意地站在七王爷府外等候着,直到一个时辰后,王府大管事才将他迎了进去。
这是他第二次进七王爷府。头一次踏进时是在两个月前,从头到尾,秦文略都视他为空气,于是当他带着似锦回家后,他严禁她再踏进七王爷府,派着醍醐和梅兰亦步亦趋地跟着,监视着她。
而这一次,他是不得不来。
因为,他的妻子就在里头。
恢宏大厅里,秦文略坐在主位上,懒懒地睨了他一眼。
宋繁来到他面前,恭敬施礼,喊道,“老爸。”虽然这称谓极古怪,但他是跟着似锦的礼,出口也就没那么难。
“你哪位?”秦文略冷声问着。
“你的女婿。”
“唯安是迫于无奈嫁与你,本王可不承认你这个女婿。”
“就算王爷不承认,似锦嫁与我已是事实,而且说不准她肚子里已经怀了我的孩子,王爷正等着当祖父呢。”宋繁笑容可掬地道。
秦文略缓缓眯起眼,笑得又邪又冷。“你有所不知,在那个世界,哪怕她有了孩子还是能离缘,她是县主,有庄税可收,不用倚靠任何人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老爸,坏人姻缘会自断姻缘的。”宋繁很好心地提醒着。
“不劳你操心。”
“但是有一点,老爸应该比我清楚,王府里人多嘴杂,人心难测,似锦这般率直性子的人根本不适合在这儿久住,要是待久了,引发有心人妒嫉,后果可是不堪设想。”他说得中肯,也是他另一桩烦忧。
后来,他得知七王爷为了让皇上能封似锦为县主,推说是当年他受伤逢人相救,为了报答恩人之女,所以才收为义女。
但他第一次进七王爷府时,皇上也在场,月兑口道,要不是似锦已嫁人,就算是要收为妾室也不是不可,这话一出,天晓得在王府里的侧妃妾室会是怎生的揣度?要知道,七王爷府里有正妃一位,侧妃两位,至于妾室通房有多少,他是不得而知,但这阵仗就可以衍生许多可怕的谋议了。
“本王会立于不败之地,绝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到唯安。”话一出,噙着天生的帝王威仪。
“王爷必须承认,现在的宋府远比王爷府要单纯得太多了。”罗氏一个月前离世了,柳氏疯了死在牢中,宋洁也被斩于午门,府里只剩一房,人口简单,奴仆也都忠心向主,是王府所不能比拟的。
“要真是单纯,唯安怎会主动投靠本王?”秦文略笑得讥刺。
宋繁心里扎痛了下。“那是误解。”
“什么误解?”
“原来似锦没跟王爷说呀。”他讶道,嘴里满是讥讽,像是在笑他不如他在似锦心里重要,凡事都会与他说。
“呀,原来你不知道,当唯安最难过时,她就会找些东西洗一洗,那时的她是不说话的。”秦文略反将一军,再拔一筹。
“我当然知道她这可爱的习惯,我还陪她一道洗过呢。”宋繁笑意不减,再下一城。
“原来她和你在一起这般不快乐,才那么短暂的一段时日,就让你知道了这习性。”秦文略嗤笑着。
“似锦性良,总是为了他人烦心。”
“可不是,这不就被你给逼来了?”
宋繁有些沉不住气了,笑意微微扭曲了些。“夫妻小小闹意见再正常不过,所谓床头吵床尾和,回去后我再与她好生解释,那就什么事都没了。”
“她若想回去,又怎会来找本王?”秦文略托着腮,懒懒问着。
“王爷不明白,似锦偶有小脾气,但只要我抱抱她,一会就没事。”
“那倒是,她心情不佳时总喜欢向人索抱,总是喜欢赖在本王怀里,待会本王好生安抚她便成,你可以回去了。”
宋繁直瞪着他,强力压抑着怒火。
似锦说,他是她的父亲,他也承认了,他们确确实实是父女,可问题是,秦文略的外貌是个年轻俊美的男人,只要一想起似锦赖在他怀里,他就想将他碎尸万段!
谁家的父女会像他们这般搂搂抱抱,还抱得那么亲密惹人遐思?!
“王爷该要记住,王爷与她外貌不似父女,若是在旁人面前搂搂抱抱,只会引起不必要的误解。”
“放心,本王都是把她带回房里。”
这挑衅再明白不过,逼得宋繁快要烧断理智。“这就是我和王爷不同之处,只要我想,不管何时何地我都能拥着她吻着她,甚至还……”
“闭嘴!”
宋繁有种扳回一城的快意,满意终于让秦文略动了怒。“夫妻闺房情事再正常不过,尤其似锦特别喜欢我对她……”
“徐贲,将厅门全都掩上!”秦文略突道。
守在厅外的王府大管事徐贲虽模不着头绪,但还是差人立刻掩上了大厅的十二扇镂花雕门。
“王爷这是要做什么?”
秦文略走向他,笑得狰狞而可怕。“这么着吧,本王让你三招,三招后谁打倒了谁,决定唯安留在哪里。”
“这怎么好?我怎能出手打岳丈。”
“听起来像是本王占了便宜,但就算占了便宜又如何?本王就是想教训你!”打他在众人面前拿龙战于野比喻闺房情事时,他就一直很想教训他了。“你千万别客气,否则本王要是失手让唯安守了寡,也是你的命。”
等到似锦闻讯赶来时,厅门还是掩上的,但依稀可听见里头的对打声和父亲的怒斥声,吓得她赶忙推开了门,就见秦文略一掌就要往宋繁头上劈,她忙喊着:“老爸,不要!”
秦文略及时收掌,而宋繁也得隙地闪身跃到似锦身边。“似锦……”他虚弱地喊着,脸往似锦肩上一贴。
似锦侧眼望去,只见他嘴角淌着血,颊边有一处瘀青,不禁跺着脚。“老爸,你下手也太重了!”
“他欺负你,我欺负他,岂不公道?”
“他没有欺负我。”似锦心疼地抱着宋繁。
“要不你怎会到井边洗手绢?”瞧,那手绢都洗到绽线了。
“我……我是因为知道那座绣屏,三爷瞒着我多赚了很多。”她在牙行听见有人提及梅兰她们绣制的绣屏,正想听听市场反应时,竟听见那座绣屏是以一千两卖出,教她当场傻了眼。
“似锦,不是那样的,那是第一次买卖,是我和买家串通哄抬了价格,很多物品都是靠这种手段哄抬的。”
宋繁虚弱地解释着。
他在牙行里,一转眼就不见她的人,追问之下便猜出她是得知绣屏价格,替那几个丫鬟心生不平了。
“真的?”
“当然,梅兰她们的手艺那般巧,我都想好了,咱们合资绣坊,让梅兰教导绣娘双面绣和暗绣,往后她哪里还需要伤眼刺绣,只管领分红便成,所以这第一座的绣屏自然得要把价格哄高,推出第二座或其他绣作时,才有好价钱可议。”
似锦听得一楞一楞,从没想过还有这种行销手段。
“奸商。”秦文略啐了声。
“商人虽图利,但也是为了顾及伙计,似锦,你说过有本事的人就能打造头上一片天,我这是在替她们打算,不好吗?”
听他这么一说,似锦羞愧难言。“三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害你被老爸打了。”
她不舍的要命,轻抚着他唇角的伤。
“岳丈教训女婿是天经地义的,谁要我没跟你说清楚?”
“都是我不好,是我没跟你问清楚。”
秦文略冷眼看着,这个女婿,不管他横看竖看就是无法顺眼。长袖善舞又舌粲莲花,满肚子心计和城府,随便几句说词就将他女儿吃得死死的……唉,唯安为何就不能跟她姊姊学学?
就在一刻钟后,两夫妻和好如初,浓情密意地手牵手离开了七王爷府,留下了怅然若失的秦文略。
“王爷是着了道了。”徐贲最终下了结论。
“本王不着他的道,县主怎么跟他回去?”秦文略无奈的叹口气。
女大不中留,他当然清楚女儿最搁在心上的是谁。他不能强占着女儿,必须正视女儿已出阁。也许,他该再去寻找另一个女儿……老天把唯安还给了他,应该不会将怀安藏得太深才是。
而他的妻子……他已经不敢奢望了,他知道,老天不会再给他第三次的机会。